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活着(下)

“這世界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的真相,並且仍然熱愛它。”——羅曼羅蘭

這座原本貞潔的城市,如今卻時刻都被慾望推動着。當人們開始迫切地實現他們朝露般的短夢時,每個在夢中盤浮的靈魂都會變成人,演出一段追求、虛僞、誤解、衝突、與壓迫相互交織的故事,幻想中華麗的旋轉木馬也就此停止了轉動。

在路過而不進城的人眼裡,城市是一種模樣;在困守於城裡而不出來的人眼裡,它又是另一般模樣。人們會對遙不可及的事物永遠保持着好奇心,對‘久居樊籠裡’的事物會逐漸失去耐心,不可置否的是這種狀態就像拒絕長大一樣,一直存在且不可逆。

記得前陣子閒聊,有朋友問我,“你喜歡這座城市麼?”

我一陣語塞,不知如何答覆,“我應該,喜歡吧。”

高考考來廣州,四年大學,畢業便留在這座城市發展,輾轉各種職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似乎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難?

單說仕途吧,我感覺自己還是幸運的,大學創業經驗和豐富的實習經歷,都成了實打實的敲門磚。工作中遇到過不少貴人,受到過不少幫助,在他們幫助下走了不少捷徑,當然也有不少啼笑皆非的事情。

比如,第一次以應屆生身份入職後,年輕氣盛的我,半夜兩三點興奮的睡不着,竟抓起手機,跟老闆私信談理想、談未來,現在換位思考老闆的狀態,一定是很無語吧哈哈。那時的我稱得上是鋒芒全露,超級自信不說,每天上班都恨不得把‘我是最棒的’寫在臉上。

雷厲風行的做事,趾高氣昂的做人,我不理解爲什麼公司會存在幹活如此拖沓的人,不理解老闆爲什麼無動於衷、視而不見。一邊,是我傻傻地在下班後跟組長議論;另一邊,就是小報告進了老闆的耳朵。我永遠忘不了那個炎熱的中午,正準備去吃午飯,卻被組長叫去談話,她說她只是傳老闆的話,最終以‘跟大家氛圍不合’的理由辭退了我,那是第一次被辭職,領到消息後,胸口像被石錘重擊一般,喘不過氣來,很沮喪也很掉面子,但還是把笑容掛在臉上,‘噢噢,好的知道了,那我今天跟其他同事交接下吧。’

裝作無事發生的我,中午跟同事們一起去吃了飯,隨後下午就因反胃吐得一乾二淨。那一次,我被好好上了一課,回顧一個多月發生的種種,各種細節的處理方式,我只能說我是自作孽,也罷,向前看唄。

之後的職場,順也不順。可預見的是我變得愈發謹慎了,那些張揚棱角們也被時間一點一點磨得圓滑。我懂得了老闆是天,官大一級壓死人,跟同事處好關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至於工作,使力三分即可,給自己喘氣的空間,要給自己留好後路;在職場,提倡不露鋒芒,不提倡少說多做,不做惡人因爲會被排擠,不要過於好心腸,因爲太老實會被利用。職場的終點可能就是按部就班,借力使力吧。

有時候,我捫心自問,‘自己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工作?’

我答不出,我這個人,不會輕易把喜歡或厭惡表現在臉上,但我心知肚明一旦有認同的人或事,我會爲之付出所有的熱情和精力。

我到底喜歡什麼?喜歡能否變成工作?

我又是否有持續的動力把這份喜歡變成熱愛?

不否認,我沒什麼長性。階段性刺激對我來說可能很重要,而在恰當時機出現在我生命中的人,我更會好好珍重。

背後一直有家人的支持,讓我感覺很幸福、很安心。我做出的每個決定,向前邁出的每一步似乎都更加堅定了些。

猶豫中、沉澱中、獨處中,能慢慢清晰,命題不會成爲絆腳石,而是源泉。真正的成熟不是追求完美,而是直面自己的缺憾。

——給自己的信

“小哈啊,今天忙不忙啊,來我們部門還適應嘛,沒有很吵到你工作吧。”熱情的部門總最近經過小哈的工位都會冷不丁問上一句。

“哈哈,怎麼會吵到呢,您說笑了。很適應,氛圍很nice,大家都很熱情,以後一定能相處得很好!”小哈回道。

“那就好,哈哈,沒什麼事兒就趕緊先下班吧。”

“好呢,我寫一下今日工作總結和明天工作安排就撤!”

“...”

“小哈,這份策劃方案,你有什麼不懂的就及時問我,不要一個人死磕,很浪費時間。”文案總走過來說。

“好的,沒問題,我有點思路,先做着,不懂得還得麻煩您指教了。”小哈回道。

“客氣了,應該的。你先做着。”

“好嘞!”

“...”

“晶晶,這個客戶又說寫的不行,我都是按他們要求改的,你有空幫我看看嗎。”小哈向組長求助說道。

“我看看啊。誒呀,沒什麼大問題,你這樣,把這裡換個詞兒,這句話站在買房人的角度換個說法,應該就沒啥問題了!”組長扶了扶眼鏡,信誓旦旦地說道。

“好!我試試!三克油!”

“沒事兒,趕緊弄完下班吧,我先溜了!我可不加班!”

“哈哈,好的,拜拜明天見!”

“...”

“小哈,客戶還是感覺這句不通順,也可能是不理解意思,你看着再改改?”客戶對接同事說道。

“不是我不改,是真的沒啥可改的了,一張小海報已經給了5稿了,你再按我說的跟他們解釋下吧。”小哈無奈地說道。

“那好吧...我再溝通下...”

“我先下班了噢,明天的工作內容發你微信了,晚點可以丟給客戶討討歡心。”

“哈哈好,拜拜。”

“...”

平凡麼?平凡!

瑣碎麼?瑣碎!

無趣麼?無趣!

正當小哈,兩點一線疲於循環之時,轉折點出現了。

“小哈,也來部門3個月了,整體感覺如何啊。”文案總聊道。

“感覺良好,大家都互幫互助,工作勁頭和效率還是很高的。”小哈回道。

“嗯,叫你來,是想跟你聊聊轉正的事。”文案總淡淡的說,“是這樣的,你看啊,地產這個行業也不好做了。部門最近你也知道,停掉了幾個項目,我們部門業績受到了影響,人員還出現了調度,所以轉正你能接受平轉麼?”

果然,不出意外的話要出意外了。

介於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給大家科普下。平轉:即轉正薪資跟試用期保持一致。

有因就有果,爲什麼會出現平轉的情況出現?先排除業績壓力和人員調度等外界因素,回想在面試時候,在合同上籤的是‘轉正薪資面議’,並沒有明碼標價。後知後覺才明白,這是前期自己給自己挖的大坑。

之後,小哈做了平生最錯誤的決定之一——‘接受內卷,同意平轉’。

再然後,在部門裡不自主地被官方貼上了標籤,這小夥子‘好說話’。上到領導,下到實習生,無一不用其極地使喚小哈,每天上班像是掉進了滾筒洗衣機,被卷不說,工作量突然成倍增多,壓得人喘不過氣。

偶然看到過的一句話:‘週末的意義在於,你有權力讓它沒有任何意義。’

近兩個月,伴隨着每天低質量的睡眠,高強度的工作,輕度的抑鬱,暴飲暴食,自我封閉,嚴重時甚至想砸爛家裡所有的東西,當然這只是自己在家時的狀態。

第二天,他依舊會搭乘巴士,踏入公司,開始工作。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一步做錯了,他自己到底幾斤幾兩,他憑什麼會這樣。他開始懼怕社交...

‘白天可以原諒所有人,但晚上不行。’

那夜,他試圖凝視黑暗,但只是徒增了無力感。

直到一瞬間,心中突然燃起星點火苗,那是母親發來的一席話:

‘記住,你沒有錯,你很棒,你只是給了自己太多壓力,因爲你想變得更好,你不允許自己長時間原地踏步,你的性格就是這樣。但現在,先讓自己靜下來,卸下包袱,什麼也別想,去做自己感興趣的事吧。媽也是個不安分的主,這輩子給了體制化崗位,不過不影響我繼續探索新鮮的事,我都可以做到更何況我兒子呢。而且在你邁開步子發現新大陸,給媽分享後,我也間接通過你領略了不少新玩意兒。說句實話,你是在替媽追夢,你在做的事很令我驕傲和興奮。放心,大膽衝,咱娘倆的心永遠都是在一起的。’

‘謝謝,媽。’

‘...’

‘噢對了!別熬夜!別吃太多垃圾食品!注意保持身材...’

‘媽,你又...’

‘怎麼啦,媽嘮叨幾句不行啊!不喜歡聽啊!你小子!’

‘知道啦知道啦...’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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