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院落裡飛灑的濃雪,龍沐庭握拳而立,錦緞白袍上鋪着層淡淡的暖黃,看起來有種蒼茫寂寥之感。溫軟的眸子裡有濃烈決絕的恨意洶涌澎湃,霎那間天崩地裂,心神俱傷。
僵硬如石的頎長身軀良久也沒動彈,他彷彿正在墜向無涯深淵,一幕幕殘存的記憶頃刻從最深處鮮活起來,腦海裡嗡嗡作響的同時,龍沐庭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撕裂——這種痛楚已很久不曾出現,但每次一旦出現,絕對讓他五臟俱震,昏天黑地。
表面上平靜到極點卻無比壓抑的反應讓月落塵猜到幾分結果,娥眉緊蹙,她緩緩移動步子走至門邊,凝視凌亂雪花悄無聲息的點綴黑夜:
“原來,你真的早就知情。這就是你不願跟我提起離國爲何被滅的原因嗎?往事沉痛,表哥你不願說起落塵自當理解,可落塵不懂的是爲何你明知自己是安陵朔的血脈,卻還心心念念想要摧毀襄國?”
蒼白的薄脣緊緊抿着,一動不動的龍沐庭因爲她的這句話而瞬間從冰冷中清醒,轉而走向另一個極端。緋紅色漸漸瀰漫上雙眼,他轉身怒吼:
“你知道什麼?既然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資格雲淡風輕的來跟我說這些?安陵朔,安陵朔是誰?我不是他的兒子,不是!他只有襄國那三個兒子,而我的父親是龍永昌,是龍永昌!”
凜冽的北風疾勁吹過,纖細嬌弱的月落塵不禁渾身一顫。眼前暴怒如狂的龍沐庭不禁讓她想起在三思橋的那夜,多年相隨她的確從未見過自己表哥有這麼恐怖的一面。在她盛滿腦海的記憶中,龍沐庭三個字一直意味着溫潤清朗,翩翩風度,才華過人,而那夜和今夜的他卻如此陌生,陌生到她好像從來都不認識此人。
“表哥,我並不是雲淡風輕的跟你說這些。我理解那些往事對你來說是悲痛難耐的,所以、、、你我都是征戰的受害者,切身體會過那種倉皇出逃的生活。而今,你卻在發起另外的戰爭致使天下陷入混戰局面,難道你希望看到更多像你我一樣的孩子嗎?難道你希望看到更多本來和美的家庭破裂不堪嗎?”
寒意襲人,奔波過來的月落塵嗓音微微沙啞,眼底盡是濃到化不開的哀愁。既然他早就知曉自己身世,那多年來驅使支撐他復仇的意念究竟是什麼?對素未謀面的生父的恨,還是對早逝生母的怨?吉祥提到龍永昌是個暴虐的男人,也許得知真相後的他對錶哥亦是極其不好吧?正因爲如此,表哥痛恨他們三人,生了他卻不能給他一個和美安樂的家庭,甚至令他小小年紀就親眼看到家破國亡,哎。
“哈哈、、、哈哈、、、”悲喜莫辯的狂笑聲在冷風中悽然,龍沐庭疏朗有致的面龐扭曲成團,他朝椅子倒退,腳步虛浮,渾身都帶着愴然之氣:“受害者?落塵,這些話在晏都時你已跟我說過多次,不要再說!”
大手一揮,繡着金線的白色袖口在空中畫出一道凌厲的線,龍沐庭靠在椅子上冷笑着繼續低吼:“悲痛難耐?哼,落塵,你給我說說什麼叫悲痛?或者我應該問,你知道什麼是悲痛嗎?國恨家仇都可以忘記,你如何知道什麼是悲痛?”
“山河破碎,家國灰飛煙滅,親眷無存,僥倖存者猶如無根浮萍,我怎會不知什麼是悲痛?正因我知,所以纔不希望看到更多的悲慘發生。表哥,難道你真忍心看到哀鴻遍野嗎?安陵朔雖有錯,但我的父皇,你的父親又何嘗沒錯?從小到大,落塵沒求過表哥任何事,這次就當落塵求你,好不好?”
暗啞嗓音已帶着低低飲泣之聲,站在屋內的月落塵卻覺得自己和立在冰天雪地中沒有區別。這個夜晚,註定是個難以成眠,冰寒地凍的夜晚吧。
擡起染上緋紅的眸子注視眼前梨花帶雨的容顏,沉浸在巨大傷痛中的龍沐庭對月落塵的哀求嗤之以鼻:“我很想知道,你求我究竟是爲了安陵泓宇還是爲了所謂的天下蒼生?”
“落塵不想欺瞞表哥,兩者都爲。其實,安陵泓宇所揹負的傷痛也很多。表哥,你們血脈相連,又怎能刀兵相見?即算今日爭出個高低勝負,他年墜入黃泉,我們如何面對已經含恨而逝的上一輩人?而且,安陵朔之所以會在盛年駕崩就是因爲他已知你是他的骨肉,卻被嫉妒矇眼的伍太后殺害,所以才、、、。”
儘管狠心將月落塵送至安陵泓宇身邊,但龍沐庭卻一直都對與自己相依爲命多年的表妹有着難以削減的情意——雖然月落塵陰差陽錯的和安陵泓宇兩情相悅,他恨他怨的同時卻也始終不能徹底忘記。現在月落塵口口聲聲兩者皆爲,處在震怒當中的龍沐庭頓時醋意高漲,火冒三丈:
“天大的笑話!他已經擁有安陵朔留下的萬里江山,他已經完完全全擁有了你,這難道還不夠嗎?而我呢,我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連你都能棄我而去,這世界上我還要對誰仁慈?什麼蒼生什麼安樂,在我眼中什麼都不是。落塵,你知道你有多麼傷表哥的心嗎?”
“表哥,你、、、”哽咽在喉,面對和過去完全不同的龍沐庭,月落塵覺得什麼言辭都已無力。
揮揮衣袖,龍沐庭大步跨至月落塵面前握住她的雙肩咆哮:“說什麼他也揹負很多,他揹負的有我多嗎?試問這天底下,有幾個人會親眼看着自己母親被父親殺死,鮮血四濺?有幾個人會因爲生父的大兵壓境而倉皇出逃?又有幾個人會必須時時忍受一個瘋子養父的暴虐無道?”
【因爲昨晚要出去送弟弟上火車,所以暫時更出兩更,一定會有第三更,不過時間稍微晚點哈~o(∩_∩)o新的一週,親們都要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