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們稍後,我們夏雨這就去準備!”見衆人言笑晏晏,春風不由喜上眉梢,說道,“今日肯定讓主子們吃的盡興,喝的盡興!”
“春風姐姐,我和師兄要吃醉蝦,要辣辣的那種哦。”
春風剛想滿口答應,就聽百里君忙忙阻止道,“不可不可,你典海師兄吃了蝦會過敏,在碰上辣椒,豈不會更嚴重?小寶若想吃,便做給他一個人吃好了,典海師兄可碰不得。”話剛一說完,百里君就發現衆人都在看着自己,她才反應過來,剛剛說的那番話代表了什麼。臉色瞬間變得通紅,百里君擺手解釋道,“那個,我也是聽典海師兄自己說的,我、我也沒瞧見過。你們不要誤會!”
只是百里君越解釋,衆人笑得越曖昧,到最後,她乾脆一賭氣,坐在座位上,誰也不理。
瞧她那副難堪的樣子,典海出面解圍道,“各位小姐就不要消遣阿君了。有一次,我教習小寶武功,過了吃飯的時辰,阿君便替我們隨便準備點吃食,也是在那次,問我不喜歡吃什麼東西。我說吃了蝦子會長疹子,沒想到阿君便記在心裡了。”
典海這不解釋還好,解釋之後,反倒更人誤會。百里君心下一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嗔怪道,“你個呆子,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快和我出來!”百里君幾乎是半拖半拽着,將典海拽出前廳。而她氣急敗壞的模樣,配上典海甘之如飴,讓衆人不由覺得好笑。
百里茜本也含着笑看着那對歡喜冤家,可突然想到了什麼,神色一暗,緩緩地低下了頭。
餘光發現百里茜的沉默,百里嵐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當夜,百里家的三個姐妹共坐一張圓桌,推杯換盞,互訴心情。在以往,唯有過年的時候,一家人才會圍坐桌旁,食而無味地吃着年夜飯。若是定南王遠在邊疆,不能回府過年,大家更是敷衍了事,隨便吃幾口,說點祝福的客套話,便各回各的院子了。那個時候的百里嵐,驕傲而任性,不許姐妹們穿得比自己漂亮,打扮得比自己好看。若是覺得自己被誰給比下去了,就會偷偷在別人的飯碗裡扔蟑螂,或者剪壞別人的新衣服。她就像是其他姐妹的噩夢一般,只要有百里嵐在,其他姐妹就沒有出頭之日,只能昏昏暗暗的,如同個灰姑娘一般。倒是現在,定南王府散了,遠離了京城,在寒冷的大都,姐妹幾個反倒能平安相處,相談甚歡。
有些微醺的百里君,看着手中的酒杯,喃喃笑道,“命運真的很奇怪啊,三姐,以前你和大姐最是不和了,兩個人從小就開始鬥。鬥美貌,鬥才藝,還有父王對你們的寵愛。其實那些東西都是過眼雲煙,爭了那麼久,什麼也沒有得到,還是好好過好日子,纔是最重要的呢。”
手腕支着下顎,百里茜面色酡紅,點頭說道,“沒錯。我們從小就被要求三從四德,可男人們呢,想娶多少就娶多少。想下來,真是不公平啊。”
“沒什麼不公平的。”幾個人當中,唯有百里嵐的目光清醒。輕抿一口清酒,百里嵐淡然說道,“你們這裡的女人,就是太過依賴男人。想要什麼東西,只能等着他們的施捨。小時候,依靠兄長,長大之後,便依靠夫君。不能有自己的主見,因爲那樣會被認爲不遵夫綱。哼,真是笑話!在這個世界裡,唯有強權才能讓人低頭,不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手中握權,纔是唯一的出路!”
百里君笑了笑,說道,“大姐,聽你的語氣,好像你不是這裡的人呢!”
嘴角微微勾起,百里嵐繼續爲自己添酒,未置一詞。
瞧着幾個人已經喝得東倒西歪,小寶輕輕湊近典海,小聲說道,“師兄,她們怎麼比男人還能喝啊?若是我以後娶媳婦,可不敢娶這樣的。”
“哦?爲何?”
“被自己的娘子喝趴下,是多丟臉的事情啊!師兄可要好好練練酒量,以後可別被四姐比下去!”
本來含着玩笑之意聽的,卻不想小寶突然將話題繞到自己身上,弄得典海臉色一紅,忙舉杯喝酒。或者喝得急了些,典海還嗆了一口,連連咳嗽。
小寶小大人的拍了拍典海的脊背,安慰地說道,“師兄不要着急,慢慢來嘛,就算你想早點娶四姐,也要先經過大姐同意才行。”
“呵呵——”
百里家的姐妹紛紛笑出了聲,唯有百里君,面含窘迫,將頭垂得低低的。
“小寶,多吃點菜,不要說那麼多話!”百里君隨意夾了些菜到小寶的碗中,迭聲說道,“今晚可要吃飽,一會春風他們也要休息,你半夜肚子餓,不會有人管你的!”
小寶正在長身體,經常半夜覺得肚子餓,讓丫環給他做點吃的。後來覺得如此太過麻煩,便在小寶的房間裡準備一些點心和清水,若是餓醒了,便自己隨便吃一些。今天百里君拿這件事來威脅小寶,看來是真的有些動怒了。
都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百里君也是有脾氣的。當下小寶不敢造次,乖乖呆在典海身邊,安靜地吃着碗中的青菜。
外面的雪還沒有停,飄飄蕩蕩的,讓整個大都像是夢幻中的城鎮,安靜獨立。沒有了白日的喧譁吵雜,百里家的小院裡,只有溫馨和歡笑,讓飽嘗世事艱辛的姐妹們,享受到片刻的寧靜。
旁邊的百里君還在和小寶嬉鬧着,百里茜微微轉過頭,看着夜空上飄舞的雪花,輕嘆道,“真美啊!我在京城,從沒看過這麼美的夜空。不過才十多天的光景,原來豬狗不如的日子,已經徹底埋葬。明天,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雪後初晴,自然是好光景!”百里嵐爲百里茜斟滿一杯酒,聲音英朗道,“今日小聚,本就是慶祝三妹迴歸。可到現在,咱們都還沒有敬三妹一杯。來,藉着這雪色,咱們祝賀三妹脫離苦海,重新開天闢地!”
開天闢地嗎?百里茜很喜歡這個說法,當下便舉起了酒杯,和姐妹們碰杯說道,“沒錯,開天闢地,讓那些曾經欺負過我們的人,全都後悔不迭!乾杯!!”
在往後無數的日日夜夜中,百里家三姐妹的人生各不相同,但她們誰都不會忘記,在南詔,在大都,在這場奇異的夜雪中,她們曾把酒歡歌,豪言壯志。
“對了,你們的玉墜可都在身上?”
酒過三巡,衆人都微微醉薰,唯有百里嵐雙目精銳,提起一直盤旋在心頭的事情。
“小寶帶着呢!”從腰間取下塊通體翠綠的圓形玉佩,高高地舉到百里嵐面前,高聲說道,“大姐曾說要好好保存,我每日都貼身放着呢。”
將小寶遞過來的玉佩放在桌面上,又將百里君、百里茜的玉墜拿來,在加上自己的,按照玉墜邊緣的弧度,似乎能將玉墜按照某種順序排列到一起。嘗試了幾次之後,幾塊玉佩終於完整契合到一起。唯有左下角那裡,還缺着一塊玉佩。
幾個人湊過來,仔細瞧着,似乎都看不出裡面有什麼門道。而且剛剛喝過酒,本來眼神就不太靈光,這樣一看,更覺得頭暈目眩了。
“哎喲,不行不行,我可不看了,眼睛都花了!”百里君坐回位子上,捂着額頭,又晃了晃腦袋,還是覺得眼前都是一塊塊晶瑩剔透的玉墜。
其他人紛紛都放棄了研究玉佩,覺得當初父王將這東西送給五個孩子,不過是因爲一時興起,覺得這東西比較有寓意罷了。不過百里嵐不這麼認爲,定南王一生征戰沙場,怎會做這些小兒女的事情?而且北寧王什麼脾性,他比誰都清楚,他定然會爲一家老小做好萬全準備。只是定南王死的太突然,可能有些事情還沒有交代清楚,便撒手人寰。
“大姐,不要在看了,這玉墜除了紋路之外,什麼都沒有,有什麼好看的。咱們繼續喝酒吧!”
紋路!
百里君的一句話提點了百里嵐,她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睫,換了個思路來看這玉墜組成的圖,發現每塊玉墜上都若干條粗壯清晰的紋路,連接起來,便是塊地形的模樣!百里嵐眯了眯眼睛,爲這個發現有着一絲絲雀躍。將玉墜一一還給姐弟們,百里嵐恍若無事地繼續暢飲。只是黝黑的目光,顯得更加精亮。
門外的大雪越下越大,厚厚的積雪中,站着一個頭戴長帽的男子。他目光緊緊盯着門扉,似乎想穿透它,看到什麼。
“人都已經來了,難道不想進去看看她嗎?”
掩蓋在長帽下的面容苦澀一笑,聲音沙啞地說道,“見她做什麼呢?她也不會開心,恐怕還會有些頭痛吧。”
“可是你千里迢迢地趕到大都,難道不是爲了看她一眼嗎?”
緩緩搖了搖頭,男子悲愴地說道,“見過了,我怕自己會沒有勇氣放棄她。能感受到有她的空氣,便已經足夠了。”
坐在輪椅上的唐凌雙沉默了下來,不知該如何安慰下去。
“表哥,你會對她好嗎?”
前面的男子突然回過頭來,只見長帽下的俊榮半面絕色,而另半面,卻佈滿彎彎曲曲的疤痕,異常恐怖。從那半面絕色的容顏來看,正是無華公子,長安無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