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從來都是最冷酷無情的地方,這裡有着讓人豔羨的富貴榮華,無數人窮盡一生都想進入,他們想要成爲高高在上的主子,想要俯視衆生。
然而,皇宮亦是白骨堆砌而成的尊處,這裡掩蓋着無數條人命,亦有許多人入宮沒幾年便成爲了一樣冷血虛僞的人。
當棍子一棍接着一棍落在綠蘿的身上時,她才恍然明白,原來是自己錯了,螻蟻即使再如何努力,依然衝破不了高牆,她的小腹抽疼得厲害,渾身更是被打得像散架了似的,她知道她如今身下必定是一大灘血跡,她的孩子,她滿心以爲能夠用一個孩子留在心愛的男子身邊,如今想來她終究是太天真了。
她努力地擡起頭,費盡地看向立在穆向晚身邊的三皇子,那個她喜歡了許多年的男子,那個曾經會紆尊降貴關心一個宮女的三皇子,他……也被皇宮這個大染缸給同化了麼?也終於變成了一個心腸冷硬的人了麼?
那時的他,溫和的眸,溫軟的笑,她還記得非常清楚,可是如今看着楚御烽,她忽然覺得,興許是自己記錯了,那時候的他大概並沒有對她笑過。
眼皮越來越沉重,她卻倔強地不願閤眼,只想再最後看一眼心愛的男子,她緩緩地勾起了脣角,至少她死的時候他在場,這樣便足夠了吧。
“啓稟娘娘,綠蘿沒氣了。”負責監責的公公進來回話。
景太后面上發白,不住地撫摸着手腕上的佛珠,而薛氏的臉色更是難看,畢竟死的是她的侍女,只是她真正變臉的原因也沒有人會去追究。
“處理了吧。”文皇后隨後一揮,這樣的事她也是真的看多了。
倒不是文皇后好殺戮,而是從前總有些人喜歡同她過不去,她不喜歡主動害人,卻要不是好欺負的,任由那些人欺負到頭上來也還手,可一點都不是文家人的樣子。
“皇后,你……你居然如此縱容老三和他媳婦……”景太后指着皇后,說不出話來。
方纔綠蘿就站在外頭行刑,從太后所坐的位置看過去,正好能看到杖責的全過程,包括綠蘿方纔滿身是血的樣子。
太后剛纔是被嚇住了,怔怔地坐在位置上回不過神來,如今人死了,太后只覺得頭暈眼花了起來,彷彿鼻子裡也滿是血腥的味道。
“太后之前還責怪臣妾沒有管好後宮,所以臣妾仔細想了想,大抵是臣妾平日裡太溫和,才讓那麼多人如此囂張跋扈,既然是太后的意思,臣妾總歸是要遵從的。”文皇后偏頭看向景太后,擺出一副以太后馬首是瞻的態度。
“你……你簡直……”太后指着文皇后,越發說不出話來了。
大概是氣得狠了,太后只覺得一口氣緩不上來,指着皇后的手顫抖幾下,整個人就暈了過去,她身邊的嬤嬤連忙扶住她。
“來人啊,快將太后送回宮裡,讓御醫趕緊過去瞧瞧。”文皇后厲聲吩咐,並沒有將人留下來的意思,她可不想平白無故得惹來一身騷。
見太后忽然昏過去了,薛貴嬪忙不迭地說要去伺候太后,文皇后正看着她煩,便立刻准許她離開。
等他們人都走遠,楚遙才從後頭走了出來,方纔杖斃綠蘿,文皇后是刻意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省得他們整日來尋麻煩,但是文皇后也擔心自家閨女,這雖然是個鬧騰的,但是到底懷着孩子,怕她看着不舒服便讓南謹軒陪她先去後頭坐會兒。
“三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楚遙並不同情綠蘿,她既然選擇了這一條路,就必定不會有好結果,想必她自己也是明白的。
其實,這一世的綠蘿和前世的綠蘿完全不一樣,前世直到楚遙死去,綠蘿都一直都是薛氏身邊最信任的心腹,卻沒想到這一世她竟然這麼早就死了。
“就是方纔說的那些,不過是些不入流的手段罷了,想給我添堵。”楚御烽擺手,示意她並不必在意。
在他看來,後宮這些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他從小潔身自好,不過是不想讓母后和妹妹失望,如今亦是不想讓媳婦難過,母后早就再三關照過他,他的這個媳婦性子溫軟脾氣又好,但是不要以爲這樣性子的人就好欺負,如她這般的妻子一旦傷了她的心,就再也挽回不了,所以絕不要隨意傷她。
這些話,楚御烽是聽進去了的,所以成親至今他身邊從不曾有其他女人,即使兩人都知道未來他們之間不可能只有他們兩個人,但是卻也默契地從不提起,只想儘可能地享受這一份短暫的來之不易的單獨相處的時光。
“三哥,要是那個孩子真的是你的,你會怎麼樣?”還真別說,楚遙也是真的很會問話,這一問,硬是讓氣氛冷下來了。
“我剛纔不就說了麼?”楚御烽挑眉,“在嫡子之前,我不會要庶子。”
他身在皇家,太明白許多事都是無可奈何的,就像日後他們之間終究會有其他女人,他終究會有庶子,可是他希望儘量保證他心愛女人的地位,他也不希望他曾經經歷過的這些嫡庶之爭發生在他的孩子之間。
楚遙眸色一亮,顯然對自家三哥的回答十分滿意,她是知道的,三哥必定是未來的皇帝,他終究會像父皇那樣擁有三宮六院,但是因爲這個三嫂是她喜歡的,所以她很希望她能儘可能地得到三哥更多的寵愛。
文皇后的眸子微微一閃,對兒子的話不予置否,不過當她的目光落在一旁滿眼感動的媳婦身上,倒是微微柔軟了些。
算了,只要孩子們喜歡就是了,至於嫡庶之分,也是以後纔要考慮的事。
“把你媳婦帶回去吧,她今天也累了。”見兒子一雙眼睛都黏在自家媳婦身上,文皇后也不留他們,只叫他們先回去休息,楚御烽便同楚遙說了幾句話,就帶着穆向晚回去了。
“你身子怎麼樣,沒事吧?”方纔文皇后是氣得狠了,想到太后竟然縱容薛氏如此暗害自己兒子,她就氣得不行,因此行事比平時乖張了許多,也沒有太過顧忌,如今想想自己閨女也懷了孩子,這要是真的聽了看了不舒服,那該怎麼辦了。
“沒事。”楚遙擺手,她又不是孩子,她上雖然不喜歡受傷沾染血跡,但是在宮裡責罰人時可也是毫不手軟的,她勾着文皇后的手臂,“母后彆氣了,我要這個綠蘿也是死不足惜。”
區區一個宮女,自然是不在問皇后眼裡的,她氣的只是太后的態度,再怎麼說楚御烽也是她正兒八經的孫子,可是她卻擺明了是來落井下石的,幸而她兒子機警,若不然這要是真的被人鑽了空子,今日在太后面前豈不是要將人給收下了麼?若是當真如此,那他皇子的清譽還要不要了?
皇后對太后素來容忍,可是太后步步緊逼,實在是讓她忍無可忍,所以今日纔會縱着媳婦閨女這般行事,她早就想過了,這件事縱是鬧到睿武帝面前她也是不怕的。
“我擔心的事你三哥那兒……還是早日讓他出去開府的好。”原先因爲怕穆向晚一個寂寞,文皇后便將人留在宮裡,如今看來卻是害了他們的,不過照今日看來,向晚倒也不像文皇后想象得這般軟弱,她還是能在該強硬的時候強硬起來的,這樣便好,她也就放心了。
“聽說三皇子早就建好了。”楚遙見母后面露不捨,便撒嬌道,“要不然女兒住回宮裡陪着母后好啦。”
文皇后被女兒嬌氣的話給逗笑了:“又說傻話,你夫君還在這兒呢,你就說這樣的渾話,哪有嫁出去的女兒住在孃家的。”
“若是遙兒喜歡的,想住在宮裡倒也是無妨的。”南謹軒接收到自家媳婦遞來的目光,如是說道。
“……”文皇后對這個沒節操的女婿也是沒話說了,她可是聽皇上提了好幾次這個女婿的出色,說他在廉政司處事很有手段,該狠辣的時候絕不手軟,該良善的時候又恰到好處,實在是看不出來竟是個沒落世家的庶子。
卻是沒想到那麼個連皇上都讚不絕口的男子,對着自家女兒卻是個百依百順的,這會兒連文皇后都忍不住暗忖,自家閨女到底是上輩子燒了什麼高香,這輩子才能嫁給這麼個把媳婦疼到骨子裡的男子。
“這倒也不用,你就偶爾想母后了進宮來住幾日就好。”文皇后憐愛地點了點女兒的鼻尖,對女兒的孝順亦是滿盤接收了的。
“對了,聽你父皇說,南忠公有意立謹軒爲世子?”文皇后忽然想到這件事,便順口問了一句。
“我家謹軒纔不要呢,我的男人哪裡需要襲爵?我家謹軒以後一定會給我掙個一品夫人噹噹。”楚遙很是厚臉皮地說大話,雖然她不認爲自己說的是大話,但是她知道看在母后眼裡,怕是這樣的話就是大話了。
不過這一次她卻猜錯了,文皇后只是若有所思地掃了目光始終落在媳婦身上的南謹軒,她還真有種感覺,這個女婿必定非池中之物,興許未來還真有可能爲女兒掙得一個比南忠公高的爵位來呢。
“謹軒老實,你別盡欺負人,知道麼?”文皇后點了點楚遙的額頭,沒好氣地瞪她,不知不覺間,她也開始維護自家的女婿了。
而那個,彷彿是自己得了好處的楚遙,卻是笑得更開心了。
只是此刻,只鳳藻宮一片溫馨寧靜,其他地方可是鬧翻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