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權之下,還有宗室世族,朝廷重臣,侯爵親王,錯綜複雜地埋在朝廷之中,有些淺顯易見,有些深不見底,因此皇權纔會處處受制,睿武帝登基多年,深懂帝王之術,擅於經營,讓各方勢力相互制衡,但有權利的地方就會有衝突,總會有被權勢衝昏頭腦的人,一些曾被先帝重用的家族偶爾也會流露出貪婪的嘴臉。
和先帝相比,睿武帝對宗室並沒有太多重用,他向來更看重能力,即使草根出身,只要能力卓越,願爲百姓謀福祉,他依然願意給他們機會,這也是南謹軒能那麼容易得到睿武帝肯定的原因,在他的心裡,嫡庶之分並沒有明顯的分界線。
不過睿武帝並非那種喜歡挑戰規矩禮儀之人,他心中對嫡庶並不看重,卻不會任由自己影響到他的臣子,在世家侯門中嫡庶之分依然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否則光是家主的繼承和襲爵的麻煩就足以動搖國本。
說起來,楚遙還要感謝這些貪婪的宗室親戚們,若不是他們貪得無厭地向父皇討要官職給自家的子弟,父皇大抵是不會那麼容易對宗室起了壓制之心,也就不會那麼容易同意楚遙嫁入南家的事了,當然睿武帝從未同楚遙提過關於宗室的事,而是她三哥隱晦地同她提了幾句。
當初她就在想,父皇爲何會答應讓她嫁入南家,就算那時她極度迷戀南慕封,整日纏着父皇賜婚,但是後來當父皇真的答應給她賜婚時,她心裡還是大大驚訝了一番的,如今仔細一想,那時父皇想要找個人來壓一壓宗室的氣勢,而她又恰巧相中了新晉的狀元郎,父皇也就順水推舟地應下了。
如今,宗室依然和前世一樣得寸進尺,楚遙便順勢而爲,如願嫁入南忠公府,如今見父皇有意擡舉南謹軒,更是讓楚遙對自己的推斷有了信心,她暗暗抿了抿脣,她相信自己選的夫君,定然會比從前的南慕封更得父皇器重。
“皇上聖明,只是犬兒頑劣,不過有些拳腳功夫,教導十四皇子這樣的事……只怕無法勝任。”坐在末端的南忠公忽然起身,雙手握拳微微躬身,一板一眼地推拒。
這絕對不是南忠公以退爲進的招數,而是他真的認爲庶子無才無德,難當大任,即使如今看似風光地成了十四皇子的先生,也未必能教得好皇子,更何況這樣一來十四皇子便成了庶子的責任,這份責任可不是那麼好擔當的,一旦出了差錯,連累的必是整個南忠公府。
若是皇帝欽點的是他的長子南慕封倒也罷了,好歹也是當朝狀元郎,才高八斗亦是世人皆知,就算年輕了些但是作爲皇子的開蒙先生也是能勝任的,如今倒好,嫡長子不過是個內閣侍讀,庶子不止成了駙馬,還成了皇子的開蒙先生,他真是弄不明白皇上到底是要擡舉他們南家還是要世人看他們南家笑話了。
不過這可真是冤枉睿武帝了,雖說他覺得南慕封城府太深,野心太過,但是對於他的才華還是給予肯定的,更何況這個狀元郎是他欽定的,自然不可能有意壓他的風頭。
南忠公並沒有想過,他這樣當衆推辭睿武帝的好意,會不會得罪皇帝讓他覺得沒面子再有便是他對庶子的態度,讓衆人心下暗忖七公主的駙馬果真不得南忠公喜愛,否則也不會如此不給他臉面,當衆揭他的短了。
楚遙是當即變了臉色的,她第一時間看向南謹軒,那廂卻風輕雲淡地爲自己倒酒,彷彿方纔那個說他沒本事的人不是他爹似的,楚遙沒來由地一陣心疼,只覺得南謹軒有這樣偏心的爹,真是太讓人氣憤了。
皇后趕在楚遙張嘴反駁之前,淡笑着開口幫腔:“南忠公這話可就不對了,皇上看人素來是最準的,本宮瞧着謹軒也是個懂事的,日後便讓他每隔一日進宮來教小十四唸書,也省得這小傢伙不老實。”
“微臣領旨。”不待旁人說話,南謹軒忽然站起身,恭謹地躬身領旨,旋即便重新坐下,半個眼神都沒看向末端的父親。
這麼一番變故,倒是讓南忠公尷尬起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皇上器重二弟,也是我們南家的福氣,父親就不用擔心二弟了。”南慕封君子端方,說話素來滴水不漏,這時候的解圍恰到好處。
說來,也真不怪南忠公更寵嫡長子,誰不偏寵一心爲他的兒子呢,哪像前頭那個,當面就給了父親一個沒臉。當然這時候南忠公也沒想過,若不是他偏心太過,庶子又怎麼會同他離心。
圓了場,場面恢復了熱絡,南謹軒並沒有過多地同旁人說話,只是偏着頭同楚遙和兩個小傢伙說話。
誰都沒有注意到,坐在末端的南慕封僵硬的神情,和斂在眼底的不甘。
是了,他是才華橫溢的狀元郎,又是南忠公府的世子爺,卻偏偏只能坐在大殿的末端,而那個向來只能走在他後頭,甚至連他的跟班都不如的庶弟竟能坐在皇后的下首位置,還能讓皇上欽點他爲皇子的先生,他何德何能,除了娶到了七公主,他根本沒有資格同他相提並論。
“謹軒,你還真是挺招人恨的。”楚遙湊近他,在他耳邊說了一句。
南謹軒微微皺了皺眉,順着她的視線看到了南慕封微冷的目光,實際上壓根就不需要楚遙的提醒,練武之人本就敏銳,他大哥不善的目光他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懶得理會罷了,他不是想做個風度有禮的世子爺麼,他成全他還不好麼?
“七姐和南二哥在說悄悄話呢……”小孩子總是很容易熟的,沒多久,楚葉塵已經和文穎兒咬耳朵竊笑了,兩個小傢伙像小松鼠似的一邊吃東西一邊絮絮叨叨個沒完沒了。
“……”南謹軒同楚遙相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他們都沒想到,這一出晚宴的好戲纔剛剛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