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黃昏,他雙手緊緊地捏着那張支票,很久沒有動。他只記得,那張支票在他的眼中越來越模糊。
第二天,他在院子裡的草地上醒來,第一個躍入腦海的念頭就是,父親一定還活着,只是不知道去了哪裡。
他來到了蘭伯特兒子小蘭伯特所在的大學,但他已經不知所蹤,據他的同學和老師講,他好像是瘋了,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戴斯蒙德來到了那家精神病院,但看到的只有鏽跡斑斑的緊緊關閉的大門,破敗的樓房根本沒有任何活人的跡象。他記得,那天他到達那裡時恰好是黃昏,在昏黃的陽光下,那座樓彷彿一個活物一般在緩緩蠕動,黑洞洞的門窗裡影影綽綽,好像有很多人,又好像沒有人。
在那接下來的二十年,戴斯蒙德尋找了很多地方,關於父親的回憶也越來越淡,到最後他竟然完全忘記了自己在尋找什麼。
他也忘記了自己的名字,戴斯蒙德·門羅。
“你好,我是來應聘的,曾經是一名健身教練。”
某一天,在一個遙遠的國度,他對面前的中年女士說道。
那位女士點了點頭,說:“很好,加特森先生,我們恰好缺一名外教。我姓陳,你可以叫我陳主任。”
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加特森,或者說戴斯蒙德·門羅,猛然驚醒,心臟猶自在狂跳不止。
突然,一抹詭異的笑容浮現在他的臉上。
很好,我終於想起自己是誰了。
戴斯蒙德的眼裡閃着怪異的光芒。
太陽終於升起,但卻仍有好幾個人處在驚恐之中,驚魂未定地看着四周。
陳蘭香回到了自己的帳篷,發現希迪絲還好好地在睡袋裡休息。
伍博源和王煜竺在見到安然無恙的羅亞森時,險些掉頭就跑。
而看到十分正常的加特森,學生們和家長們的眼中卻閃過了一絲異樣。
早飯時刻,所有人都聚在了帳篷之間的一片空地上。方異聖感覺到活人的數量仍舊是十五個,暗暗呼了一口氣,這才明白昨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幻覺,根本沒有人死去。
羅亞森嘗試着再次感知在場所有人的狀態,卻發現自己的感知力還是一團混亂,只能感覺出現在在場的三十幾個人中存在着鬼魂,但卻無法定位,感知域中的人影混作一團,根本分辨不清。
羅亞森沒辦法放鬆下來,他有一種十分無助的感覺。可以說,這一次的任務是他自從擁有記憶以來最如履薄冰的一次經歷,因爲在之前,無論多麼難解的謎題,多麼危險的遭遇都不會令他真正從心底產生恐懼,因爲他有底牌。但是現在,這底牌被毀了,他變得和其他人一樣沒有自我保護能力,宛如一個赤·裸的人站在冰天雪地的嚴寒之中,生命脆弱得如同螻蟻。
他坐在餐布邊,但仍然沒有吃任何東西。他感覺自己已經相當虛弱。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他條件反射地拿出手機,當看到屏幕上的“師遠”兩個字時,他原本空洞的雙眼重新凝出了光芒。
他像做賊一樣偷偷地將手機放回了衣袋,左右看了看,轉身走向了距離這片空地稍遠一些的山頂範圍邊緣。
電話剛剛接通,另一邊就傳來了師遠如釋重負的聲音。
“謝天謝地,你終於接電話了。”
“你給我打了很多次嗎?”羅亞森疑惑地問。
“是啊,很多次。”
羅亞森看了看手機屏幕,沒有任何未接來電的提示。不過這個問題現在並不重要,他並沒有選擇追問,而是立刻問道:“你是不是分析出了什麼?”
“的確有一些頭緒,不過,我必須要弄清楚一件事……”師遠略微停頓了一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羅亞森?”
“當然是。”
“怎麼證明?”
“我把耳釘摘下來,你應該會感覺出差別。”羅亞森說着,就摘下了耳釘,“你感覺到了吧?”
“嗯。”
“我現在再戴上。”羅亞森又將耳釘戴回了耳朵。
“很好。”
“說吧。”
“其實剛纔的這個驗證,也進一步證明了我的推論。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告訴我,爲什麼昨天晚上一直沒有接電話,也沒有回覆我的短信?”
“昨天晚上我的手機沒有任何提示,電話、短信都沒有收到。”
“也就是說,昨晚,你的手機受到了干擾?”
“或許吧。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現在你的手機卻可以正常使用?”師遠說。
“你的意思是?”羅亞森一邊說,一邊注意着身後。
“我需要確認這一點,以完成後續的分析,”師遠說,“我懷疑,任務對你們的干擾是階段性的,或許是晚上有影響,白天沒有,這樣一來會使你們的感知更加混亂,從而無法確定周圍的到底是人還是鬼。”
“這種干擾到底是什麼樣的?”羅亞森的頭腦中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但卻還是問道。
“我懷疑在晚上時,你對異常氣息的感知,是反的,”師遠一字一頓地強調着這最關鍵的推測,“這次任務的時間還算充足,今天白天、晚上和明天白天,你們有很多時間可以用來驗證我的猜測。但是,我覺得,任務背後的‘那種力量’不會給你們那麼寬鬆的條件,讓你們慢慢悠悠地去判斷,很有可能任務越到後面就越危險。到現在你們當中還沒有人死去,那也並不能說明這個任務不危險,而可能只是用來麻痹你們的一種手段。我估計,最遲今晚,就會有人死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羅亞森說,“你是說,晚上的時候,我感知出是鬼的,很可能是人,而我感知到是人的,反而是鬼。我需要做的,就是反其道而行,遠離看起來很正常的活人。”
“差不多吧,不過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畢竟我不在現場。”
“好的,那我就自己去判斷了。”
掛斷電話,羅亞森感覺腦中的思路清晰了很多。
他不是什麼也沒有想到,而是一直都覺得好像少了什麼關鍵的線索。有一句話叫作當局者迷,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這種情況,因爲他本身就處在任務的干擾作用之下,就如同一個置身於迷霧之中的人。如果將他和師遠的位置互換,他也同樣可以做出類似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