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不如京城的皇宮富麗堂皇,但也有其特色,處處透着建造者的心思,栩栩如生的石雕石刻,九轉曲折的白玉長廊,紅梅吐香,白梅傲然,綠萼精緻,松柏挺直,生生將行宮妝點成了世外桃源。
狩慶的宮宴安排在行宮最大的偏殿中,帝后高居正中的主位,兩側的座位錯落有致地擺放開來,中間的空曠留給舞伶,悠揚的歌舞聲中,杯光交錯,笑聲連綿,好不熱鬧。
“南忠公府,杜小姐到。”門外的公公揚聲唱諾。
世人皆知,南忠公姓南,便是這個姓氏,就註定了杜晗煙一輩子都難以在世家小姐們的圈子裡頭難以立足。
京城裡是沒有秘密的,對於南忠公家的表小姐,衆人也都是知曉一些的,如今看這位杜小姐千里迢迢從京城趕來,據說只爲南忠公夫人的一個噩夢,這理由說出去誰信?大家心知肚明這位表小姐是衝着世子爺來的,看樣子京中傳聞南忠公有意將表侄女許配給世子爺的消息還是有幾分真實的。
“早先就聽過這位小姐的大名了,只是一直都未見過。都說她是天女下凡,容貌才情皆是一等一的好,本小姐倒是要看一看是怎麼個好法?”郭小姐掩嘴輕笑,引得一旁的幾位世家小姐跟着笑了起來。
“不過是個沒教養的丫頭,還天女下凡呢……”鳳吟公主冷笑幾聲,十分不屑。
“鳳吟公主這話可就錯了,這位杜小姐養在深閨,頗有大家閨秀的儀態呢……”另一人插嘴說道,面上的笑容夾着戲謔,是貶是褒也只有各家自己心裡才明白了。
這些個世家貴女們的話語,素來飽含深意,夸人的未必是真的夸人,最是難懂。
衆人竊竊私語間,杜晗煙一身淺紫色宮裝出現在人前,淺淺的軟煙羅被微風吹起一角,薄如蟬翼,青絲如雲,剪水秋眸,遠遠望着,透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柔美,讓人移不開視線。
“民女杜晗煙,恭祝我凌國風調雨順,百姓和樂安康。”杜晗煙第一次見天顏,自然是要行大禮的。
不得不說,這個大家閨秀的儀態果真不一般,宮禮更是行得完美妥帖,沒有半分錯漏,若不說是個寄人籬下的人,興許旁人還以爲是哪個世家裡頭走出來的嫡女呢。
“南忠公果真會教人,不止教出個狀元郎,連表侄女都如此出色。”御座上的睿武帝笑意溫潤,揚聲說道。
“是呢皇上,臣妾瞧着這姑娘便是性子溫軟和順的,要是我們的小七也能如此溫柔如水,臣妾可就高興了。”皇后笑吟吟地接口說道。
這話,可讓坐在帝后最近的楚遙不高興了,只見她滿臉不悅地嘟嘴咕噥:“就算父皇母后喜歡杜姐姐,也不能這樣埋汰兒臣吧?父皇明明說過最喜歡的就是兒臣的活潑呢,君無戲言,怎麼能說變就變嘛。”
“瞧瞧這丫頭,現在是越來越嬌蠻了,還會拿朕的話來堵朕了。”睿武帝無奈地搖頭,只是看着楚遙的目光裡寵溺更甚。
從前,朝臣嬪妃們都以爲睿武帝對楚遙的喜愛只是流於表面,不過是要讓文家對他更忠心耿耿,纔會這般寵愛文皇后嫡出的女兒,卻沒想到這一寵便是十多年,縱是再眼瞎的人都看懂了,睿武帝這是真心疼愛這個女兒。
倒是文皇后,從一開始就相信睿武帝對女兒的寵溺是真心實意的,因爲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縱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是需要一份真摯的親情的,來溫暖那份高處不勝寒的孤寂,也許便是這番知心,她才能這麼多年始終如一地得到睿武帝的尊重和信任。
“不過是杜姐姐的話,兒臣也就認了,誰讓杜姐姐確實大方得很呢……”楚遙傲嬌地指着自己的髮髻說道,“母后方纔還表揚兒臣今日的髮髻甚是好看,這可是杜姐姐身邊的小憐給兒臣梳的呢,漂亮吧。”
瞧着楚遙孩子氣的話語,帝后只能相視一笑。
本想看杜晗煙笑話的衆人紛紛感覺到風向的變化,之前就聽說公主似乎對這位杜小姐很友好,沒想到竟是真的,大家紛紛收起了嘲弄的心思,不再說話。
只一人,看到衆人沒了嘲諷的意思,心下越發憤恨了起來,心思亦是飛快地流轉開來。
“本公主一直都對凌國的玄鈴舞十分嚮往,之前就聽說這位杜小姐舞姿出衆,不知道能否讓本公主一睹玄鈴舞的風采?”鳳吟公主嬌笑着開口,言辭誠懇,彷彿當真是對玄鈴舞十分喜歡似的。
說起來,凌國的玄鈴舞確實聞名天下,此舞是很多年前一位奇女子所創,連先祖皇帝都聞風而去,見到此女的舞姿驚爲天人,將她帶回了皇宮,幾乎寵冠後宮,只可惜此女沒有福氣,入宮第二年便難產而死,先祖皇帝悲痛欲絕,不久也鬱鬱而終。
這段悽美的愛情廣爲流傳,同時留下的還有絕美的玄鈴舞。
只是年代太過久遠,玄鈴舞幾近失傳,再加上玄鈴舞看似簡單的舞步中包含着許多困難的技巧,這也是爲何玄鈴舞聞名天下卻沒有多少人會跳的原因。
楚遙挑眉,沒想到鳳吟公主至今仍如此無知,別說玄鈴舞有沒有失傳,杜晗煙會不會跳,殿中仍有舞伶在表演,她竟要求朝中大臣的侄女如舞伶一般地表演,這般的羞辱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沒有人在意,衆人只知道這鳳吟公主當真無理至極。
“聽聞祁國曾有位寵妃,便是傾城一舞,讓祁帝視爲心愛的珍寶,聖寵一時。說起來這位寵妃似乎就是鳳吟公主的母妃,如此說來,鳳吟公主的舞藝才該是美妙絕倫的……”楚遙挑眉淡笑,十足的挑釁道,“凌國的舞我們看得太多,倒不如鳳吟公主爲我們表演一番,也讓我們開開眼界看看祁國的舞蹈纔是。”
鳳吟最恨旁人提起她母妃是舞伶出身,這個卑微的出身讓母妃即使得了萬千寵愛都洗刷不了,甚至當母妃過世之後,她這個舞伶所生的公主同樣被人歧視,雖然父皇很是寵愛她,卻依然化解不了她心底的怨氣,祁宮的人都知道,鳳吟公主的母妃是她的軟肋,誰都不許提起。
卻沒想到,楚遙不止提起,還意有所指她的母妃以色事人,實在是欺人太甚。
“在鳳吟公主面前,民女自然不敢託大,還請公主不要見笑纔是。”杜晗煙半低着頭,恭謙地說道。
“你們……”鳳吟滿臉氣憤,本想羞辱杜晗煙,卻沒想到竟然反被羞辱了一頓。
倒是杜晗煙忽然站起身,淡笑着說道:“民女舞技不佳,不敢在皇上皇后面前獻醜,不過民女偶得一首曲譜,倒是好聽得很,不知民女是否有榮幸爲皇上皇后彈奏一曲。”
睿武帝沒有說話,皇后偏頭看了看身側的宮女,那人便立刻下去吩咐送一把琴來。
楚遙眸子微微一閃,似笑非笑地掃了站在兩排座位後方的清歡一眼,這丫頭倒是深懂她心,讓她暗示幾句,她倒還真是半點私都不藏,將母后愛琴之事告訴了杜晗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