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河的兒女們 四
她雙頰緋紅,眼波流轉,一雙妙目直視着韓磊。心情柔和的如丫丫河的漣漪,一圈一圈的往外盪漾。他推開韓磊,稍稍往外讓了讓。
“哥,你別玩我。”
“我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韓磊的臉紅得像西天的落日。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女孩,接觸自己心儀的姑娘。
“你對那麼多女孩......?”
“你老聽我嘴裡叫喊玩姑娘,幾時見我動過別的女孩?”
韓磊不由分說,又一次緊緊摟住明明。溫暖的指尖緩緩地劃過明明柔嫩的肌膚,滑向她微微戰慄的酥胸。
野菊花終於凋謝了。深秋的寒意劃過柳梢,最後的一片黃葉完成了她生命中的最後的舞蹈,翩然的迴歸了大地。豐滿的綠色從人們眼中抹去了春夏秋三季的盛裝。讓一葉嫩芽在褐色的田野裡孕育。忙碌了一年的農民終於可以閒閒的安度自己的時光了。
每年冬季,是給孩子們張羅婚事的季節。媒婆們一天到晚忙忙碌碌,走東家串西家。爲姑娘小夥們牽線搭橋,撮合婚事,亂點鴛鴦譜。不過,媒婆們也不是白忙活,逢年過節,訂婚喝小酒,過門,結婚每一樁每一件都少不了他們的菸酒禮品和宴席。遇上家境好的婚事還有錢得。
今天是約好的相親的日子。金枝還是和往常一樣,起牀以後收拾了一下屋子。又把全家人的衣服洗淨晾好。吃罷飯,已經是中午了。她並沒有刻意打扮,一樣的素面朝天,甚至頭髮還有點凌亂。也沒有急着出門。而是自己把自己關在房裡,對着窗外剛剛泛綠的田野發呆。媒婆是韓斌的大姐,相親的地方就定在韓斌的家裡。一想到韓斌,她的心裡酸酸的,這個人,似乎離他很近很近,又似乎很遠很遠。似乎與她很親很親,又似乎很模糊很模糊。總在心裡提不起又放不下。
聽說金枝今天相親,八大金剛們樂了,他們不由分說,強行簇擁着金枝擠進了韓磊的家裡。要搶着看看未來的姐夫是什麼樣兒。可憐韓斌家的三間小屋立刻被擠得水泄不通,人滿爲患了。丫頭們唧唧喳喳的滿屋亂竄,韓斌,韓寒的房裡笑語連天。只有明明鑽到韓磊的房裡始終沒有出來。
韓斌似乎不太高興,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屋外,不時的虛出一口長氣。直到丫頭們涌進他的房裡。曉舟把他翻了個個,他才鮮鮮的笑了笑。
“我們今天是來相親的。新女婿來了不?”曉舟眨巴着眼,興奮地的說。
“不知道!”韓斌顯得有些淡淡的。眼中有一種深沉的憂鬱。“是你相親嗎?”韓斌對着曉舟笑笑不無調侃的說。
“是老大。”
“嗨!”韓斌低低的嘆出一口長氣。
“怎麼?心裡不舒服嗎?人家相親,是好事,你該高興纔是。”
“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你是不是捨不得呀?”
“沒有,又不是你相親,我有啥捨不得的?”
“不是捨不得,是有點心酸。對吧?”曉舟笑嘻嘻的挖苦道。
“唔,不錯。若果是你要嫁人,我肯定會難受的哭。”
“誰要我們呀 ?再說我還小,要是跟你相親,我還願意。”曉舟沒有一丁點忸怩。她直直的看着韓斌。眼睛一閃一閃,帶着微微笑顏。
“癩□□也想吃天鵝肉,有人癡心妄想嘍。”有人不懷好意打諢。
“我們韓斌水平又高,人又聰明,長的又帥,誰能相配?趁早收起你的歪心眼吧。”有人趁機拍馬屁。
“我們老大不美嗎?瓜子臉,高鼻樑,大眼睛,高高瘦瘦的。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十足的美人坯子。” 有人擡開了槓。
“可惜就要名花有主了。”
“行了,別拿我們開涮了。”韓斌的語氣有點不好。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一開口就那麼大火氣。
伴隨着一陣歡快的笑聲。韓斌的大姐帶着一個黑胖黑胖的小夥子跨進了門檻。丫頭們呼啦一下從各房門口探出頭來,像一羣事精的耗子,睜着雙大眼睛,盯着小夥子咕嚕咕嚕的亂轉。小夥子名叫小華,是對河大姐他們大隊的一個什麼主任的兒子。長的並不太出色,個頭不高,黑黑胖胖的。綠軍帽,解放鞋。上身穿一件灰中山裝,下身穿一條紅顏色的喇叭褲,褲腳大的幾乎罩住了腳尖。有點不倫不類,匪裡匪氣的樣子。聽說家境倒是蠻好,五個姐姐,就他一個兒子,是家裡的嬌嬌寶。
韓斌一看,立刻有點高興起來。“好鳥的小夥,這就是你未來的女婿嗎?”他笑嘻嘻的問金枝。
金枝眼睛也沒掃一下小華,那樣子似乎甚是氣惱,她沒好氣的說:“誰說好誰嫁他去!誰知道是誰的女婿。”乾脆一矮身鑽進了韓斌的蚊帳裡,嘩啦啦的翻起了一本書。
大姐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她一面和丫頭們打過招呼。一面扯過一把椅子,讓小夥坐下。
“金枝,你出來,你們聊聊。”
“金枝不在,走了。”金枝躲在蚊帳裡,臉紅紅的大聲叫道。
“胡說吧,剛纔我還見他在門口,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大姐從門裡伸進頭來。金枝正坐在牀頭翻書。“在嘛,瞎說!金枝,你來你來。”
“我不去!”
“人家都來了,同意不同意你看一眼不行嗎?”
金枝擡眼看看一臉不自在的韓斌。“大姐,滿屋的姑娘,你給他們介紹吧。我還不想說婆家。”
韓斌大姐一時難住了。她求助似的掃視了一圈。愣在了房門口。
“去看看吧。”丫頭們跟着幫腔的催促道。
“小夥不錯,時髦。”有人陰陽怪氣的說。
“大姐說了,去看看吧。”韓斌也幫開了腔。這時,韓斌大姐變戲法似的掏出了一沓錢”
這是一千塊錢的見面禮。人家說了,如果同意,馬上就給五千,作爲訂婚的衣服錢。”
“這錢我不能要。”
“呀!好多錢嘍。”
“你傻呀!”
“金枝,把錢接着把。我看小夥不錯。”韓斌又開口爲大姐解圍。
丫頭們一見大把的鈔票,眼睛都瞪大了。嘰裡咕嚕的勸開了金枝。
一千,五千。在這個貧困的鄉村,可以蓋上一棟不錯的房子了。即使口朝黃土背朝天,一年到頭的收入也不過二三千塊錢。還有公糧水費,排澇灌溉,集資辦學等等稅收一交,剩下的,也就只有千兒八百的了。能夠一下子拿出六千塊錢找對象的家庭可以說是好家庭了。這樣的家境,打着燈籠也難找。雖說人不是長得很帥氣,離她們的標準還有點遠,但人家有錢啦。有錢,事就好辦了。難怪丫頭們都眼饞的。可金枝的心裡卻酸酸的。她似乎是要賣了自己。而且韓斌也跟着湊開了熱鬧。她忽然有點恨。從丫丫河洗澡開始,到三爹的葬禮,一直到現在。他的心裡始終沒有放開過韓斌。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她總給自己找各種理由往韓斌身邊跑,又找各種理由罵自己賤。
“難道你真的不知道?”金枝一雙幽怨的眼神恨恨的看着韓斌。一咬牙,接過了錢。剪水的雙眸溢滿了淚花。
“我沒什麼話說,我同意。”金枝賭氣的說。
“你們不談談,不再看看?”
“不看!”金枝一扭身衝出門去。站到了小夥的對面。“我就這樣,看得上,我們就去領茶酒,看不上,拜拜!”
“我走了。”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傻呀!”後面有人驚叫了一聲。
目送着金枝匆匆遠去的背影,韓斌忽然感到一陣酸楚和悽惶。金枝那幽怨的眼神,和那臨走時恨恨的一瞥。讓他的心裡猶如五味雜陳。一種失落的痛苦和一種漸離漸遠的感覺啃噬着他的心肺。難割難捨的幽怨悄悄地遍佈了全身。他悄悄地問自己。我這是怎麼哪?爲什麼心裡這般難受,她的相親與我何干?人家找婆家,我應該高興纔是。爲什麼......
“韓斌。”金晶的聲音把他從紛繁的思緒中拉了出來。“看樣子你很不高興,丟了魂似的。你是不愛上金枝了。”
韓斌的臉有些紅,似乎被金晶一語道破了心事。他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就已二十天過去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過門認親,領茶酒,喝小酒,一環扣一環,一步也沒落下。婆婆家裡也沒食言。昨天媒婆來和金枝媽談訂婚的事宜的時候,又拿來了五千元。金枝倒是不冷不熱,沒事人一樣,毫無興趣。別人怎麼說,她便怎麼做。自從相親以後,她好像心事重重,老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婆家送來的六千元錢分文沒動。連帶過門去婆家給的打鈀,衣料首飾一概沒動,整齊的碼放在箱子裡。每當人家女婿進門她便要出門,招呼都懶得打。二十多天了,手都沒讓人家碰一下。大人們倒是熱心的很。攀上一個大方,富有的婆家,是女兒的福氣,也是家裡人的福氣和榮耀。一家人高高興興,裡裡外外的張羅着。
冬天裡雖然閒了。但公家卻不同,忙有忙的活,閒有閒的事。
長江的北邊是漢江。整個漢水流域就是美麗富饒的江漢平原。但漢水也有發脾氣的時候。每到雨季來臨,漢江便變成了一頭奔騰不羈的野馬。漫漫洪水濁浪滔天,一望無涯。漢江的江底本來就比整個江漢平原高,如果再加上滿江的江水,就像頂在我們頭頂上的一口大鍋,隨時都有傾翻的危險,給整個富庶的江漢平原帶來滅頂之災。於是,每年冬天,打堤築壩成了這裡生存的人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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