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君弄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對汪雅倩如此上心,同時也弄不明白爲什麼會對朱大梁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眷戀情感。
小的時候,朱大梁在朱小君的心目中是英雄般存在着,等長大了,朱大梁身上的英雄光環便開始褪色,等到朱小君讀了高中,進入了青春叛逆期的時候,朱大梁簡直就成了他實現理想的絆腳石。
因此,朱小君在填報大學志願的時候,堅決選擇了離彭州越遠越好的大學,只是陰差陽錯,卻被省城醫學院給錄取了。
讀了大學,朱小君逐漸感受到了社會的殘酷,這才或多或少的有些理解父母了。但是,若說到眷戀父母,眷戀那個家,似乎還有些牽強。
一個半月前,當朱小君得知了朱大梁身染絕症的那一刻,他曾經對父母產生過眷戀的情感,但是,隨着朱大梁的病情被確定爲肝臟類腫瘤病變,而且自己擁有的免疫負調控技術完全能夠治癒這種疾病的時候,這種眷戀的情感又莫名地湮滅了。
當朱天九述說出了三十年前的那段故事,朱小君認定了朱天九所說的他的真實身世的時候,朱大梁這個名字便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中。再泛起的關於朱大梁的回憶,全都是朱小君少兒時期眼中的英雄般的父親形象。
他養了我二十多年!
他爲了我,寧願辭去了在大學的職務!
他寧願自己縮衣減食,也要供我衣食無憂地讀完了大學!
他如此艱難,還攢下了將近十萬塊錢,只爲了我能有一個像模像樣的婚禮!
朱小君在心裡這樣感概着,不知不覺,眼角溼潤了。
從腫瘤醫院出來後,朱小君回到了秦璐租借給他的那所房子,拿了剛辦下來的新房房產證以及鑰匙,打了輛車,來到了父母家中。
朱小君以爲,父親母親經歷了這麼一場接近生死離別的變故後,他們的生活方式以及相處方式都應該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纔是,可是一到家,朱小君便感覺到了什麼是大失所望。
朱大梁同志又迴歸到了他的那間破診所,而朱小君老媽繼續維護着她在彭州廣場舞江湖上的崇高地位,家裡……和以前沒啥兩樣,根本沒人會守在家中。
朱小君蹲在家門口,先給老媽打了電話,可電話從頭通到尾,他老媽就是沒接聽。無奈之下,朱小君只能步行了十分鐘,來到了朱大梁的診所。
可愛的敬愛的親愛的朱大梁同志把他的那些病例資料貼滿了半面牆,正跟着好幾位街坊鄰居在吹噓他的病情是如何被反轉過來的,當然,這其中起到最重要治療作用的,一定是他的祖傳秘方。
朱小君倚在門口,看着這一切,哭笑不得。
待朱大梁吹累了,街坊鄰居們也聽膩歪了,朱大梁這纔看到了門口的朱小君,連忙拋開了他的那些聽衆,走出來,把朱小君迎到了診所外的一旁。
“你怎麼來了?事先也不打個電話?”朱大梁的神色顯得有些緊張。
朱小君忍着笑,故作嚴肅:“你是怕我揭穿了你的牛皮是吧?放心吧,看在您老人家那麼多私房錢被清剿的可憐份上,我不但不會揭穿你,需要的話,我還肯爲你做個託。”
朱大梁頓時放鬆下來:“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回家之前應該打聲招呼,我跟你媽也好提前做點準備,給你做頓好吃的。”
朱小君斜着眼,冷笑道:“你的話,我能相信嗎?”
朱大梁一愣:“幾個意思?”
朱小君伸出了一根手指:“就一個意思!朱大梁同志,對你這種言而無信的人,我朱小君表示人類史上最嚴重的鄙視!”
朱大梁伸手在朱小君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個小兔崽子,有這麼跟老爹說話的嗎?”
朱小君誇張地跳了起來,捂着屁股喊痛,鬧騰了兩下後,朱小君指了指診所裡的那幾個街坊鄰居:“你不是答應了我,等病治好了,就關了診所帶上老媽去旅遊嗎?”
朱大梁訕笑道:“那不是……那不是街坊鄰居們的要求嘛!你也知道,現在進一趟大醫院不輕鬆,頭疼感冒的,都得花個兩三百塊錢,可在老爹這兒,幾十塊錢就能解決問題……”
朱小君打斷了朱大梁的話:“我理解你這種憂國憂民的優良品質,但是,朱大梁同志,咱們這一帶可不單是你一家診所啊?你關了門,街坊鄰居們不一樣還是能幾十塊解決問題嗎?”
朱大梁搖頭道:“那幾家診所?一點醫德都沒有,純粹是騙人錢財!”
朱小君實在忍不住了,笑出聲來:“就你有醫德,是不?你要是有醫德的話,就不會跟街坊們吹噓你的那啥祖傳秘方了。”
朱小君的聲音稍微大了些,嚇的朱大梁趕緊那巴掌來捂住了朱小君的嘴:“兔崽子你小聲點,別被他們聽到了!”
朱小君突然意識到朱大梁的命門在哪裡了,於是冷笑道:“朱大梁同志,別怪我沒給你機會,如果你能兌付自己的諾言,關了診所的門,帶着我老媽出去玩上個十天半個月,咱什麼事都沒有,我答應給你的獎勵今天就會兌現,但是,如果你還是這麼耍賴皮的話,我現在就去揭穿你的大牛皮,你信不信?”
這果然是朱大梁的命門,老傢伙立馬慌亂起來,連聲向朱小君討饒:“別,別,算老爹輸了,咱們今天就跟你老媽商量,只要你老媽答應,我明天就關門去旅遊,這總該行了吧?”
朱小君贏了這場較量,心情舒暢起來,拍了拍朱大梁的肩膀,道:“我去找老媽回來,中午你買菜做飯,要是再說話不算數的話,我就在咱們這個小區張貼大字報,深刻揭穿你朱大梁歷史以來的所有牛皮!”
朱大梁垂頭喪氣地做了保證,但眉宇之間,卻隱隱地透露着一種幸福感。
朱小君又打了輛車,去了市內的幾個廣場,既然是跳廣場舞,那自然離不開廣場,所以,朱小君找到老媽,也不是什麼多困難的事。
中午時分,朱大梁果然做好了飯菜,在家等着了朱小君母子。
吃完了中午飯,朱小君拿出了新房的房產證和一串鑰匙,交給了朱大梁。
“還在裝修,等你們旅遊回來,估計就差不多了。”
朱大梁驚道:“你買的房子?這房子得花多少錢啊?你哪弄的那麼多錢?”一邊說着,一邊翻看了房產證,看到了房子的位置居然還在市中心,更是吃驚:“這兒的房子可都是電梯高層,貴的要死哦!”
朱小君撇了撇嘴:“還好吧,比起申海來,咱們彭州的房價,只能算是個零頭。”
老媽也湊過來看了那房產證:“八十多平米哦,老朱,我們能住新房子了?”
朱大梁將老伴攬在了懷中:“這麼大的房子,你以後可怎麼打掃衛生啊?”
朱小君笑道:“等你們住進去後,我給你們請鐘點工。”
老媽的雙眼中含着淚花,凝視着朱小君:“你爲啥對我們這麼好……我們倆……耽誤了你找親生的父母……”
一提到這檔子事情,朱小君的心就像是被扭了一把,眼睛中也禁不住溼潤了起來。
朱大梁在一旁埋怨老伴:“你看你,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咱們跟小君生活了二十多年,就算是好朋友,送我們一套房子也不是很正常嗎?是不是啊?小兔崽子!”
朱大梁的輕鬆使得朱小君的情緒也稍好了一些,於是笑道:“我買房子是爲了投資,指望着它能增值,可房子要是沒人住的話,會舊得快許多,所以啊,我就打起了你們老倆口的主意,你們不會連這個忙都不願意幫吧?”
朱大梁笑道:“願意,怎麼不願意?不願意的是傻瓜,這世上,還有見便宜不沾的傻瓜麼?”
朱小君老媽含着淚笑了,使勁在朱大梁的胳臂上擰了一把:“你個老財迷,在兒子面前都沒個正經!”
朱大梁裝作痛的受不了的樣子,委屈叫道:“是朱小君這兔崽子先沒正經的好不好?你不教訓他,就知道欺負我這個老實人?”
朱小君和他老媽異口同聲地反問道:“你是個老實人?”
玩笑之後,朱小君拿出了手機,搜索了幾家旅行社的信息,選了幾個性價比較高的旅遊團,讓父母好好琢磨琢磨,看打算怎麼樣消耗完這半個月的旅遊計劃。
“這大熱天的……得選個涼快點的地方……嗯,要麼就去北戴河轉轉?”朱大梁艱難地做出了選擇。
朱小君瞅了眼北戴河的旅遊信息,禁不住笑了,朱大梁之所以會選擇這條線路,其原因只有一條,那就是費用最低。
“去新馬泰吧,那邊雖然熱一點,但這個季節剛剛好,再晚的話,海水就涼了。”朱小君一邊說着,一邊在手機上就直接下了單:“錢我已經付過了,你們最遲明天就去旅行社把個人資料給交了,人家還要幫你們辦護照簽證,要是晚了的話,這交過的錢可就浪費了!”
朱大梁陡然一凜:“多少錢?”
朱小君答道:“一人一萬五!”
朱大梁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忙拉着老伴進屋去找身份證戶口本什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