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遙離開了御書房,便前往賞雪宴的花園,那邊已經來了許多人,不過多是各自圍成一個小圈,要知道,京城的名媛們都有各自的圈子,就如文官家的小姐們,武官家的小姐們,皇商家的小姐們,嫡女們或是庶女們,即使都是千金小姐,也要看家世是顯赫還是普通。
遠遠看過去,還真沒幾個楚遙熟悉的,她從前太過驕傲,並不長與京城的小姐們來往,也最多是這樣的宮宴她纔會出席,但是即使來了也只是和陸凝語她們幾個坐在一起,她並不太喜歡應付心機叵測的人的討好和殷勤。
“七公主……”霍子衿遠遠地朝着楚遙迎了上去,旁邊的小姐們紛紛朝她透以羨慕的目光,七公主可是尊貴非常,就算是一品大員家的女兒,她也未必肯多搭理幾句,卻沒想到這霍家小姐竟然能同七公主說得上話。
楚遙面上帶笑,朝着霍子衿看過去,所以她一直都覺得,在臉皮厚這件事上其實是沒有下限的,若不然爲什麼一直都有人在刷新她的即視感呢?這霍子衿也忒有意思了,之前在慈義社被她幾句話諷刺地落荒而逃,現在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地迎上來,這是料定了她在宮裡,所以不會不給她面子麼?
“霍小姐。”楚遙朝着她微微頷首,冷疏而又陌生的淡笑掛在嘴角。
“公主今日這身月華流錦真是漂亮極了。”不得不說,霍子衿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女子,只要是她想要接近的人,總能找到共同的話題,而楚遙的衣衫,就該是一個很好的拉近彼此的機會。
“咦,霍小姐也知道月華流錦麼?本宮還以爲如霍家這樣的人家,該是不知道月華流錦的呢……”依然是理直氣壯的語氣,彷彿並沒有察覺到自己所說的話極爲傷人一樣。
衆人掩嘴輕笑,看樣子這霍子衿也不過就是個想高攀公主的破落戶罷了,本還以爲她同公主有什麼交情呢。
即使是在這麼多人的鄙夷下,霍子衿依然能洋溢着淺笑,溫和地同楚遙對視,但是這一份沉穩就足以叫她放下成見,正視這樣的對手。
是的,像霍子衿這樣的女人是不可能成爲朋友的,那麼她未來的定位就必定是敵人,既然如此,楚遙又何必給敵人面子呢?
“殿下可不知道呢,霍小姐在京城可是極有人緣的,前幾日城南的上官公子就曾命人贈了一匹素錦流沙給霍小姐,據說那可是少見的湖藍呢。”看熱鬧的,自然是不嫌事大,添油加醋的就更不怕了,反正倒黴的也不會是她們。
月華流金和素錦流沙,皆是布匹中的極品,兩者雖有不同,但是製出的衣衫卻是極美的,就如今日霍子衿身上穿的,便是湖藍色的宮裝,蓮步輕移中彷彿湖面波光粼粼,極是美麗。
“原來如此。”楚遙點點頭,一臉的恍然大悟,只是再看向霍子衿的目光裡就彷彿多了一抹打量。
要知道,就算大凌民風開放,未出閣的女子也是不該隨意收下男子所贈之物,若不然被人說是私相授受,便是要有損清譽的了,不過霍子衿的情況又和尋常女子不同,她本就是被當成兒子養大的,拋頭露面在所難免,更何況她本就以才女而聞名,若不是經常同才子書生們在一起,她的才女之名又該如何坐實呢?
不過實際上,這上官公子送布匹,雖然確有幾分傾慕之意,但其實也是很能說得出理來的,霍子衿幫了他一個小忙,而上官公子本就是皇商,家財萬貫,又是主營布料生意的,送一匹素錦流沙給她,自然也算不得什麼了。
霍子衿是欣然收下了上官公子所贈之物,或許在她看來,這甚至還是她魅力的表現,如她這樣自詡才情過人的女子,自然也是驕傲的,能得才子的傾慕,哪裡會不高興呢?
“我同上官公子以詩會友罷了。”即使心裡得意,面上總是要謙虛幾句的。
只是她忘記了,這是在皇宮,本就不該是她出風頭的地方。
“啊……”一干宮女從她身邊走過時,也不知道怎麼了,其中一個手中端着點心的宮女忽然皇子晃了晃,盤中的梅花糕砸上了霍子衿的裙襬,隨後便落到了地上,而她湖藍色的宮裝上,則沾上了白色的粉末。
“你是怎麼走路的?”霍子衿一下子便脫口而出,態度很是惡劣。
那宮女面色發白,倏地跪到了地上:“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而她身側的宮女也隨即跪到她身邊,連連解釋:“小姐贖罪,小環今日是身子不適,這才衝撞了小姐,還請小姐贖罪。”
霍子衿臉色很難看,在這麼多人面前丟了臉,藏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握緊,她太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她特意做了新衣,便是要在皇后面前嶄露頭角的,她一早就打聽過了,文皇后才華出衆,極喜歡才情好的女子,三皇子妃便是因爲這一條纔會讓她看中,霍子衿並不想做什麼皇子妃,但是若是能入得了皇后的眼中,自然對她來說是百里而無一害的,可是如今倒好,文皇后還沒來,她就被人弄髒了裙子。
“霍小姐素來明理,又是善良之人,自然不會將些許小事放在心上,這京城的公子們可都是將霍小姐成爲‘仙女’的,既然是仙女便不會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了。”這樣一整段聽着像是夸人實際上卻是往人心窩子裡戳的話,自然是隻有顧瀅瀅才能說得出來了,偏她還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直叫霍子衿心裡窩火。
只見她微微眯了眯眼,顯然已經冷靜下來,然後她便擡起頭來,朝着衆人說道:“這樣的事若是發生在街上,衝撞了也就衝撞了,可是這裡是後宮,這些宮女伺候的皆是身份貴重的宮妃,這要是衝撞了她們,只怕是小命都要不保了吧?”
旁邊有人插嘴:“這不是沒有衝撞宮妃麼?”
霍子衿揚脣輕笑:“所以這位小姐以爲,宮人們就該存着這樣的僥倖心理麼?”
坐在一旁沒有開口的楚遙,這會兒正興致勃勃地看戲,心裡頭涌起了一個詭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