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脾氣最好的王凱軍，也是慢慢悠悠地抱着胳膊走下車來，剩餘幾人就更不用說了。
“想幹嘛？！”那男人一看這場面，語氣中也稍微透露出了一點驚慌的神色，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尊嚴作祟，表面看上去還是硬氣得很。
“我讓你有種再說一遍！”薛程一口吐沫吐了出來，“你開個車怎麼了？了不起？！你覺得爺幾個還得求着坐你的車還是怎麼着？”
“不願意坐就滾！”男人火氣也不小，“老子還懶得拉你們呢！一羣沒良心的東西！”
王凱軍皺了皺眉頭，走了過去。
“大哥，我們也是文明人，有話可以好好說。你開個價，拉我們到程都，給你錢，不欠着你的，行不？”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盤算着。最好這男人能夠識相一點，看他們人多勢衆，不要獅子大開口，畢竟他們身上也沒太多錢。而一旦到了城裡，他們就更不能逞兇了，精察可也不是吃素的。
不過，要真像薛程那樣，一發火就乾脆不坐車了肯定也不行。王凱軍的腦子可是精明着呢，現在還是大半夜的，一旦他們真的下了車就得露宿野地了，哪怕忍一時也得搭上這輛車。
“滾蛋！”那男人還真來了火氣，“老子就是不搭你們了！趕緊給老子收拾東西滾蛋！”
這下可真麻煩了，王凱軍還在思索着怎麼才能讓他同意搭車。而任衡站在一邊兒，別提有多後悔了，要不是因爲他隨隨便便偷看人家的東西，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呢。
“不讓坐就不坐！哥幾個把東西拎下來！”薛程最後瞪了那男人一眼，嘴上罵道，“這***！”
這話罵的太狠，可就真把那男人罵上火了！他也不管這一邊有好幾個人，直接衝上去就把薛程推了一個趔趄，吼道：“你**說什麼？！”
薛程哪是個甘於示弱的主兒？這一下把他也惹急了，兩人當場就扭打了起來！剩餘幾個人一看這情況，也趕緊衝了過去。本來任衡他們都是過去勸架的，誰知道那男人打起架來根本就不認人，拉架的衆人身上也都捱了幾下。都是年輕小夥子，一旦氣上了頭就不要談什麼理智了。總之，最後當任衡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他們幾個人圍成一圈，狠命踹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的局面。只有王凱軍一個人一邊高聲喊着一邊努力想要把他們拉開！
“……求求你們別打了！”
直到這個時候，意識到不好的幾人才發覺到旁邊還有一個女人在，她正是坐在副駕駛的那個男人的老婆。剛纔她看到幾個人吵架，有心過來勸解，卻因爲他們幾個在，根本不敢出來。眼看着發展成了羣毆的場面，她擔心自己老公的安危，才跑下車來懇求他們。眼下看着那女人抽泣的面孔，幾人也都恢復了些理智。但再看看地上倒着的男人，渾身是血，早已經一動不動了！
“……死了？”膽小的孫老六剛纔下手也是毫不留情，但現在看到這情況，他不禁有些縮了。
“真死了？”薛程也是愣住了。打架他倒是不怕，但要是真打死了人，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幾人頓時面面相覷。
“……殺人了……”
一邊的女人倒退了兩步，一臉驚恐地看着他們，然後轉身就跑！
“殺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逮住她！別讓她跑了！”
不知誰一聲大吼，幾人連想都沒有想，頓時一起衝了上去！那女人哪裡跑得過這幾個大小夥子？三兩步就被趕上了。她揮着長着尖利指甲的雙手拼命地掙扎着，混亂之中，他們也顧不得那許多，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她說出去！
不久以後，女人終於也停止了掙扎。
整個曠野驟然安靜下來，似乎只剩下了蛐蛐的鳴叫和微弱的風聲。
任衡一屁股坐在地上，正面對着女人毫無生氣的身體，就像個破爛的娃娃一般，衣服也早已經被撕爛，只是面對這樣的一具軀體，除了驚恐之外還能有什麼感情呢？
殺人了……他們殺人了……
任衡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周圍的兄弟們也似乎都傻掉了一樣。這真是無法預料的事態，他們白天出村的時候，晚上攔車的時候，甚至剛纔吵起來的時候，都沒有一個人會意識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啊！
幾個人都不發一言，許久，可能是五分鐘，也可能是一小時……孫老六用啞了的嗓子問道：“咋辦？”
咋辦？
這種問題，就算現在拋出來又有什麼意義？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他們還能咋辦？
“得走，趕緊走！”一向最沉着冷靜的王凱軍，這時也死命地揪着自己的頭髮，看上去心慌得不得了，“看看路邊草地上有個坑沒有，直接把那男的扔進去，他穿的黑衣服，扔進草裡就看不出來了，再說這條路也沒人會在這兒停，應該發現不了。”
逃跑嗎？
是啊，沒錯，如果一旦被抓到的話，肯定會被判死刑的吧？他們可是連着殺了兩個人啊！那樣的話……除了逃跑只怕也沒別的選擇了！
“那這女人怎麼辦？”
“女人……”王凱軍有些頭痛地咬着牙，“……對了，把卡車上那個大箱子拿下來，衣服什麼的都拿出來！草地那邊是條河，把女人裝箱子裡面去，灌上水沉下去，不行就再加點石頭，沉到水底下去就行了！”
任衡顫抖着看着自己的兩隻手。
這樣……就可以躲過去嗎？
一直以來沒什麼擔憂的他，此刻卻突然感覺到無比的畏懼！擡起頭，就彷彿天上無月無星的夜空也睜開了眼睛注視他一般！
任衡躺在牀上，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夢到那個時候的事情了啊……
他無神地注視着頭頂的天花板。
是的，那是一年多以前的那個盛夏，他們欠下了兩條人命，那之後……也仍然苟延殘喘至今。明明打算忘記這件事情的，就連精察也沒有找上門來不是嗎？肯定誰都沒有注意到的，直到現在也沒有出過什麼事。
只要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什麼都不說，就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只要這樣就好。
任衡這樣想着，正打算再次閉上眼睛——
嗯？！
他的雙目霍然瞪大！
奇怪……好像感覺到有什麼正在注視着自己一樣。
他稍稍支起身體，從牀上坐起來。
即便是處在黑暗之中，他也覺得自己的房間裡面並沒有什麼東西，但是那種被人注視着的感覺卻越來越明顯！他慌張四顧，但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到底……是誰在看着我？又是從什麼地方——
不知怎麼的，他的腦子裡，突然出現了四個字：
“不要擡頭”。
不要擡頭。白天那個占卜遊戲的結果，被他當做無聊的垃圾隨手拋棄的結果。到了這個時候，卻像蛭蟲一樣，緊緊地吸住了他的腦子！
不要擡頭……
明明腦子裡面是這樣的四個字，但他卻還是鬼使神差地擡起頭來！
頭頂上……
是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沒有任何異常，沒有任何變化，那就是他已經看慣了的天花板，天花板上並沒有什麼可能注視着他的東西。
“呼……”
任衡輕聲舒了一口氣。
沒錯，不需要去在意什麼的，一定只是因爲剛纔做了那個夢，所以纔會出現這種錯覺。事實上，並沒有什麼注視着自己，只是心理壓力罷了，一定是這樣的！
帶着這樣的想法，任衡躺下身體，打算再次入夢……
誒？
但是，他剛剛閉上眼睛，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就愈加強烈了！他不得不再次睜開眼睛，眼前還是那熟悉的天花板！但那種被人看着的感覺——
就是從天花板上傳來的！
沒錯！任衡感覺到了！那種感覺是如此的清晰！就在自己的頭頂，在自己的正上方，有什麼東西正在看着自己！
到底……是什麼？！
一股寒意襲上了他的脊背。就連蓋着的被子都無法驅走這種寒氣，就好像那注視着他的視線，本身就帶着冰冷的氣息一般！
他的身體無意識地發起抖來！
有什麼在看着自己，有什麼東西在天花板上看着自己！他的心中不由得產生了這樣的想法。那種感覺讓他別說是閉眼睡覺了，就連睜着眼睛都無法消除懼意！
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突然之間，他拉開了被子！然後翻身下牀，穿好外套，拿起枕頭，打開門就走了出去！
待在這個屋子裡，那種感覺愈來愈明顯，他已經有些受不了了！他要到樓上去，找薛程一起睡，說不定還會好一點。雖然都是這麼大的人了，還因爲害怕跑去找人搭牀，說出來有點兒丟人。但是就算被嘲笑也好，他絕對不願意再留在自己那間屋子裡面了！
他鎖好自己房間的門，順着外樓梯向上爬去。走到薛程的房間門口，使勁砸了兩下。
“薛程！”他小聲喊道，但是沒有人答應。
他有些焦躁地回過頭來，看着外面的天空。明明白天還是大好的晴天，到了晚上卻連一絲星光都沒有！這鬼天氣……
……就和，那個夜晚一模一樣！
任衡的心裡突然產生了這種奇怪的想法，他搖了搖頭，試圖把這種想法從腦子裡面甩掉。
薛程的房間裡面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任衡又敲了兩下，依舊毫無反應。他有些急了，伸手一推，門卻直接打開了！
這傢伙，居然沒鎖門！
任衡也沒管那些，直接朝裡面走了進去。由於都是房東備好的房子，因此薛程的房間和他自己的是一模一樣，就連牀鋪的位置也是。眼下，任衡可以清楚地看到，薛程正趴在牀上呼呼大睡！
這傢伙，一睡起來就好像死豬一樣，連自己喊門都沒聽見！任衡不禁心裡一氣，上去衝着薛程的背部就是一拳頭！
薛程毫無反應。
任衡剛打算出聲，突然發現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薛程有趴着睡覺的習慣嗎？整個頭都埋在枕頭裡面還怎麼呼吸？爲什麼他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還有，爲什麼……
任衡顫抖着，把一隻手摸上了薛程的背部。
爲什麼……他的身體如此冰冷？！
一種喘不過氣的壓抑感驟然傳上了任衡的身體！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倒退了兩步！
不可能的！薛程怎麼可能會出什麼事？說不定他只是嚇唬自己！對，一定是剛纔聽到自己敲門的聲音，所以故意裝成這樣嚇唬自己！
儘管害怕，儘管連牙關都在打顫，任衡還是再次伸出手去，把薛程朝下的腦袋扳向這邊！
“唔……！”
他嚇了一跳！
薛程的雙眼正大睜着，在黑暗之中直直地看着自己！
他顯然已經停止了呼吸！
怎麼……會……
任衡的雙腿都在打擺子了，他的大腦就連思考的餘地都已經不剩，就那樣和薛程毫無生機的雙眼對視着，過了大概好幾秒，他才恢復了一丁點理智。
對了，得叫救護車！打110！或者是120？！不管哪個都好！得趕緊去打電話！
他控制着不聽使喚的雙腿，用盡全身力氣想要轉過身去，但是——
突然之間，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動作停了下來。
剛纔……薛程那種頭朝下趴着的姿勢……
一個荒謬的想法出現在他的腦子裡。
薛程的房間就在自己的正上方，房間的佈置也和自己完全一樣，換言之……如果薛程剛纔就一直保持着這種趴着的姿勢，大睜着眼睛的話，那麼——
任衡嚥了一口口水。
那麼，自己剛纔坐在牀上，擡起頭來，不就是在和薛程的屍體對視着嗎？！
這就是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難怪自己感覺到天花板上，有什麼東西在看着自己！那就是薛程啊！是薛程那雙已經死掉的眼睛，隔着天花板在注視着自己！
“不要擡頭”。
這四個字，再一次在任衡的腦中閃現。
是的，不要擡頭，因爲擡頭的話，就會和死人的眼睛對視！
任衡終於明白了，那四個字的含義。
對了……
他突然又想到了。
薛程他，他和自己一樣，兩人的占卜結果都是“不要擡頭”。
如果說自己的“不要擡頭”，是爲了避免與薛程的屍體對視，那麼薛程的“不要擡頭”，又是什麼意思呢？
直到這個時候，任衡才終於感覺到了，這個房間裡的另一股冰冷的視線，來自頭頂天花板的視線！
他緩緩地擡起頭來，然後，他看到了……
如果遵從“不要擡頭”，能否逃過去呢？任衡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已經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