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湄聽到江白曲藏了在心底這麼久的話,只覺得自己心中也是一陣說不出的悸動,她用盡力氣,那瘦弱的手臂撐着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努力地想要坐起來。江白曲看到易水湄很費勁,輕輕地扶着她。
易水湄沒有拒絕。
白曲扶着她慢慢坐穩,然後猶豫了一下,鬆開手,慢慢的將身子坐正,恢復成剛纔的正色說話的樣子,但是還是帶着那種關愛的柔情。
易水湄的眼神之中有感動,但是神色卻依舊悽然,她說:“我到底有什麼好?你說你愛我,就因爲當初的那個理由麼?因爲與衆不同而愛……這樣的愛又能持續多久了……”這個聲音帶着顫抖,而白曲,卻從之中聽出了一種自卑的情感。
江白曲看着她的身軀那麼抽動,肩膀在微微的顫抖,好像是禁不住冬日的霜寒,他的神色終於只剩下了憐惜。他慢慢的扶住她的肩頭。
他的手很熱,讓易水湄不得不擡頭看着他,兩個人就這樣,四目相對。
他緩緩開口,聲音富有磁性而且鄭重:“我本來以爲只是簡簡單單的……喜歡你的與衆不同……但是當她們把蘇璃推給我的那一刻,抑或是顏兒哭的那一刻,我才真的明白,你在我身邊的感覺,是無可替代的”江白曲說到這裡緩緩頓了一下,又道:“喜歡你的才情,也喜歡你的容貌,喜歡你的姿態,更喜歡你的高傲……”
他那麼樣的娓娓道來,眼波和易水湄的眼波數度碰撞,易水湄的眸子終於躲無可躲,她在心裡暗暗喜悅,卻有矛盾,無法承受。
終究,擠出幾個字來:“我……有什麼好,還不是……庶出?”她的聲音,已經帶着哭腔。
江白曲聽到她說出這樣的話,纔在心底明白了一件事情:“哎,原來這庶出,早已經成了她的心魔,她定是因爲這個,才更加記恨易鈞天的……那人真是,好好的提什麼不好……”江白曲暗自埋怨那個在宴會上提起水湄身世的人,卻也是晚了。不過這件事,卻是白曲從來沒有放在心上的。
江白曲微微的笑了,看着水湄,笑道:“庶出又有什麼?難道長庶之分就真的那麼重要麼?她們凡夫俗子看得那麼重,你我也要看重這些麼?若要論門第,我豈不是要去娶北漠的公主纔好?”他的話中帶着莫名的力量。
易水湄聽到最後,終於破涕爲笑。
的確,江白曲的話是對的,若然論門第,難道讓他把北漠的公主娶回來了麼?易水湄也不知道是給他逗笑了,還是別的。
“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可是……”易水湄想到這裡,又開始磨叨起來,說了好多她爹如何云云的,而這些話,聽在白曲的耳朵裡,卻都是無關緊要的。
終於,白曲的接收信號變成了一聲嘆息,他輕輕地晃動了一下水湄的身體,再一次道:“不要再可是了,不要再去想你爹以及橫在我們之間的一切鴻溝了,我現在只想好好的跟你在一起……”他的聲音從開口時的大聲,慢慢變小。
“白曲……”易水湄的聲音裡,既有動搖,又有猶豫……
“你這樣可是可是的,難道這些日子,你折磨我還不夠,你受的傷害,也還不夠麼?還要繼續下去麼?還是,你的心裡從來就沒有過我,你知道當我看到那四個字時候,心裡的驕傲和感動麼……”江白曲的聲音,或許是第一次如此動情,起碼,是在沒有拘束,的流露出來。
易水湄還在恍恍惚惚,卻是江白曲輕聲續道:“天,下,念,安。”他的聲音幾乎一字一頓,眸子中的那汪水動了動。
易水湄終於堅持不動,嘆氣道:“若不是你……我又何必活的這麼煎熬……”
江白曲再不說話了,一把把易水湄擁入懷中,就那樣緊緊地抱着她,不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緊緊相擁着,沒有說話,只是用這個懷抱,相互溫暖。
他抱着他,說出了一句誓言:“朕,許你一生。”他的聲音淡淡的,卻比那些呼喊出來的海誓山盟讓人安心,寧靜。
不一會,江白曲突然感覺易水湄的身子在懷中猛地震動,似乎要甩脫自己,有些不解,但是還是慢慢的鬆開了懷抱,他看着易水湄低眉不語的樣子,疑惑道:“水湄,你……怎麼了?”
“可是……”
“你又可是……”白曲有些受不了了,但是水湄卻沒有再顧及白曲,而是繼續開口道:“可是顏兒怎麼辦?我是認真的說。顏兒……怎麼辦?”
水湄的聲音中透出了深深地歉意還有自責。江白曲聽到這話,終於明白了水湄一直在擔心的到底是什麼。敵人的毒藥暗槍,她都不放在眼裡,而真正讓她痛入骨髓的,卻是友情和愛情之間的掙扎。
只有易水湄最清楚,如果沒有顏燼,她可能早就死了。
江白曲心底清楚,卻是有些神傷,因爲在這個時候,她竟然還在自己面前提起另一個女人的名字,但是有感慨,她從這一句話中,窺見了水湄其質無塵的心底,潔淨通透的心思。
“難道你想把我推給她麼?”
易水湄雖然把這個心底的事情說了出來,但畢竟也不是滋味,女子,沒有一個可以大度到和別的女子分享自己最愛的人的,其實水湄和顏燼都一樣。
她們和尋常女子不同的,只不過是希望自己所愛的人幸福,多想了一點而已。
“白曲,我說真的,顏兒到底怎麼辦?”易水湄的聲音別了酸楚的味道,也鄭重了一些,她知道,這也會決定另一個女子的一生,甚至改變人家的命運,幸福與否。
白曲聽了這話,卻道,我要如何回答呢?這個問題,也許任何一個智者,也不敢隨便的回答,因爲近乎無法回答,誰又能知道對面的這個女子此時此刻到底想的是什麼?
“我會盡量把愛給她。但是……終究和對你……是不可能一樣了。”白曲在愛面前,是誠實的,他沒有避諱,回答的誠懇,也負責。
卻是易水湄聽到這裡,掩抑不住心裡的自責,嘆息道:“是我……對不起她。”
“畢竟,我在心裡,早已經將她是做知己。不,所以不是你對不起她。”白曲一下子明白了水湄的心意,這句話好像是解釋,卻又像是補充一般的陳述。
“如果不是我的出現或許你還待她如初。”她還是那麼倔的自責着,已經執拗的認爲,是自己的出現破壞了兩個人本來完美無暇的愛情。
“不是,不是的!”白曲的聲音再度變得那麼斬釘截鐵的堅定。
水湄沒有答話,一定還是不能向自己交代的。
“我會,我會依舊好好待她的可是,你覺得可以麼?”他再度問她,輕柔,如同兩個人再商量一般,只要她高興,也要對顏燼負責。
“白曲……”易水湄嚶嚀了一聲,慢慢的合身撲入白曲那溫暖的懷抱。
“水湄……相信我,你沒有對不起顏兒,對不起她的……是我,是我,當初說了……卻變了心”他說着,有些悽然,但是隨即淺淺的一笑:“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你還會繼續對她好的,答應我,好麼?”易水湄偎在她的懷裡,柔聲的問。
江白曲低頭看着她,笑着理了理易水湄的長髮,答道:“我……答應你。”
易水湄說着顏燼,突然想起了那次顏燼提到白曲的傷口,臉色頓時羞紅了,不過白曲卻看不到,然而易水湄卻羞澀的又問道:“白曲,你的傷口,還痛麼?”
“不痛了……早就不痛了。”江白曲反映了一下,知道她說的是那次軒轅羽鳳弄的傷痕,笑着回答。
“你真傻……”易水湄只說了這三個字。卻是無限的韻味,傻傻的爲自己擋劍,傻傻的喜歡上自己。
而這兩個人卻不知道,在她們解開心結的這段時間,大概就是從易水湄跑掉到現在的兩個時辰,易水湄和江白曲是你儂我儂的,而大殿之上,卻早已經在兩個時辰以前,炸開了鍋。
“哎,陛下就這麼追着易水湄跑了……”右相公輸溫嘆了口氣,卻是不悅的神色。
左相池衛也皺着眉頭,還不時偷偷看一眼蘇璃道:“就這麼把蘇娘娘扔下了,太傷她的面子了……”
右相聳了聳肩,卻是又嘆息道:“你看易侯爺現在的樣子,看來這步棋一開始就走錯了。”
池衛冷笑着瞥了一眼易鈞天,易鈞天笑的旁若無人的自在,然而池衛卻也不知道水湄和她爹有隙,冷笑着道:“那還不是右相大人您的妙計?哈,現在倒是搭上了蘇美人。”
右相聽到這裡,不由轉了身子,看着蘇璃,卻對池衛道:“哎,池老弟此言差矣,畢竟籠絡了蘇門。”
池衛冷冷一笑,不屑道:“蘇門,蘇門早就不是百年前的蘇門,蘇問天自立門戶,蘇門公子行蹤不明之後,蘇門更什麼都不是,要它?”他那樣不屑,眉眼之間流露的東西卻都被蘇璃暗自納在眼底。
蘇璃坐在金座之上,心裡卻是那麼蒼涼,她在心底嘆息:“白曲,你果真就不曾愛過我,不過是拿我來做一枚棋子,然後,猶如棄履。”她想到這裡,竟然自嘲的冷笑起來,迴響在耳中的卻是一句話:以色事君,如何長久?
果真,果真,不久前她看着顏燼追了出去,飛絮領着護衛也去了,其他的妃子們各自都習慣了冷落的樣子,自己這個被衆星捧月般送進來,然後扔在這裡的女子,纔是最大的笑料,小丑。
她撩起裙襬,慢慢走下來,離開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座位,心底卻是不甘的燃起火來。這時候很多公卿的目光都凝在她的身上,她突然覺得自己是這麼的丟人,別人的目光炙熱灼人,她要報復。她咬着嘴脣,一步步往外走,同時卻聽着那些人指指點點的議論。
她走過林寒汐身邊的時候,林寒汐饒有興味的擋了她一下,然後招搖的大笑。再走開。蘇璃什麼話都沒有說。
轉身,繞開,離開。
就在她走出大殿不遠的時候,還在猶豫自己要去什麼地方的時候,突然一抹黑影出現了,在夜色裡,黑影對自己說:“不妨跟我離開,我幫你報復。”
黑暗之中,那雙眸子卻放出一絲光芒,是唯一照在蘇璃,或者蘇璃看到的光芒,她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