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夜永咲換上拖鞋,走進客廳裡面。他看上去稍有些疲憊,但事實上,編輯比起其它許多工作都要輕鬆很多,基本上只要有一定的文學素養就可以勝任。只不過相對來說,賺錢也不算多就是了。但夜永咲每週還有定量的文章要發表,再加上稿費,雖然算不得什麼高薪階層,但也不愁吃喝。
“歡迎回家~~”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沙發上傳過來。夜永咭把靠墊當做枕頭,躺在電視機對面的長沙發上,朝着哥哥招了招手,算是打過了招呼,不過她的視線可一直黏在電視機裡的韓國肥皂劇上,連一秒鐘都沒有離開過。夜永咲皺皺眉頭,說道:
“早就讓你別看這些東西了,要是讓你嫂子碰上了,她肯定也想看。這些東西對小孩影響多不好,你就不能——”
“什麼呀,是你腦子太蠢,多浪漫的劇情,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對小孩影響不好了?”
夜永咭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
以前爲了節省電費,夜永咲和花音在家裡基本不開空調。可現在不同了,夜永咲家裡的空調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運行,爲的就是要給花音和未出生的寶寶提供一個溫暖的環境。現在永咭在家裡只是套着一件小毛衣,下身穿一條保暖褲,玲瓏的曲線畢露。她光着腳墊在另一側的沙發扶手上,輕輕地晃動着,紅色的指甲油很是顯眼。
心疼老婆也就算了,可對不聽話的妹妹,夜永咲沒那麼好脾氣。他伸手把妹妹一雙玉足推開,自己在沙發邊緣坐了下去,挺了挺腰,說道:
“我哪裡說錯了?你看那些韓劇,要麼是被車撞,要麼是失憶,要麼是癌症,要說愛情吧,還都是些公子哥高帥富和貧苦女人的戀愛,再來個富家小姐配成三角關係,這就齊活了。要我說,讓他們好好修路,把用來整容的錢都投資在腦科醫學上,然後少吃點泡菜,這些問題就都解決了。”
夜永咭翻了個白眼兒,把腳往哥哥腿上一搭,說道:“那照你這麼說,像你和嫂子那樣,談戀愛談了好幾年,除了逛逛街,拉拉手,偶爾去飯店吃頓晚餐,這麼培養感情倒是合情合理,問題是拍成電視劇還有誰看?一點兒波瀾都沒有!虧你還是個寫小說的呢,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就你懂是吧?”夜永咲沒好氣地說道,然後在妹妹的腳面上拍了一巴掌,“快拿開!要不我就把你的腳趾頭一根一根掰斷!”
“太過分了!”夜永咭叫了起來,對哥哥怒目而視,“我白天辛辛苦苦陪着嫂子在外面溜達,腳都磨腫了,你不幫我揉揉也就算了,居然還打我!那好,從明天開始,我搬走就是了,你愛找誰照顧嫂子就找誰去!我不幹了!”
她說着,還真就氣哼哼地把臉轉到一邊,不再理會夜永咲了。
夜永咲啼笑皆非,他倒也不是非要讓小妹來照顧花音,不過既然有這麼個現成的保姆,也就沒必要去找別人了不是?總不能讓自己的老媽來照顧她兒媳婦吧?就算老媽願意,花音心裡多少也說不過去。
“唉……”
夜永咲裝模作樣地嘆息一聲,伸手把妹妹剛剛收回去的腳丫又拽了過來,擱在腿上,輕輕幫她按壓着腳底。永咭一開始還掙扎兩下,但哪裡拗得過夜永咲?夜永咲雖然不懂什麼按摩技法,但也無非就是博她開心而已。沒過兩下子,他偷眼瞟過去,就見到妹妹臉上早已多雲轉晴,那生氣的神色不知何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你嫂子呢?”他隨口問道。
永咭兩眼還是一直盯着電視屏幕,嘴上答道:“吃過晚飯就去睡覺了……放心啦,我記得你說不讓她多看電視的,所以等她睡着了我纔敢開的。”
永咭的聲音已經恢復到了平時的樣子。夜永咲瞭解妹妹,知道她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更何況本來就不是真的生氣。這時他一眼瞥到堆在牆角的那摞舊書,便問道:
“不是說要拿出去處理嗎?怎麼還沒動?”
永咭答道:“不是說過了嗎?今天一天都在外面陪嫂子溜達呢,你又不着急,等我閒下來再說唄——啊,你可不準提前賣掉,說好是給我的零用錢!”
“好好好……”夜永咲無奈地答應一聲。他站起身來,永咭便順從地把腳丫收了回去。夜永咲走到牆根,再次翻動起來。這時,扔在一邊的那本《古今陣法詳註》又一次映入了他的眼簾。
鬼使神差的,夜永咲把它拿了起來,放在膝蓋上攤開,隨意翻了幾頁。
“嗯?”
夜永咲的目光投注在上面的某一頁上,突然停了下來。
“……羅漢安魂陣?”他喃喃唸叨着。
書本上的介紹,寫着它是一個安神靜心的陣法,多用於寺廟。但夜永咲看在眼裡,卻不知爲何,有種異樣的熟悉感。他皺起眉頭,就在這時,某個場景似乎一下子跳進了腦子裡。
“好像……感覺心情很平靜……”
“沒錯,這寺中有一輪陣法,能夠覆蓋到整個寺廟,功用就是讓人平心靜氣,頭腦清明。”
“……羅漢安魂陣。”
“你知道?”
“啊?不,不是……”
怎麼回事?!
夜永咲突然一下子抱住腦袋!剛纔那一瞬間,彷彿有什麼東西衝破了枷鎖,在他的眼前浮現!他好像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還有一個女人在對他說話,他看得到那個女人的身影,但是她的面容卻顯得那般朦朧,彷彿被一層濃霧所遮蓋,還有……
“哥?哥!你怎麼了?!”
永咭驚慌的叫喊把夜永咲拉回現實。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地板上,面前是妹妹受驚的面容,擋住了頭頂的日光燈。夜永咲發出粗重的喘息聲,一隻手按着額頭,被妹妹拉着手臂,坐了起來。
“我……我怎麼了?”夜永咲眨了眨眼睛,小聲問道。
“我怎麼會知道?”夜永咭有些擔心地看着哥哥,“剛纔你正蹲在這兒,突然一下子就向後摔倒了,接着就開始喘粗氣。我還以爲你突然犯什麼病了呢,可嚇死我了!”
永咭雖然在抱怨,但是那話語中的關切和擔憂卻是無法掩飾的。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妹,哥哥要是出了什麼事,她比誰都要着急。
“哦……”
夜永咲低着頭,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剛纔他所經歷的事情,就像是那些狗血電視劇裡面的劇情一樣:某人先是失憶,然後又在生活的點滴之中,觸摸到了自己過去的某個記憶碎片,由此想起了一些事情。
但是,夜永咲可不認爲這種騙傻瓜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對過去二十多年來的事情,雖然不能說是記得清清楚楚,但記憶中也沒有什麼遺漏的部分。他既沒有出過什麼車禍,也確定自己沒有得健忘症。
……那麼,剛纔猛然浮現在腦子裡的那個場景,只是幻覺嗎?
夜永咲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煩悶地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回想着剛纔出現在眼前的畫面……但說來奇怪,他越是這樣認真去想,那些畫面卻反而失落了一般,隱藏進他的腦海深處,再也沒有出來過。
永咭看着哥哥這個樣子,似乎還有些放心不下,但夜永咲卻堅持說自己沒事。
……是啊,能有什麼事呢?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本《古今陣法詳註》,書本攤開着放在地上,但頁數卻已經不再是“羅漢安魂陣”的那一頁了。夜永咲彎腰把它撿起來,還不待再次翻動,卻發現有一張小紙片,從裡面掉了出來。
“嗯?”
那張紙片在空中翻轉着,被夜永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把皺摺的紙片展開,發現這是一張購書小票。
《古今陣法詳註》……那不就是這本書嗎?
購書會員卡的註冊人是寫着夜永咲的父親夜警官的名字。但是夜警官並不經常看書,更何況是這種和警察工作毫無關聯的書本了,對他來說,這種“封建迷信”的東西是絕對不會往家裡買的。那個時候,用這張會員卡的應該是小夜永咲纔對。
他又看了一眼購書日期。
十八年前?
夜永咲皺起了眉頭。
十八年前,自己纔剛剛上小學吧?而且當時的自己還沒有打算過要寫靈異小說,爲什麼會買這種書?是因爲看着好玩?不,不對,等等……
十八年前……記得當年還發生過什麼事來着,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那是——
想不起來。夜永咲感覺腦袋有些微微疼痛了。那麼久的事情,記不住也是情有可原,況且和現在應該沒什麼關係。最後,他只得無奈地放棄了回想。只是在放下這本書時,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扔到了不打算處理的那一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