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看着牀上靜躺之人,安陵泓宇擡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眼眶已然潮溼。掩飾的咳嗽幾聲,他淡淡道:“什麼話?說吧。”此時,還有什麼話能比她的性命重要呢?他整顆心都懸在生死一線的她身上啊。
即使隔着多步距離,杏兒也能清晰感覺到安陵泓宇身上散發出來的深切憂慮。劍眉緊縮的他沒了剛纔的霸道和怒氣,被很久不曾出現的柔情所取代。
微微垂頭,她輕聲道:“娘娘說如果皇上您問起她有沒有話要跟您說,就告訴您這句:如果誕下小公主,那該如何是好?”
如果誕下小公主,那該如何是好?怔住瞬間,安陵泓宇明白過來她留下這句話何用意。她在告訴他,其實她已經接受自己的提議願意爲他誕下龍胎!巨大又強烈的感動在心海翻滾,頃刻間已是波濤洶涌,百感交集。
一種久違的被他人珍視的暖意從胸口開始流淌開來,直至四肢。這股暖意減緩他原本的痠痛和心焦,彷彿置身在初春郊野,唯有陽光明媚輕盈灑落,光陰靜美又甜蜜。於他而言,這種感覺是追求,亦是奢求。
高高在上的帝王,似乎誰都會把他記掛在心,而真正從心底珍視他的有幾人?或者說,真正懂得如何來珍視他的有幾人?
將她的柔荑輕輕靠近臉龐,從有記憶開始就不曾流淚的安陵泓宇眼角有淚花滲出。聰明的他,怎會不知道她在決定救自己,決定答應自己的請求時有過多麼激烈殘酷的鬥爭?其實,即使她不答應安陵泓宇亦不會責怪於她,而現在她答應了,卻已經不省人事。
看過一遍又一遍眼前恬靜的絕色面容,他想張口輕喚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其實連她的真實姓名都不知。能肯定她不是雅緻公主,如在之前他必定會惱怒自己計劃出現意外,但現在他根本沒有惱意,反而無比感激上蒼將眼前人送至他身邊。
不論她是誰,即使是仇人,這也不重要。也許兩人之間真的有血海深仇無法跨越,但他知道自己從這之後都會珍惜這份難能可貴的感覺——沉寂荒蕪很久的心原,再次有春風吹過,綠草似碧絲,百花燦爛笑。
即使最後還是要在仇恨中結局,至少曾經有過最美好旖旎的回憶。也許,這已經足夠。很久前就得知自己只有二十三年可活的安陵泓宇像從一場沉沉睡夢中醒來,暗暗下定決心不能再像從前那般隱忍退縮。
過去的日子裡,他幾乎有種過天算天的感覺,襄國江山能夠穩穩守住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意義和生命的責任。出於衆多複雜原因,他一退再退。但這一刻,他決定不能再退!如果再退,他知道自己難以保住和自己相依爲命的人,更無法將江山完整的守護下去。
在月落塵手背的桃花印記上輕輕落下一吻,萬丈豪情陡然而生。默默走至窗邊擡頭凝望深夜幽藍蒼穹,他虔誠祈禱上蒼給她一次機會,一次就好!
翌日,皇榜在襄國內四處張貼,一時引起百姓紛紛猜測,但一天過去,始終沒有來揭皇榜的人。衣不解帶的守在龍牀邊,安陵泓宇食不知味。每當太監來報一次說無人揭榜時,他的臉就會多一層陰沉。
太醫院那邊仍然沒有消息傳來,當夜幕再度來臨時,安陵泓宇覺得自己正在慢慢墜入無際深淵。夜夜相隨的孤寂像漲潮時候的海水一波又一波撲向他,直至慢慢將他完全淹沒。
麗妃和柳妃兩人再次來到昭陽殿,美其名曰是看望皇后,實際上卻是因爲忍不住好奇,想確定到底有沒有人懂所謂的天龍八針。
“皇上,您就吃點東西吧。瞧你一天一夜都未進食,龍體怎麼受得了呢?皇后妹妹既然決定救你,肯定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您就別擔、、、”
見皇上粒米未進,麗妃像往常那樣嬌聲勸解,但這次安陵泓宇沒再像從前那般笑笑然後動箸,而是直接手指門口低吼:“看夠就滾出去,馬上!”
被他的怒氣嚇得臉色蒼白的麗妃和柳妃急忙福身再也沒多做停留,一溜煙跑出昭陽殿,心中除開害怕終究是有些嫉妒。進宮多年,她們從未看過皇上爲誰如此大動肝火形容枯槁。即使當年雪妃離世,他也不像現在這般拒人於千里之外。
直到又一個黎明到來,安陵泓宇才趴在牀邊眯了眯眼。身體和心靈都受到極大折磨的他髮絲凌亂,顴骨高聳,不過短短兩天已消瘦不少。杏兒等人看在眼中急在心底,卻也只是乾着急。
夏日白晝本來很長,可當一天又過去,夕陽殘照大地時,坐在昭陽殿等候消息的安陵泓宇卻覺得才恍然一瞬。太醫院的人不分晝夜翻閱書籍毫無所得,而條件誘人的皇榜更無人問津。
聽到太監來報說看皇榜的人很多,但無人來揭時,他嘴裡有血腥味充斥。雖知自己不能再過於悲傷或激動,可他又怎麼剋制得住?經脈因爲蠱毒蠢蠢欲動而大亂,嚇得黑影白影二人連忙運功給他調息。
暗自商量後,在調息完畢黑影出手點了安陵泓宇的昏睡穴。這一夜,他終於沉沉睡去,但噩夢連連。
清晨,在杏兒的呼喚聲中他睜開疲倦雙眼,意識到又過了一夜後他靠在龍牀邊頹喪無比心如刀割。已是最後一天,如果還沒有懂天龍八針的人出現,那麼縱使華佗在世,恐怕也無迴天之術吧?
簡單洗漱,他回到月落塵身旁靜坐。過於強烈的悲傷讓他不想動怒不想說話更不想去思考,只想呆呆的看着她——靜美的她好像只是睡着,可這種睡讓人萬念俱灰。
晌午剛過,陽光熾烈,安陵泓宇拉住月落塵的手片刻也未鬆開。當絕望越來越緊攫住他的心時,忽聽得小容子的大聲疾呼:“皇上,皇上,好消息,有人接皇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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