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凝兒一身騎裝,窈窕矯健的曼妙曲線畢露無遺。長劍斜背於身後,杏黃色的劍穗飄灑在她的肩上,襯得俏臉粉嫩嫩的。
她把鞍韉搭在馬背上,束緊皮革的帶子,又把一條軟墊搭在馬鞍上,田妙雯站在一旁,說道:“楊應龍那裡難說會有什麼反應,現在童家別無選擇,爲了自保也得全力阻止楊應龍提兵入侵石阡,所以不管他情不情願,都只能與我們聯手。有格老寨主在那裡,我不擔心臥牛嶺這邊派出的人馬,只擔心展家那邊會出問題,你在那裡才能確保不出岔子。”
展凝兒弄好了鞍韉,對田妙雯道:“你放心吧!我這就走了!”
田妙雯點頭:“我派幾個人跟你去,你呀,不要仗着武藝高強,總是獨來獨往了,真要出點什麼岔子,那個傢伙還不得埋怨死我。”
展凝兒涎起笑臉兒來,一把攬過田妙雯的肩膀,擠眉弄眼地道:“喲!原來是擔心被他埋怨,這才擔心我的安全呀,我還以爲咱們姐妹情深,剛剛還感動了一小下呢!”
田妙雯嗔怪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展凝兒是練武的人,那臀肉結實緊繃的很,田妙雯這柔若無骨的一巴掌拍下去,人家展大姑娘毫不在意,她的小手可是酥麻了一下。
展凝兒嘻嘻一笑,一扳馬鞍,也無需人扶,更無需腳踏,渾圓結實的大腿曲線只稍一呈露,便輕盈地躍上了馬背,田妙雯趕上一步,道:“凝兒,別忘了我告訴你的……”
展凝兒向她扮個鬼臉兒,笑道:“放心!演戲,我也會!雖然不及你們兩個那麼像!”說到這兒,不免就有了點兒酸溜溜的味道。
展凝兒雙腿一踹馬鐙,策騎向山寨下輕馳而去,黨騰輝對佇馬一旁的幾名武士沉聲吩咐道:“保護好展家小姐!”
“是!”七八名武士應了一聲。立即一抖繮繩,快馬馳去。
……
李大壯現在忙得陀螺一般,再不復前些日子逐漸淡出臥牛嶺權利圈子的寡淡景象。不過這貨是個事業型的男人,越忙越有幹勁。越覺得人生豐富多彩,反倒是無所事事時,整天的沒精打彩。
臥牛嶺一下子被清洗掉了太多的關鍵崗位的頭目,葉小天此刻又在扮着他大哥葉小安,光靠田妙雯一個人可忙不過來。李大狀一下子肩負了太多的事情,一天最多也睡不上三個時辰,可他卻是精神奕奕。
他正在忙着處理書案上堆積如山的案牘,一個負責後宅書房守衛的侍從快步趕了進來,對他稟報道:“李先生,後書房出事了,田文博與田天佑發生口角,被田天佑打死了!”
李大狀筆尖一頓,吃驚地擡起來,急忙問道:“土……葉小安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那侍從答道:“葉小安和田是非都無恙。是那田天佑和田文博互相抱怨,發生口角,結果動起手來,田文博額頭撞在桌角上,一命嗚呼了。”
李秋池鬆了口氣,擺手道:“看緊一些,裡邊再有什麼動靜,及時……”
李秋池想了一想,仍覺不安,又道:“把書房改造一下。徹底隔成三間,彼此不通,以策安全!”
侍從道:“是!那田文博……”
李秋池瞪了他一眼道:“埋了就是!這也要我親自處理不成?”
那侍從忙不迭地道:“是是是,卑職這就去辦!”
待那侍從離開。李秋池提了提筆,剛剛寫了兩個字,忽然覺得似乎有什麼值得推敲的事情,但他滿腦子都是各種需要安置的崗位、需要處理的事情,需要調撥的軍需輜重,那個模糊的不安念頭只是一閃就無從捕捉了。想了一想,毫無所得,便又埋頭處理起那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案牘來。
天王閣上,楊應龍面色陰沉地坐在最上首,整個殿堂上因爲他憤怒的臉色而一片壓抑。
高高的九層石階,楊應龍坐在石階之上鑲金嵌玉的寶座上,彷彿白衣天帝。伏於闕下的是兩個從石阡倉惶逃回的小頭目,都是一身血跡斑斑。
楊應龍強抑憤怒,從牙縫裡擠出一道陰惻惻的聲音:“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臥牛嶺爲何突然對你們發起攻擊?”
他派往石阡的兩千先遣部隊幾乎全軍覆沒,葉展兩家聯軍趁其不備突然出手,對他的軍隊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童家的人馬當時雖然沒有動手,可是有一路是敵非友的軍隊虎視眈眈於側,對他的軍心士氣乃至調兵遣將進行反擊都會有莫大的影響,間接也等於幫了葉展聯軍的忙,逃回來的人百不存一,楊應龍如何不惱。
田雌鳳粉面鐵青,東線的經營主要是由她來負責的,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她表面鎮靜,心裡實比別人都要驚慌。
那兩人伏在地上,號啕大哭:“天王,屬下也不知道啊!大頭人說過,葉展兩家的人馬和咱們其實是一夥兒的,所以兄弟們對他們完全沒有防備啊!誰曉得,他們突然就上山了,突然就出手了,許多人直到死在他們手上,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兄弟們死不瞑目!天王,您可要爲兄弟們報仇啊!”
田雌鳳“啪”地一拍几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他們兩人身邊,厲聲道:“不要嚎了!把你們所知道的情況,統統說出來!”
兩人不敢再哭,連忙答應一聲,把事由經過說了一遍,奈何他二人所知實在有限,當時他二人甚至不在肥鵝嶺聚義大廳上,又能說出多少有價值的東西。
田雌鳳聽他二人說罷,轉向楊應龍道:“天王,石阡、銅仁兩地,一向由賤妾負責!此次出了變故,賤妾……賤妾實在無從自辯!讓天王損失如此之大,賤妾罪無可恕!可是臥牛嶺究竟出了什麼事情,現在還無從得知,祈請天王給賤妾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賤妾要去把此事查個清楚明白!”
楊應龍心中實是恨極,如果是尋常的土舍、頭人。早被他一刀殺了,可田雌鳳在他心中的位置又豈是那些人所能比擬的。他壓了壓心頭火,冷冷地道:“治軍之道,在於嚴紀律、明法度!你去吧。此事若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你……就自裁吧!”
田雌鳳芳心一震,雖然早知必有嚴厲制裁,聽到自己男人如此說,依舊不免有些難受。
楊應龍無從選擇。兩千兵馬,對一個普通的小土司來說,幾乎是全部家當了,對他來說,當然並未傷筋動骨,但是未曾舉事先遭如此重挫,于軍心士氣卻是莫大的打擊,他未必是想爲這兩千屈死的士兵討公道,卻必須得有所表示,給他所有的部下一個交待。
田雌鳳咬了咬牙。頓首道:“是!”
楊應龍輕輕吁了口氣,語氣和緩了些,道:“去吧!我撥給你三十名死士,任你驅策!”
田雌鳳心頭一震,死士可不比尋常部屬,他們不僅本領高人一籌,更難得的是,哪怕明知是死,他們也會毫不猶豫,以完成任務爲唯一目標。這樣的人,在執行一些對尋常部屬來說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時,他們卻可能創造一個奇蹟。
田雌鳳感激地再度一俯首:“是!”
田一鵬和田飛鵬望着緩緩走出去的妹子,滿心擔憂。他們兩個現在都是楊應龍的妹夫。而且他們兩個人的女兒分別嫁給了楊應龍的兒子楊惟棟和楊可棟,又是楊應龍的親家,似乎哪怕妹妹死了,他們也是楊家最密切的姻親。
但他二人志大才疏,如果小妹不在了,他們還真不敢保證自己依舊能夠得到楊天王的重用。而在大阿牧陳蕭。家政趙文遠等人看來,卻巴不得田雌鳳此去一無所獲,被迫自裁。田氏一系失去天王的恩寵,他們才能掌握更大的權利。
等田雌鳳離開天王殿後,楊應龍無力地扶着額頭沉思了一陣兒,大殿上便響起了他略顯空洞的聲音:“朝廷詰難不休,臥牛嶺又生變故,我本蓄勢以待,觀察時勢方要有所決斷,如今情形,該如何是好?”
殿上衆人面面相覷,關係如此重大的事,誰也不敢輕易開口。楊應龍剛要主動發問,楊兆龍忽然急步上殿,一進天王殿,就向他稟報道:“大哥,水東宋家突然傾巢而出,我播州在烏江以東的那些部落幾乎全部淪陷了!”
“什麼?”
楊應龍霍然站起,又驚又怒:“宋家竟敢趁火打劫?當我楊應龍真怕了他們不成?兆龍,你立即帶齊本部兵馬……”
“天王且慢!”大阿牧陳瀟慌忙勸阻:“天王息怒!水東宋家於此時突然發難,究竟是趁火打劫,還是與發生在肥鵝嶺的蹊蹺事有莫大幹系?此事不可不察。”
楊應龍一凜,道:“你是說?”
陳瀟道:“不錯!如果臥牛嶺和水東宋家暗通聲息,水東宋家這是與之呼應呢?我播州蓄勢以待,起事在即。這時候牽一髮而動全局,兵馬的調動,絕不能讓人牽着咱們的鼻子走啊!”
楊應龍的眼角微微跳動了幾下,輕拍額頭,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知道陳瀟說的是對的,越是關鍵時刻,越不能慌,他圖謀的是整個天下,不能陷到水東宋家這個泥淖中不可自拔。
楊應龍想了想,對楊兆龍道:“水宋宋家可曾渡江北侵?”
楊兆龍搖了搖頭,道:“沒有,他們只攻佔了我們位於烏江南岸的那些領地,陳兵江畔,並未渡江!”
楊應龍眼珠轉動了幾下,正在猜測水東宋家的意圖,他的長子楊朝棟急匆匆地跑了進來:“爹!水西安家遣使求見!”
楊應龍愕然道:“水西安家?那頭老狐狸派人來,意欲何爲?”
楊朝棟道:“兒子已經問過他了,他說,水西安家願意出面調停宋家、楊家之爭!”
楊應龍狐疑地看着兒子,道:“安老狐狸會有那麼好心?”
楊朝棟訕然道:“這……,安家自然是有條件的,安家的人說,只要爹爹把水煙、天旺兩地歸還安家,安家就出面調停楊宋兩家爭端!”
水煙和天旺兩地原本就是播州楊家的,可水西安氏爲何要用“歸還”兩字呢?這事兒得從楊應龍他爺爺說起了。楊應龍他爺爺楊相龐愛庶子楊煦,想立他爲繼承人,他的妻子張氏和嫡子楊烈就發動兵變,把楊相趕跑了。
楊烈就是楊應龍的親爹,楊相是他親爺爺,楊相跑到哪兒去了呢?水西,安家的地盤,受到了安家的庇護。楊相在水西一呆多年,無法迴歸故地,最後死在了水西。
老爹活着,楊烈不想他回來,可人已經死了,再不讓他落葉歸根,未免就太說不過去。再說楊烈當時已經坐穩了位子,需要表現一下孝道,於是就向安家索要父親的遺體。
當時的安氏家主水西宣慰使安萬銓提出條件:播州楊家割讓水煙、天旺兩地爲酬,就歸還楊相的遺體。楊烈答應了,但接收了父親的遺體之後馬上就毀約了。
兩家爲此大打出手,戰爭時斷時續,持續了二十多年,直到現在的安老爺子繼位,才停止對水煙、天旺兩地的爭奪。想不到安老爺子心裡其實也沒忘記這筆債。
楊應龍想着,忽然覺得這一幕好不熟悉。水東宋家發難,水西安家主動跳出來扮調停人,這一幕……好象不久前剛剛纔發生過似的。那是哪兒,誰跟誰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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