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香格里拉酒店,朱小君要帶着陳東一塊上去吃西餐,但陳東卻執意不肯,說西餐不好吃。
這個理由似乎很充分,但是,陳東在說出這個理由的時候,臉上竟然掛着詭異的笑容。這使得朱小君不得不懷疑小陳東不願意跟着一起吃西餐的真實原因並不是不喜歡吃。
陳東雖然是個輕度智障的孩子,但是,他也有着自己的思維,他也懂得做人最好不當電燈泡的道理。
朱小君無奈,只好跟陳光明打了電話,讓他過來陪陳東去吃東西。
要緊的事在車上都已經說完了,待到吃東西的時候,反而沒話可說了,朱小君一直沉默着,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在面前的餐盤中的食物上。
這顯然不是朱小君的正常狀態。
朱小君在正常狀態下,此情此景,要是不來上兩句俏皮話,要是不跟宮琳搞點曖昧情節,那麼這餐飯只能算是白吃了,而朱小君會白白地浪費掉一頓費用不菲的西餐麼?
宮琳在心裡默默地搖了搖頭。
“朱小君,你有心事?”
“嗯……嗯?”朱小君終於把目光從盤中餐轉移到了宮琳的臉上:“心事?哦,沒事!”
宮琳攏了下頭:“有心事你就說出來,以前都是我向你傾訴,今天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也做回聆聽者。”
朱小君苦笑着搖了搖頭:“真沒事,我就是覺得今天這牛排好像沒放鹽,吃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
宮琳順手用刀叉在朱小君的盤中切了一小塊牛排放進了自己嘴中,品嚐了一下:“很好吃啊?是不是你吃不慣沒熟透的牛肉的緣故?”
朱小君嘆了口氣:“或許是吧。”
宮琳笑道:“我認識的朱小君一向是樂觀陽光,坦坦蕩蕩,似乎從來就沒有他過不去的坎。但是,今天坐在我面前的朱小君,就像是換了個人,缺……”
朱小君接住了宮琳的話頭:“缺水!蔫巴了?”
宮琳含着笑,點了點頭。
朱小君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用餐巾擦了下嘴巴:“宮琳,我想問你一件事,如果這件事引起了你的不愉快的回憶,那你就吃東西,不用理會我。”
宮琳明眸流轉,端起酒杯飲啜了一小口紅酒,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朱小君的臉上:“你問吧,吃人家的嘴軟,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的。”
朱小君習慣性地拿出了香菸,可是,西餐廳是禁菸的,朱小君也只能抽出一支放在鼻下嗅着:“當初,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的時候,是個怎樣的心情?後來,你又是如何挺過來的呢?”
宮琳輕輕地嘆了口氣:“你怎麼會想起來問這個問題呢?”
“我……”朱小君欲言又止:“我就知道這個問題會引起你的不愉快,算了,咱們還是吃東西吧!”
宮琳皺了下眉:“我忽然也覺得這西餐一點也不好吃了,小君,要不咱們倆換個地方?到大排檔去喝啤酒?”
朱小君的眼睛裡放出了光芒:“你真的想去大排檔喝啤酒?”
宮琳從挎包中拿出了一根箍,將過肩的卷紮成了一根馬尾辮來:“怎麼樣?這個樣子是不是配得上你在大排檔喝啤酒的對手了?”
朱小君衝着宮琳豎起了大拇指。
二十分鐘後,朱小君帶着宮琳在鐘樓醫院附近找了家大排檔。
四個菜,兩件啤酒,就像當初上大學的時候一樣,朱小君將t恤衫的衣袖掀到了肩膀上,拿起瓶起子,一口氣開了半件啤酒。
“還記得這家大排檔嗎?”朱小君遞給宮琳一瓶啤酒:“去年這個時候還要稍晚一些,我剛上了你的當,答應跟你一塊狼狽爲奸準備整垮彭州腫瘤醫院,對,就那時候,我和陳老五一塊在這兒喝酒,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喝,你的電話就追來了。那時候,我還真把你當成了大壞蛋了。”
宮琳咯咯地笑開了:“你是不是以爲我一直在監視你哦?”
朱小君撇了下嘴,拎起酒瓶子灌了一氣,然後很愜意地抹了下嘴巴:“可不是麼,尤其是你的最後一句,怎麼說得來着,對了,‘唐氏對違約的人從來就沒有打過官司’,我滴個乖乖,當時差點沒把我嚇尿了。”
宮琳笑得更歡暢了:“不嚇唬嚇唬你,你又怎麼會乖乖聽話?你要是不乖乖聽話,我又怎麼能達到目的呢?”
朱小君白了宮琳一眼:“你倒是達到目的了,可我卻被你嚇得留下來後遺症了,現在不管什麼事,都會擔心被人家監視了。”
宮琳攏了下頭,往杯子中倒滿了啤酒,喝了一半:“那天也就是個巧合,我約了鐘樓醫院的丁主任,可他卻放了我鴿子,剛出醫院,就看見你跟陳光明在這兒喝酒,於是就順便逗逗你了!”
朱小君回想起來也就是那天他認識了溫柔,又因爲溫柔,被個社會小混混用酒瓶子砸了頭。
“那你逗完我之後就走了嗎?”
“當然,那時候你又不會請我喝酒,再說,我還得在你面前保持一種神秘感。”
“這麼說,那天在這兒後來生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了?”
“你還以爲我真的安排了人監視你啊?”
朱小君拎起酒瓶,又灌了一氣:“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那天,就在這兒,生了一場惡戰。”
“惡戰?”宮琳陪着朱小君喝乾了剩下的半杯啤酒:“你跟人打架了?”
朱小君想起來當時自己一酒瓶掄下去沒傷了對方反倒被對方一酒瓶給掄暈過去的事情,禁不住笑開了:“哪裡算上是打架,那是被人家結結實實地教訓了一通。”
記憶一旦被打開了閥門,就像是滔滔江水一般,洶涌澎湃起來。
喝着酒,吃着菜,聊着這一年來的種種趣事,說到開懷之處,二人碰杯暢飲,說到低沉之時,二人淺啜唏噓。
時間在滴答滴答地前行,啤酒在咕咚咕咚地消耗,不知不覺,已近了深夜,那兩件啤酒早已經喝完,新要的一件,也喝去了一多半。
宮琳喝酒並不像秦璐那般逞能,朱小君也不在乎誰喝的多了誰又喝的少了,總之喝到了後來,宮琳開始有些犯困,而朱小君也大了舌頭。
“咱不喝了……行不?”宮琳終於挺不住了,接下來要是還喝下去的話,醉了不說,就說這三五分鐘便要上趟廁所也讓人受不了。
朱小君掏出了錢夾,抽出了幾張毛爺爺,招呼過來排檔老闆:“夠……不夠……”
排檔老闆接過錢來,只數了三張在手中,將餘下的兩張還給了朱小君:“兩位老闆,三百塊就已經足夠了。”
朱小君根本不去接排檔老闆還回來的那兩張毛爺爺,手一揮,身形一晃:“多的……錢……你……留着……下次……再來。”
宮琳雖然也有了些酒意,但神智要比朱小君清醒的多,行動起來也不至於晃悠,因此趕快攙扶住了朱小君:“好了,好了,咱們下次再來,啊,下次再來。”
深夜時分,出租車也好打了許多,宮琳扶着朱小君剛到了路邊,一輛出租車便停到了身旁。上了車,朱小君又是一張毛爺爺飛了出去:“香……香格里拉……我……訂了……房間。”
車子很快就到了香格里拉酒店,好在朱小君雖然喝高了,意識也朦朧了,但走起路來還算能夠自主,在宮琳的攙扶下,不至於生方向性問題。
進了酒店,宮琳將朱小君扶到了大堂的休息座位上,然後到了總檯去辦理房卡。
朱小君確實是在香格里拉預定了兩間房,但是,想拿到兩間房的房卡,就需要兩個人的身份證。
宮琳轉過身過來向朱小君討要身份證的時候,朱小君胡亂摸了下身上的幾個口袋,然後頗有些歉意地大着舌頭道:“對……不起……忘……車上……了。”
給陳光明打電話,讓陳光明幫忙把朱小君的身份證送過來?
宮琳剛產生了這個念頭便自動否決了,都這麼晚了,幹嘛還要麻煩別人呢?就跟朱小君住一個房間又能怎樣呢?怕別人說閒話麼?別人若是真的說了這種閒話,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嗎?
咬了咬嘴脣,看了看昏昏欲睡的朱小君,宮琳下定了決心,重新回到了總檯,只開了一張房卡。
再次攙扶起朱小君來,而這一次,朱小君似乎已經深醉了,身體的重心也失去了平衡,一大半的體重都壓在了宮琳的身上。
吃力還是件小事,要命的是朱小君身上的那股氣息,那種男人身上特有的氣味,使得宮琳竟然有些心神迷離。
終於進了房間,還沒等宮琳將朱小君放到牀上,就聽到朱小君喉結間一陣抽搐聲傳來。
宮琳也是酒場中的資深人士,知道朱小君這是忍不住要嘔吐了,趕緊一腳踢開了衛生間的門,將朱小君扶了進去。
但這已經來不及了,意識朦朧的朱小君喉頭一陣痙攣,然後哇哇地開始嘔吐起來,自個的身上,包括宮琳的身上,都濺滿了嘔吐出來的穢物。
酣暢淋漓地一通嘔吐之後,朱小君似乎舒服多了,朦朧着眼睛,也不管是個什麼情況,搖晃着就要出去上牀睡覺。
可他那身上,還沾着不少的穢物,宮琳又怎麼能讓朱小君這樣去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