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佳彤離開酒店之後,張揚稍事整理就去了省黨校,他的函授課程已經進行完了,應該去拿本科畢業證了。說來慚愧,張大官人的不少功課都是常海心代勞的,僅有的幾次考試,也是事先做足了工作,別的功課可以代勞,可學歷要自己親自去拿的,因爲前陣子工作忙,他連函授班畢業典禮都沒來參加。張揚準備在中午邀請黨校的幾位老師和教務處主任吃飯,在黨校張揚還是很有些名氣的,這裡的教師誰也不會真正把這幫學員當成普通的學生待,誰心裡都有桿秤,這幫學生全都是前來鍍金的,黨校是個幹部培訓場,更是各級幹部相互促進感情的交流場。可以說黨校是官場關係形成的一個重要環節之一,在這個特殊的場合裡,大家可以相互認識,彼此交流,一個一個的圈子也悄然形成。
張揚認識的人雖然很多,不過他卻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圈子,真的要說有圈子的話,那就是和常海心,他們的小圈子卻並不是因爲政治利益,而是一種友情,或者可以說某種超脫友情之外的情愫。
對於學歷,張大官人向來是不怎麼看重的,可人在體制之中,學歷已經成爲你能否獲得提升的重要標準之一,想要在仕途上繼續走下去,你就必須得隨波逐流,一箇中專生很難在更高級別的崗位上擔任工作,張揚的正處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和學歷問題也有着相當的關係。
可張揚並沒有想到這次的黨校之行並不順利,首先黨校的教導主任更換了,現在的教導主任換成了女的,名叫張立蘭,過去是省委宣傳部的一個幹部,張大官人跟人家沒打過交道,不過這廝對自己的社交能力相當自信,見到張立蘭的時候,咧着嘴,笑得陽光燦爛:“張主任,我是張揚,咱們還是一家子呢!”
張立蘭今年四十四歲,長得也有幾分姿色,擔任黨校校長還不到兩個月,她對張揚的態度很冷淡:“張揚?”然後她點了點頭道:“我正要找你呢,你缺席了上次的結業典禮。”
張揚依然滿面笑容:“上次我請假了,工作太忙,實在走不開。”
張立蘭道:“不要強調理由,爲什麼別人都可以來,只有你一個人缺席?我不信這麼多的黨校學員只有你一個人工作繁忙,同期學員中比你級別高的多了,比你崗位重要的也多了,怎麼不見別人請假?這根本就是一個態度問題。”
張大官人笑道:“是!是!張主任教訓的是,以後我一定謹尊張主任的教導,絕不再缺席任何的培訓課程。
張立蘭語重心長道:“小張,你是一個年輕幹部,未來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怎麼可以這麼不認真呢?”
張揚開始感覺到這女人很會裝逼,天生一副政治說教的面孔,可自己的學歷還指望着人家呢,張大官人也懂得忍一時之氣的必要,他笑道:“張主任,以後看我表現吧。”
張立蘭道:“你的作業我們都看過,筆跡根本就不是一個人的。”
張揚有些覺着不妙了,這張立蘭看來很關注自己,他笑道:“您看錯了吧,那些作業全都是我一筆一劃寫出來的。”
張立蘭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道:“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上級領導強調要嚴肅培訓紀律,對於一些消極對待學習,時常曠課,不遵守學校紀律的學員,要給予嚴肅處理,經過我們的一致討論,認爲你今年的成績恐怕沒辦法畢業,也就是說我們不能頒發給你畢業證書!”
張大官人有些怒了,他看着張立蘭道:“張主任,你什麼意思?合着我在黨校上了這麼久的課,做了這麼多的作業,完成了這麼多的課程全都白費了?”
張立蘭道:“不是白費,是你的學習態度有問題,沒有達到我們畢業生的標準,想拿到畢業證,你必須要補考幾門課程。”
張揚道:“我哪有那麼多時間浪費在你這兒。”
張立蘭也火了:“瞧瞧你的態度,一個連學習態度都不端正的人,怎麼可能從我們這裡拿到畢業證書?”
張揚道:“學習態度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函授課程全都通過了,當時你怎麼不說讓我補考,現在該拿畢業證了又給我來這套,你什麼意思?我得罪過你嗎?”
張立蘭氣得滿臉通紅:“我就沒見過你這樣蠻不講理的學員。”
張揚笑道:“張主任,看在你是個女人的份上,我對你還算是通情達理,我蠻不講理的時候你還真沒見過!”
張立蘭道:“你在威脅我!”
張揚道:“一個老孃們值得我威脅嗎?”
張立蘭氣得抓起了電話:“要麼你自己走出去,要麼我讓保安把你趕出去!”
張大官人笑着搖了搖頭道:“張主任,都是一家子做事情何必那麼絕呢?這本科學歷我不稀罕,可我一門門熬過來了,你到最後給我玩這一手,那可不成。”
張立蘭已經打通了保衛科的電話,憤然道:“來人,有人在我辦公室內鬧事,把他給我趕出去!”
張揚望着張立蘭,心中有些納悶,自己跟她沒什麼過節啊,她幹嘛要和自己作對?
幾名保衛很快就趕過來了,可看到是張揚在裡面,一個個都不敢向前,張揚的威名他們都是聽說過的。
張大官人笑了笑:“別介啊,我自己走,不用你們送!”
他轉身走出了辦公室,幾名保衛跟在他的身後,張揚來到學校宣傳欄前,無意中看到裡面的照片,是函授班的畢業合影,正中坐着組織部長孔源,張揚皺了皺眉頭,看了看旁邊的介紹,這才知道孔源居然擔任黨校校長了。張大官人很快就琢磨出了門道,難怪張立蘭會這樣對待自己,看來十有八九都是孔源在背後授意。
張大官人轉過身去,看到教導主任張立蘭站在陽臺上,憤憤然看着他,張揚笑道:“張主任,別送了,你把畢業證書給我準備好了,待會兒我過來拿!”
省委組織部長孔源剛剛開完常委會回來,在辦公室沒坐下多久,秘書宋景春就走了進來,他小聲道:“孔部長,豐澤市副市長張揚要見您!”
孔源皺了皺眉頭:“沒看見我正忙着呢?”
宋景春從這句話就知道孔部長不想見張揚,他點了點頭出了門,向張揚笑道:“小張同志,孔部長正忙着呢,這會兒不方便見你。”
張揚笑道:“沒關係,我等着,你過十分鐘再給我通報一次!”
宋景春一臉爲難之色:“小張同志,這樣不好吧!”
這時候又有人過來求見孔源,張揚笑着向那人道:“孔部長正忙着呢,現在不方便見人!”
當秘書的都善於察言觀色,宋景春看出這廝來者不善,如果處理不當可能要出問題,他一轉身又進了辦公室,向孔源道:“孔部長,他不願意走。”
孔源道:“你怎麼回事兒?這麼一件小事都處理不好!”
宋景春苦着臉道:“他把其他人都攔在門口了,您要是不見他,其他人也別想進來。”門口此時傳出吵鬧聲。
宋景春慌忙出去了。
卻是幾名來放的客人和張揚吵了起來,他們都是預約過的,可張大官人堅持先來後到,什麼預約都不行,必須得在他後面排着,所以發生了矛盾。
省委機關什麼地方,這邊的吵鬧聲很快就引起了警衛的注意,馬上就有警衛奔了過來。
張揚笑眯眯道:“大家稍安勿躁,這裡是政府機關,千萬不要擾亂工作秩序,咱們孔部長忙,接客也得一個一個的來!”周圍人聽着又好氣又好笑,幾名跟張揚爭辯的訪客此時也知道了他的身份,一個個也唯有苦笑了。
宋景春來到張揚面前,陪着笑臉道:“小張同志,咱們省委機關是有來訪制度的,要不我給你登記一下,預約一下行嗎?”
張揚道:“不行!我的事情關係重大,關係到平海的未來發展,特殊情況特殊辦理,你要是再攔着我,出了大事你能擔待得起嗎?”
宋景春正在發愁,此時聽到一個聲音道:“張揚,你什麼時候來平海的?”卻是紀委副書記劉豔紅走了過來,她來這裡辦事剛巧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張揚笑道:“劉書記,您來的正好,我有要緊事想見孔部長,被攔在這兒了。要不您幫我說說,我真有十萬火急的事兒,關係到一位好乾部未來的前途命運,如果耽誤了,造成的後果不可估量。”
劉豔紅纔不會相信他的話,不過她對張揚和孔源的過節是清楚的,孔源前往靜海視察精神文明建設學習班的時候,被保潔女工打了一巴掌,這件事已經鬧得人盡皆知,後來又有傳聞說那名女工是張揚僱來的,雖然沒有什麼確切證據,可傳得沸沸揚揚,孔源對張揚沒有點成見是不可能的。
劉豔紅道:“我剛好有事找孔部長,你跟我一起進去吧。”
宋景春再大的膽子也不敢阻攔劉豔紅,只能眼睜睜看着劉豔紅帶張揚進去了。
孔源正坐在那兒看報紙呢,其實他現在心裡也不踏實,張揚是什麼角色,他早就領教過了,雖然自己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當初保潔女工打自己的那個耳光就是張揚指使的,可根據種種跡象判斷,那件事十有八九就是張揚乾的,孔源的心胸還沒有到能容納這件事的地步。
張揚也沒猜錯,他的畢業證書之所以遇到問題,就是孔源的原因。
劉豔紅找孔源是談公事,張揚找孔源卻是爲了私事,他見到孔源之後,笑道:“孔部長真忙啊!”
孔源還是表現出很好的氣度,微笑道:“小張啊,找我有事情嗎?用得着把我們劉書記都驚動嗎?”
劉豔紅笑着在沙發上坐下道:“他口口聲聲有重要事情向你彙報,說是關係到平海的未來發展,關係到一位好乾部的前途命運,我看他說得這麼嚴重就帶他進來了。”
孔源暗罵劉豔紅多事,表面上卻沒有任何的顯露,輕聲道:“小張,既然進來了你就說說,到底什麼事情這麼嚴重?”
張揚道:“我這次過來是找黨校校長的,我報名參加了黨校的本科函授學習班,這兩年裡,我每樣課程都順利通過,眼看就可以拿到畢業證了,可校方刁難我,把我的畢業證給扣下來了。”
劉豔紅一旁聽着,馬上明白了這件事的起因,難怪張揚要過來找孔源,他拿不到本科畢業證十有八九是孔源的原因,如果真的這孔源的心胸也未免太狹隘了一些。
孔源笑道:“小張啊!我雖然是黨校的校長,可具體的教學我是不過問的,學校不給你下發畢業證,也未必就是刁難你,這樣吧,你先回去,我幫你問問情況,看看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張揚道:“沒誤會,張立蘭張主任明確的告訴我這屆函授班就我一個人不符合標準,拿不到本科畢業證。”
孔源道:“這樣啊,你來找我,是想讓我幫你說情啊?”
劉豔紅看在眼裡,心裡對孔源的印象也打了折扣,一件小事而已,更何況張揚是省長宋懷明的未來女婿,你孔源是省組織部長,省常委、黨校校長,一句話的事情,非得刁難一個年輕人幹什麼?劉豔紅心理上是站在張揚這邊的,她並沒有從孔源的立場出發,孔部長被打耳光那可是怨念深重啊,如今總算找到了一個機會,他當然要做點文章。
劉豔紅笑道:“孔部長,你就幫幫這孩子,他要是真拿不到畢業證,在宋省長那裡肯定沒法交代了。”劉豔紅這句話看似在幫着張揚說話,可言語中威脅孔源的意思很明顯。
孔源聽在耳朵裡,內心中極度不爽,他不是不知道張揚和宋懷明的關係,也知道張揚是文副總理的乾兒子,可這並不代表着他就要買這些人的面子,平海省內你宋懷明不是最大,國內政壇,你文國權也不是最大,就憑一個小字輩也想過來欺負我?孔源淡淡笑了笑,他拿起了電話,當着劉豔紅和張揚的面打給了黨校教務處。
教務主任張立蘭顯然還沒從憤怒中解脫出來,氣哼哼把張揚剛纔的行爲添油加醋的彙報了一遍。孔源聽着聽着就皺起了眉頭,他放下電話,嘆了口氣道:“小張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就算校方沒有發給你畢業證,你也不能出言恐嚇校領導,我跟黨校方面說了,對於你的問題他們會好好討論一下,這兩天會有一個最終的結果,小張啊,我看你還是先去給張主任道個歉吧。”
張大官人心中暗罵:“道你媽的歉!”他算是看出來了,孔源純粹是故意噁心他,如果孔源肯說句話,張立蘭肯定會把畢業證乖乖送過來。
張揚道:“孔部長,我不耽誤您工作了!”轉身走了。
孔源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走了,頗爲好奇的望着房門處。
劉豔紅嘆了口氣道:“孔部長,我也走了!”
孔源笑道:“劉書記不是找我有事嗎?”
劉豔紅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您這麼忙,我就不浪費你時間了。”
孔源聽出劉豔紅的話裡充滿了不悅,他知道是張揚的緣故,笑眯眯道:“張揚的事情我會幫忙協調一下,年輕人總是要多磨礪磨礪纔好,什麼事情都一帆風順對他的成長沒什麼好處。”
劉豔紅道:“希望他能夠理解孔部長的這番苦心纔好。”說完她就走了。
孔源冷冷望着劉豔紅的背影,心中有些惱怒,這女人什麼意思?威脅自己嗎?自己什麼級別,她劉豔紅什麼級別,只不過是個紀委副職,居然也敢出言恐嚇自己,不就是仗着有宋懷明給她當後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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