大殿上,這些被挾制的文人墨客,自詡高潔的讀書人,所有視線都聚集在了奴兒一人的身上,神色各異、面目呆滯,朝堂的對手很多,敵人也比比皆是,但是,尊重對手,敬佩對手,這是他們在右相李許身上學到的品質。李許是難得表裡如一的人,他如何說,那就會如何去做。如果說,對於一個亂世,一個揭竿而起,結束亂世的帝王霸主,就是天下百姓的救星,更是他們心目中的神。
而在潛移默化裡,李許在這些朝臣心目中的地位就相當於那個評定亂世的神人。但是,在皇權集中的帝王身上,他們是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的出現,功高蓋主,一個臣子的聲譽、百姓對他的呼聲愈來愈響亮,這會讓坐在龍椅上的人如坐鍼氈。溪瞻意識到了這個情況,而與此同時,左相孫衍生恰當的利用了這一點,這就將李許推到了萬劫不復的境地,就算這是誣衊,身爲君主潛意識裡或許瞭解這是個錯誤,但是他仍舊默許。
人心,是個有趣的東西,天地萬物之中,唯獨人心是讓人捉摸不定的。
“微臣趙峰,願推崇聖明之主,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人羣中,一個人突然站起來,站到身旁空置的地方,跪地叩拜。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可是其中卻包含着惋惜、憤然、希冀等等許多複雜的情緒,讓每個人原本已經動搖的心爲之一震。
“臣鄭拓,願意侍奉新主……”很快,繼續有人從人羣中站出來。
接二連三,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就這樣,原本還在猶豫的人們像是被感染了一樣,都奮然起身站到了另一側,呼聲一波高出一撥。
柳辰風靠在北冥墨的懷裡,瞧着這些男人,看到孤零零在一起的溪瞻和孫衍生,微微眯起眼睛。視線最終停留在最先站隊的趙峰和鄭拓的身上,趙峰年紀不算大,長着一副老實像,但是那一雙眸底卻閃爍着精明光芒,反觀鄭拓,是個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舉手投足流露出身爲將領的氣勢,一看就是個經過戰爭洗禮的人。
“溪瞻,皇帝坐到你這份上,還真是可悲!”奴兒勾起脣角,眼底譏笑遮掩不住,她不介意在某人的傷口上撒上一把鹽。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副久遠的畫面,那是一位白鬚老者正攙扶着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女孩,在他們跟前有一棵繁茂的不老鬆,老者爽朗的笑着,不曉得在和小女孩說什麼——
哈哈,別的娃娃喜歡鮮豔的花兒,我的樂兒獨喜松柏……北齊國運昌盛,如同這一棵大樹的葉子,而撐起葉子的卻是那些枝幹,枝幹好比肱骨之臣,枝繁葉茂纔是我北齊的榮耀……
奴兒收回思緒,面無表情的看向溪瞻,側頭看向那些溪氏子孫,葉子是絕對不能獨自長青的,它們沒有這種能力,葉子砍掉枝的後果,只有死路一條,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哼哼!”突然,溪瞻自嘲的笑了起來,他擡頭看向北冥墨,臉上神色不明,“你以爲坐上這個位子,你就會成爲一國之主?做夢去吧,你擋不住天下悠悠衆口,名不正、言不順,這把椅子,會成爲你的催命符!”
北冥墨看向溪瞻,他似乎真的高看了溪瞻,“那就讓你看看,北齊,到底會如何!”北冥墨看向司徒雷,“好生照看着,別把人看死了!”
司徒雷嘻嘻笑着,“公子放心!”司徒雷帶着人將溪瞻壓了下去。
“識時務者爲俊傑,諸位算是聰明人,只是,莫要聰明反被聰明誤。北齊不復,國號待定,各位先回去休養……”意料之中,這些投誠的人都安然無恙的被放回家去。
等到大殿裡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柳辰風直接從北冥墨的身上跳下來,她站在一旁伸了個懶腰,扭頭瞪了一眼北冥墨,“你的朝堂,倒讓我跟着遭罪!”柳辰風走下臺階,來到奴兒跟前,拍拍奴兒的肩膀。
“仇已得報,李氏族人可以瞑目了!”奴兒輕聲開口,話語裡面透露着一種解脫。
大殿之中只剩下北冥墨的人,他們看到自家的主子隨着柳辰風走下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一絲怪異的表情,而望向柳辰風的目光也在不斷的發生變化。
不需要北冥墨親自命令,每個人都各司其職,處理着宮裡的情況,皇宮之中所看到的,不是侍衛就是官兵,而宮中原本的人們,則都被關押在了幾間屋子裡面。
屋子裡的人黑壓壓一片,大家都如同待宰的羔羊,默默等待着自己的命運。而其中一間屋子,則關押着溪瞻的妃嬪和子嗣,年齡小的孩子受驚的蜷縮在自己母親的懷中,曾經光鮮亮麗的貴婦們此刻都呆滯狼狽,煎熬的等待着他們的命運。
“姐姐,姐姐!”突然,一名女子衝到一個婦人跟前,她跪在地上用力的抓着婦人的胳膊,“吳姐姐,右相不是您的姐夫嗎?聽說右相的女兒還活着,新主對她另眼相待,您讓他們放過咱們,咱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構不成威脅,吳姐姐,您心善,孩子是無辜的……”
原本絕望的人們聽到女子的話,好像突然間看到了希望,大家都往婦人跟前湊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勸說着,希望她們可以改變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
此婦人正是二皇子的母妃,淑妃娘娘,也是死去的右相之妻的胞姐!
“娘娘,您就看在同爲姐妹的份上,幫幫咱們把!”
“是啊是啊,響兒是二皇子的親弟弟,骨肉親情,只求苟活,據對不會……”
大家開始擁擠着,淑妃吳氏幾乎要被淹沒了,若非溪譚護着,怕是早就被人們給吞沒了。溪譚蹙着眉頭,幾次想開口說話,可就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淑妃吳氏出自名門,是個地地道道的大家閨秀,爲人和善,性子柔弱,早些時候沒少被人欺負、拿捏。
淑妃瞧着這些人,無神的眸子慢慢有了些許光彩,脣角卻勾起一絲幾不可見的嘲諷,“諸位妹妹高看我了……”
“姐姐不要謙虛,您是咱們的希望,若是能逃過一劫,咱們一定會知恩圖報……”大家生怕淑妃會說出什麼讓人失望的話,都開始吹捧着,誇讚着。
淑妃吳氏突然抓住溪譚的手,在溪譚的幫襯下站了起來,而隨着她的動作,吵鬧聲終於漸漸停息,大家都憧憬的看向淑妃。
“我不過是廢帝的一個小小妃子,都已自身難保,沒有這麼大的能耐!讓諸位妹妹失望了!”然而,就在這時候,大門突然被打開,陽光照射進來。
走進來兩人,正是碧菡和碧彤,兩人看了一圈,而後將目光落在淑妃和溪譚的身上,“我家主子想見見淑妃娘娘和二殿下!”碧彤對淑妃和溪譚微微頷首,恭敬的示意。
淑妃身子一顫,在溪譚的攙扶下走出來。
“姐姐既然不想救,就早說……”挖苦的話、酸溜溜針對的話不客氣的說出來。
沒走幾步,淑妃突然轉身,臉上的怒意浮現,“當日右相一家被誣衊斬殺,本妃也沒有得到你們任何的幫助,沒有得到過一句安慰的話,有的只是奚落和嘲諷,得到的是你們的貶低和侮辱!”淑妃氣喘吁吁,大聲說着,渾身因爲憤怒而顫抖着,“就算本妃有能力,憑什麼要救你們?憑什麼?”淑妃的質問聲不斷的在屋子裡面迴盪,大家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淑妃離開,沒有人再開口說一個字,悲哀的氣氛席捲而來。
“母妃!”溪譚看着激動的淑妃,很是擔憂。
“沒事!”淑妃對着溪譚歉意的笑了笑。
當淑妃和溪譚走進屋子的時候,只看到奴兒安靜的站在一旁,目不斜視。而淑妃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奴兒,只一眼,就令淑妃淚流不止——很像,她以爲姐姐又活了過來。
門外不遠處,柳辰風安靜的看着,身旁正站着北冥墨,而北冥墨的手臂卻從柳辰風身後環住她。
“風兒不如想一想國號!”北冥墨往前靠一下,下顎抵在柳辰風的頭頂,輕柔開口,“這裡是你我的新家!”
“錯!”柳辰風連忙糾正,轉過身看向北冥墨,“是你的,不是我的!再者說,無功不受祿,這麼大的餡餅,我受不住!”柳辰風看到北冥墨的下屬們投射過來的銳利視線,輕笑着開口。
“風兒,我說過,逃走的事情,你想都別想!”北冥墨好像看穿了柳辰風,還沒有等她開口,就直接堵死了她將要說的話。“你只能爲我的妻!只能冠以北冥氏!你註定是我北冥墨的女人!”
“真霸道!”柳辰風不怒反笑,餘光看到走來的幾人,眼底劃過一道精光,柳辰風突然伸手勾住北冥墨的脖頸,踮起腳尖,稍稍大聲些開口,“你的這一杯羹平白無故分給我,萬一你哪天返回,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了兵?太不划算!”柳辰風搖頭。
“君無戲言!”
四字說完,那幾個男人也已經走近,聽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裡也是波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