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午膳,南謹軒他們三個被睿武帝支開,獨獨留下了楚遙,讓她很是詫異,不知道父皇要同她說什麼。
“很久沒有喝到你親手泡的茶了。”睿蘇帝感慨似的說了一句,楚遙便起身到御書房外的茶室裡去準備,約莫一刻鐘的功夫才從茶室裡頭走了出來,身後的宮女手裡捧着的便是剛沏好的茶。
同睿武帝一人一邊坐在案几兩側,宮女將茶具放置到案几上,楚遙熟稔地烹茶,動作行雲流水,彷彿做了無數遍似的,睿武帝含笑看着女兒優雅的動作,竟彷彿有種許多年前看文皇后爲她泡茶的樣子。
“父皇。”將杯盞推到睿武帝面前,又爲自己沏了一杯,只幽幽嗅了嗅,茶香撲鼻,見睿武帝露出滿意的神色,她又問道,“沒有退步吧?”
睿武帝但笑不語,這丫頭就是個順杆爬的,他可不會讓她得瑟的機會,不過睿武帝不開口,她也知道父皇定然是滿意的,她這些可是從母后那兒學來的,那時候只是單純地爲了闖禍的時候能逃過一劫而學,卻沒想到後來讓她靜下心來的卻是這一樁。
“父皇特意將兒臣留下來,是有什麼事要說麼?”楚遙擡眼看向睿武帝,問得尤爲開門見山,她心裡隱隱有一個想法,只是不知道自己猜得對不對。
“容勒給朕來信,說秦衍的船廠如今發展得不錯,他的船確實比其他船廠的要好許多,最遲年後就能到江北。容勒的意思是,讓秦衍的船試試爲朝廷運貨,從水路走。”睿武帝從一旁拿過一封信,放到案几上,輕拍了幾下,示意楚遙看看。
秦衍船廠的事楚遙其實一直都有在關注,雖然她一次都沒有去過,但是她知道這一步棋非常重要,雖然不知道這一世會不會如前世那樣發展,但是邊境之戰總是免不了的,到時候秦衍的船便能派上大用場。
楚遙沉穩地拿過信,展開細讀起來,容勒是個內斂的人,就算是夸人都不會太明顯,因而她認爲容勒能提出讓秦衍嘗試爲朝廷運貨,就足以說明了他的肯定。
楚遙並沒有沾沾自喜,反而沉吟一聲,擡眼看向睿武帝:“父皇的意思呢?”
便是這一句,叫睿武帝極爲滿意,得勢時不驕不躁,這一點極爲重要,睿武帝方纔的舉動其實也是想試一試她,而楚遙的反應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甚至他有一種彷彿坐在自己對面的並非自己的小七,而是朝廷裡的大臣。
“朕覺得可以試試,小七覺得呢?”睿武帝微微眯眼,仔細地注視着楚遙,沒有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神情,想看一看這丫頭是真的沉穩,還是掩飾着心裡的喜悅。
楚遙揚起笑臉:“兒臣對秦衍很有信心,不然的話也不會在他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就敢在他身上壓下全部的身家。”
這倒是真的,直到現在,睿武帝都有些困惑,雖然這丫頭是個衝動的,但是她到底是憑藉什麼如此相信秦衍,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年輕人,就憑他有幾張圖紙,就認定他會成功?
睿武帝始終覺得這樣的決定太過草率,但是偏偏就是這樣的草率,讓楚遙嚐到了第一顆成功的果子,事實上從上個月開始,秦衍那邊就已經開始賺錢了,雖然她尚未見到銀子,但是秦衍派了親信將賬本和流水都送了過來,她看過以後十分確信,這個人一定會如前世那樣,成爲航運王國的霸主。
“你這話也不怕被瑾軒聽到。”睿武帝戲謔地說了一句。
楚遙掩嘴笑道:“他纔不會。”
睿武帝無奈地搖搖頭,這丫頭是個有福的,謹軒那樣的性子,只怕愛上了就是一生一世的事了,先前皇后還擔心以楚遙霸道的性子,若是謹軒日後要納妾,恐怕她會將南忠公府給鬧得天翻地覆,結果沒想到楚遙一句話不說,南謹軒就全部都給否決了。
“那麼你的意思是,朕該給秦衍一個機會?”言歸正傳,睿武帝又問道。
“父皇該相信兒臣的眼光。”楚遙微微擡高下顎,自信的姿態竟是比平時更甚,“秦衍很出色,將來他會是三哥身邊不可或缺的人才。”
這樣的話,楚遙說起來十分自然,而睿武帝竟也不否認,父女倆的默契就是這樣與日俱增,兩人相視一笑,有些事無需言明,各自明白就好。
“還有一件事,邊境如今蠢蠢欲動,你覺得該不該讓你二舅回邊境?”睿武帝其實也說不準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他不斷地試探虐,想知道她到底成長到了什麼地步,想知道她還能成長多少。
而這一次,楚遙沉默了,她記得很清楚,前世時二舅是去邊境的,打了不少勝仗,一身的功勳甚至超過了外公,二舅的功勳也是穩固三哥太子地位的關鍵,但是也或許是因爲二舅的功勳,終究是功高蓋主了,再加上她的事,以及五哥暗中的設計和潛移默化的影響,父皇對文家的信任終於有了動搖。
人就是這樣,一旦信任出現了裂痕,不論多麼地小,終究會越來越大,最終到無法修補的地步。
“父皇,你怕文家功高蓋主嗎?”楚遙握緊拳頭,咬了咬牙,問出了這麼一句。
睿武帝臉色微變,沉默不語。
“如果父皇相信文家永遠不會背叛的話,就讓二舅去。”楚遙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勇氣,竟然同父皇說了這樣大膽的話,即使他們父女感情極好,即使他將她捧在掌心寵愛,但是他終究是皇帝,先是皇帝再是父親。
“你覺得文家會背叛朕?”睿武帝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
“不會。”楚遙斬釘截鐵地搖頭,“母后說過,文家是永遠站在父皇身後的,不需要父皇付出任何利益交換,文家需要的只有父皇的信任。”
她的話,叫睿武帝生出了些許的錯覺,許多年前文皇后也曾經這樣肆無忌憚地坐在他的面前,對他說出這樣的話,那時候睿武帝還年輕,他雖然信任文家,心底深處其實仍有一絲絲的懷疑,所以他近乎傾覆地器重文家,他曾經將那些成爲豪賭,賭的是他身爲皇家人僅有的一點信任感,很慶幸的是,他贏了,這一路走來,文家始終站在他的身後,不論任何時候都是如此,從未改變。
“朕知道了。”睿武帝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女兒的額頭,這丫頭是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