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霄殿,江白曲整整又守了易水湄一天一夜,易水湄才緩緩轉醒。江白曲爲易水湄已經整整兩日兩夜沒有閤眼了,就是氣血正盛的他,也有點憔悴了。
易水湄直覺的自己好像躺在軟軟的棉花之中,好是舒服。還未睜開眼睛,她便覺得有些倦倦的,腹中很空,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覺得嗓子很乾啞。這時候江白曲看到她半睜着眼睛,開合着嘴脣,立刻喜道:“水湄,你醒了?你想喝水?我給你倒!”他驀地起身,卻是覺得眼前一黑,頭重腳輕,身子朝着桌子傾過去,步子卻是一個踉蹌,幸而雙手撐住卓沿,腳底下踉蹌,還險些被墩椅扳倒。
這一切,易水湄都看在眼裡。
江白曲這時拿着一個茶盞坐到牀邊,溫柔的開口道:“水湄,喝吧,你睡了兩天了。我的水湄要是脫了水,花可就開不好了。”他在這個時候還不忘了開個小小的玩笑。
果真這個小小的玩笑逗得水湄撲哧一笑,蒼白的面色又泛出一點生機。
白曲笑了,很高興的一手扶着她坐起,然後看着她喝下溫水。
江白曲喚道:“櫻然!”
“婢子在。”櫻然聽到皇帝招呼自己,也一路小跑的從外面奔進來。
江白曲吩咐櫻然道:“快去派人給水湄做些粥點,先理理腸胃,然後再做些補身子的湯,給水湄好好補補!”
櫻然答了聲“是”然後下去忙活了。
江白曲說完這些,看了看易水湄道:“水湄……”他突然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說什麼。
易水湄笑了笑道:“白曲,謝謝你。”
江白曲覺得這話有些生疏了,轉念一想,卻也在情理之中。江白曲看着她道:“這幾天就好好在宮裡,我會派個年長的宮娥來伺候着你,有什麼不知道的,儘管問她便是了,出去辦些事情,過些天就會回來的。”
“是去查殺手的事情罷?”易水湄說的有些不經意,好像隨口道一般。
江白曲一怔,似乎沒有想到易水湄一下便猜到自己的心事,但還是笑着答道:“是的。”
“我也要去!”易水湄突然身子往前坐起,聲音也頗爲激動。
“你瘋了!身子還沒調理好,還要東奔西走的?”江白曲許是因爲擔心她的身體,聲音陡然提高。
“我不管,既然要殺我,也要讓我知道個緣由,陛下答不答應?”易水湄的眸子一凝,聲音也冷了起來,頓時顯得消瘦冷峻,甚至於凝固。
江白曲被她這個樣子當真是嚇了一下,皺了皺眉毛,心底思量着:“她若跟我去,可能身子吃不消,但若是走得慢些,或也是行的,留在宮中,我又不在,還當真難保爲人家所算計……可是若然當真是南宮家的人做的,豈非自投羅網?”
易水湄看着他蹙眉的樣子,也不催促,似乎是在等他作出決定。
久久,江白曲有點妥協,嘆了口氣道:“但你必須聽我的。”
易水湄點了點頭,這時三四個婢女捧着菜餚進來放在桌子上,然後低頭退了出去。
白曲看了看桌子上的菜餚,展顏笑了笑:“我們吃點東西吧。”
易水湄凝重的臉色也漸漸緩和,她的眼
神恰好和江白曲的眸子對上,白曲伸手去扶她,兩個人坐在桌前,慢慢動口吃起東西來。
江白曲回到崇光殿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這個時候,正恰飛絮公主前來探望。
飛絮換了淡水色的霓裳,只帶了兩個宮女,她對她們道:“你們就在這裡等我。”
“是”
她一個人走進了崇光殿,晚上的崇光殿只點了五六盞青銅繚紋宮燈,殿裡的宮娥也有不少被皇帝遣到了點外。宮娥們看到飛絮漸漸行來,都行禮道:“公主萬安!”
飛絮點了點頭,然後問道:“皇兄呢?”
“陛下獨自在寢宮之中,不許婢子們打擾。”
“知道了,我自前去,你們也別通報了。”飛絮應了一聲,然後自己緩緩的向崇光殿內走去。
她扶着高大的廊柱,邁進深暗的寢宮。
“皇兄?”飛絮試探性的問道,她覺得燈火有點暗,或者說是有些,看不清江白曲的所在。
只聽到江白曲“哦”的一聲,然後聽到他邁步子的聲音。
飛絮才勉強看到江白曲從深紫色的幕帷後面緩緩走出道:“飛絮啊?找我什麼事情呢?”
“恩,我是想和皇兄商談一下關於刺客的事情。”飛絮有些納悶的看着江白曲從帷幕後面走出,依舊問道。
江白曲聽到妹妹這麼說,頓時喜道:“我也在爲這事情發愁,正想去找你呢,想不到妹子你先來了,哎,水湄她非要一起去南宮家!”
“啊?娘娘也要去?”江飛絮聽到這裡,不由也是一怔,頓時明白了哥哥頭疼的原因。
江白曲一邊拿着費力翻出來的東西,一邊又有些憂心忡忡的道:“那南宮九雖然是人稱九州四公子之一的人物,可究竟什麼樣,我也沒見過,況且像他這種身在兩道的人物,當真不好隨便臆測,所以,我還想你也一起去……”
飛絮聽到這裡笑了笑,看着江白曲一頭灰的樣子撲哧一下笑道:“所以皇兄你纔到這灰裡來找師傅留下的玲瓏夾衣麼?”
江白曲這時候纔想起低頭看看自己,不知多少年的灰塵站在自己光鮮亮麗的華服之上,顯得頗爲荒唐,鼻子上也碰了灰,他想到自己這滑稽的樣子,不由正了正顏色,強作威嚴對飛絮道:“飛絮,你還囉嗦什麼?敢不聽皇兄的話麼?趕緊把着夾衣給水湄送去!”他似乎說着也覺得好笑,忍不住仰頭哈哈笑了起來。
那笑聲響徹整個崇光殿。
那是三個騎馬走在街上的人,他們穿的並不耀眼,但遠遠看去,就讓人覺得和街上的行人不同,雖然騎馬的人不少,但他們好像遺世獨立,邊上的人都會自覺讓開他們幾步一般。
春風得意馬蹄疾,說的也許正是這個男子。
另外的兩個女子,一個戴了清紗笠,遮住了面容,一個則那麼悠然。無疑,這三個人就是江白曲,易水湄和江飛絮了。
而這時的涵合朝堂之內,左相公輸溫卻在噫籲的感慨:“陛下竟然爲了個女子的安危放下社稷離開朝廷,真是……要亡國啊!”
右相池衛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道:“哎,那有什麼辦法?說到底刺客也是衝着陛下來的,陛下本來就喜歡辰妃娘
娘,這辰妃娘娘還在那性命攸關的時候去救陛下……陛下不被她迷住?又能如何?溫老,回了吧……”
朝堂上的一衆羣臣就在左右兩相的嘆息與討論中慢慢回家去了……
就這樣,一直到江白曲回來,早朝都還有推遲。不過,這又是後話了。
南宮世家位於鬱離涵合以南的汀洲。離涵合也不過兩三日的路程。
江白曲一行且行且遊,也不過三日便到了。
汀洲城門外,白曲看着質樸的城門,門口守衛的衛兵握着長槍不懈的樣子,不由感慨道:“願我鬱離有朝一日,城郡皆似帝都,屆時我軍民同心,一統九州,不過倚馬可待而已。”
江飛絮笑了笑道:“哥哥進城吧!”
白曲出來之前,特地囑咐過要低調行事,恐是怕驚了南宮九的緣故,故而三人一路之上也就免了禮數,如同尋常人家一般,亦別有一番滋味。
易水湄隔着薄薄的輕紗,看着那個俯仰興嘆的帝王,頓時覺得他其實是個好皇帝,並不只是看上去的公子模樣,不知道爲什麼,只是打心底裡這麼想。
江白曲看着水湄,輕聲問道:“水湄,我們也走了幾十裡的路了,你累麼?不如我們去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吃點東西,再尋南宮家吧。”
易水湄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有點冷有點餓,不由點了點頭。
江飛絮馬鞭一提,馬便踏蹄奔出,只聽道:“我去找客棧,先走一步。”然後便剩下小道上的一路煙塵,和她漸漸行遠的模糊影子。
白曲翻身從馬上下來,然後一手牽着馬繮,緩緩走到水湄的身側,欠身行了個禮,然後伸手柔聲道:“請下來吧,我的美人。”
易水湄笑了笑,然後將手搭了上去,緩緩翻身下馬。她突然覺得這的動作是那麼的默契,而心裡卻覺得江白曲這麼喚自己又很是輕薄的樣子,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到底想要什麼。易水湄又開始覺得入宮的日子都是那麼矛盾着,雖然沒有幾天,但就已經充滿了糾葛。
她們牽着馬走了兩步,剛剛走進城門沒有幾步,只見街邊上的酒旗招展,卻很少行人,這時一個身影突然從天而降,棕色的披風迎着風招展。
江白曲心底一緊,在那人出現時已經謹慎的防備起來,卻只見那個人落地,順勢便一下跪在地上,那是一個男子,長長的頭髮披散着。看不清容貌,卻聽到他沉沉的聲音道:“白曲陛下,辰妃殿下,我家主上已等候多時了!”
而這時易水湄頷首思量着,心道:“看來飛絮恐怕已經給他們請走了……”
果然那人又道:“我家主上已將飛絮公主請去,只待兩位了,請容許在下給兩位帶路。”
江白曲聽到這裡朗聲一笑道:“哈哈,南宮公子好快的消息,我若不去,不是拂了南宮公子的一番心意?帶路。”
那人行了個禮,便領着兩人向汀州城深處行去。而自那人心底卻也是爲江白曲的氣度一驚,暗自道:“果真不是一般人物,一下便知道是公子遣我來的,幸虧我沒報什麼惡意,否則恐怕也討不了什麼好去……”
江白曲始終一手攜着水湄,無論何時,都是如此。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