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來了。怎麼不說話呢。”左向風咳嗽了兩聲。而後慢慢坐直了身子。擡手掀開了布簾。
冬雪並沒有看向那個男人的眼。而是盯着那枯瘦的手。想也未想便問道:“纔不過兩日。怎麼瘦成這樣。”
張開手掌。左向風自嘲地笑笑。說道:“現在這副樣子還算能見人。若是在晚兩日。那才真叫皮包骨呢。不過你放心。到那個時候我誰也不會見。省着嚇到別人。”
垂下的目光緩緩擡起。看着左向風。冬雪的眸色逐漸凝深。說道:“我毀了你的硃砂珊樹。我會負責的。”說着。冬雪扔出去個小瓶子。同時說道。“這藥丸是別人送與我的。對你的症狀有緩解之效。雖不能徹底根治。但是能延續性命。你便好好在這裡修養。我會去找冷寒子。將解藥帶回來。若是你因爲我而送命。你放心。我冬雪這條命會賠給你。”
“我要你的性命做什麼。”左向風蒼白着臉色。依然笑容滿面。說道。“我本來就是將死之人。幹嘛還要拖累別人和我一同受苦。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那硃砂珊樹也不過是解一時之急罷了。我還是會死的。只是早晚而已。你不必因此而內疚。能看到你回來。我便已經很知足了。你知道嗎。當我聽說硃砂珊樹被毀了的時候。我還挺開心的。因爲我再也不用承受冰火煎熬了。我受夠了這種靠藥而活的日子。死亡對我來說。纔是種解脫。”
這樣自暴自棄的左向風讓冬雪覺得陌生。她皺眉看着他。冷聲說道:“你不是說你很看重你的兄弟和山寨嗎。那爲什麼還要輕言死亡。你不要以爲這樣做我就會覺得愧疚。你是生是死都與我無關。我會想辦法找到冷寒子。替你找到解藥。僅此而已。”
自嘲地笑了下。左向風嘆道:“你還真是狠心呀。都這個時候了也不說些安慰的話。還在恐嚇人家。虧我還在那幫兄弟們面前替你說盡好話。要不然他們早就去找你的麻煩了。而你就這樣報答我的。不管怎麼說。也給人家個鼓勵的擁抱嘛。”
雖然在說笑着。可是左向風的面容白得像紙。眼神幻滅。就形如一具軀殼一般。就算他在努力營造着歡脫的氣氛。還是讓冬雪覺得死氣沉沉。嘴脣動了下。冬雪說道:“如果不是誤傷害了你的救命之藥。我是不會再與你有交集的。我早就說過。我和你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彼此都不瞭解對方的生活。根本就不應該有所牽扯。但坐視不理又不是我的做事風格。所以雖然很討厭你。但還是會對你負責的。你不必用那些噁心的話故意將我激走。而後再繼續收拾所謂的爛攤子。我不會感激你的。”
冬雪的話讓左向風一怔。似乎沒想過自己的掩飾會被冬雪如此輕而易舉地戳破。不由笑道:“我還真是小看你了呢。我感覺自己掩飾得還挺到位的。到底是哪裡被你發現破綻了。”
“如果你心無旁事的話。見到我的第一面應該會提到我倒在你懷中睡了一夜的事。並且用此事來笑話我。而現在呢。急着讓我離開。放棄尋找解藥。難道這不奇怪嗎。”
抿脣笑了下。左向風搖頭嘆道:“哎。你真是越來越瞭解我了。有你在。我現在都不捨得去死了。有人你陪着我。日子似乎就不會那麼無趣。”
“你還是少說點話吧。”縱然左向風一副感慨的樣子。但是冬雪並不買賬。翻了個白眼兒之後說道:“都已經是病人了。就該有個病人的樣子。就算你不想承認。你照照鏡子就會知道現在的你。模樣多麼可笑。想恢復到往日的神采。你便乖乖吃了我給你的藥。在此等着我回來。”
看着冬雪堅毅的神情。左向風突然覺得心中一陣溫暖。雙目一錯不錯地看着她。胸口的某個地方逐漸感覺到溫暖。這樣的溫暖讓他趨之若鶩。也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讓這一切都如同夢境一般。煙消雲散。
“其實。這毒冷寒子也是束手無策的。”繼續貪戀地看着冬雪的容顏。左向風說道。“我身上的毒的確是他所研製。但是我同時又吃了十年的紫羅鳶尾花汁。現在毒性早已變了性質。就算冷寒子站在我面前。估計也會在我的百會穴上扎一針。讓我早早解脫了吧。”
這話讓冬雪暗暗吃了一驚。同時喝問道:“你瘋了嗎。難道你不知道紫羅鳶尾花汁是劇毒嗎。那東西比砒霜還要毒上十倍。難不成你是吃毒藥吃上癮了。”
“如果我不吃的話。恐怕早就死了。”看着冬雪氣急敗壞的樣子。左向風反而很享受似的。身子向後靠在牀柱上。雙臂環胸。笑道。“要麼是死。要麼讓自己中更深的毒。苟延殘喘。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選擇。”
“我哪個都不會選。而是去將那個敢對我下毒的人殺死。”冬雪聲音冷漠地說道。
聞言。左向風頗爲讚賞地看着冬雪。說道:“我真是愛死你這敢愛敢恨的性子了。簡直與我一模一樣啊。當年我雖然纔不過十歲。但是親手解決了那個女人的生命。雖然她是我父親最寵愛的小妾。還是我親弟弟的生母。但我還是殺了她。估計她沒想過一個小孩子也敢殺人吧。我倒現在都能記得她臨死前那副震驚的模樣。哎。想想她也挺可悲的。費盡心機。算計來算計去。卻將自己的性命賠了進去。留下那麼小個孩子。真是人間悲劇啊。”
冬雪不由冷笑了下。哼道:“你現在身子又舒坦了是吧。還有時間嘰歪這些沒用的東西。那現在你到底打算如何。若是你還堅持等死的話。那你的事便與我無關。我可不會將時間浪費在一個將死之人的身上。”
剛剛的那些話。早已讓左向風改變了主意。本來。他是怕自己拖累了冬雪。爲自己這將死之身天南海北地尋找冷寒子。不值得。但是冬雪的話讓他重新對生燃起了希望。覺得活下去似乎也不是無趣的。過去。他是爲了讓山寨走上正軌。能在亂世之中成爲一處壁壘。保護寨子裡的兄弟姐妹安然富足地生活。而現在天下太平。幾個當家的也各有本事。就算自己不在。他們也有能力支撐起山寨。自己存在與否已經變得不重要。左向風也不知道繼續承受這樣無盡的痛苦還有什麼意義。直到他遇到了冬雪。這個表面冷酷無情。內心正義而善良的姑娘。他才知道生活中也是可以充滿陽光的。自己的心也可以爲了某個人而感覺到溫暖。他既貪戀着冬雪身上讓自己眷戀的味道。但同時也怕打亂了她的生活。將她拖入不該有的紛亂之內。
看着自己枯瘦如柴的雙手。左向風悽慘地笑了下。而後說道:“如果有希望的話。誰不想活下去。冬雪。你願意做我的希望嗎。”
左向風鮮少有如此正經的時候。但同時又說着不正經的話。這讓冬雪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而就是這短暫的停頓。已經足夠讓左向風編一個自欺欺人的藉口。咧開嘴角。笑道:“你不說話就當是答應我嘍。太棒了。我也算是有牽掛了。冬雪。你也會牽掛我的對不對。不然的話也不會折返回來要去幫我尋找解藥。你放心。爲了你我也會堅強地活下來的。”
其實。冬雪很想問他。你活不活與我有什麼關係。但是看着左向風哪張充滿希望的臉龐。她只是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口。躑躅了瞬。冬雪才說道:“不是我打擊你。而是你現在的情形。不是你想活就能活的。單是你身上的兩種毒。哪一種都會要了你的命。現在又沒了硃砂珊樹。你有沒有想過要怎麼辦。”
裝模作樣地仔細考慮了下。左向風說道:“這由我來想辦法就好。冬雪不必擔憂。你只要好好呆在我身邊。伴我度過人生中最爲黑暗的日子就好了。”
明明是很苦情的戲碼。可左向風說出來就泛着一股欠揍的神態。若不是看他現在瘦得風都能吹跑。冬雪真想擡手打在他那張臉上。
而左向風像是不知道冬雪的隱忍一般。繼續開心地憧憬着。沒多會兒功夫。連兩個人將來的孩子叫什麼名字都想好了。
再也受不了這個男人白目的樣子。冬雪一拍桌面。冷聲喝道:“你再說廢話我現在就了結了你。快點告訴我怎麼才能解開你身上的奇毒…”
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左向風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小聲說道:“其實。只要找個人與我換血就可以了。只不過那很難。我找了近十年。也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
“換血。”這個陌生而熟悉的詞在冬雪心頭徘徊了瞬。冬雪便記起來。春風曾經說起過此事。當時娘娘還說她知道有一種方便許多。並且危險性也低很多的法子。能夠讓互相換血的兩個人同時存活。只是那是什麼法子來着。冬雪擰眉思慮了許久。都沒能回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