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風原本溫暖輕柔,可白欣悅卻覺得寒風刺骨,似乎穿透了皮肉,狠狠的刮在他的骨頭上,引得她一陣一陣的戰粟。
她身爲子女,未能讓母親風光大葬已是不孝,如今竟然連屍骨都未能守住,讓母親死後還不得安生,她枉爲女兒!
整整三年的時間,她沒能來這裡看上一眼,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時候被人扒開,母親的骨灰又是被何人帶走,她做這些到底是爲了什麼?白欣悅一無所知,毫無頭緒。
她原本是想要告訴母親,找到了她的家人,外公在找他,舅舅在找他,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她回去,她想要告訴母親,母親的身份比丞相府裡的任何女人都要來得尊貴,她的血液中流着的,乃是落氏一族的血。
可如今,她這滿腔的心事,與家人重逢的喜悅,還未來得及訴說,便再也找不到母親的屍骨,這叫她情何以堪,又該如何面對外公和舅舅?
一股悲傷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墨月站在白欣悅身後三尺之距也能感受得分明,她此刻被一股濃郁的哀傷籠罩在其中,低垂着頭,呆呆的看着她手裡的墓碑,失魂落魄,哪裡還有平日冷靜自持的模樣。
琴兒似乎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了幾步,道:“會找到的!”
他的安慰蒼白無力,都過了這麼久的時日,即便有什麼痕跡也都被抹去了,他們從哪裡去找母親的屍骨?
琴兒見她不爲所動,又看到她近乎自虐的摧殘着自己的指甲,如玉一般的指節已經開始泛白,像是他在用一些力道便會從中折斷一樣。琴兒向來不懂得如何安慰,卻也知道白欣悅此刻心中難過,一時間楞在當場,不知該作何反應。
“王妃別急,既然他們帶走了夫人的屍骨,定然是有着他們的目的,這看起來並不像是惡意毀壞墳墓,你看四周邊角齊整,只挖出了盒子,說明他們原本的目的就是爲了夫人的屍骨。”
“既然是有目的的行爲,那必定是有所求。王妃回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大盛,不出幾日便會傳遍四國,到時候那些人自然會找上門來。”
墨月連忙說着,一邊輕輕的想要把墓碑從白欣悅手中拿出來,制止她這樣近乎自殘的行爲。就出來了一趟王妃回去要是變成了這般模樣,王爺問起來,她也是難逃罪責。
不知是沒約的話起到了作用,還是白欣悅逐漸的恢復了理智,他雖然沒能讓墨月把墓碑從她的手中拿去但眼中卻漸漸的有了光澤。
她不能一蹶不振,起碼要將母親的屍骨找回來,重新入土爲安。他現在並不是一個人,而是整個極夜都站在他的身後爲她撐腰,再不像是當年一無所靠的小女孩。
白欣悅深吸了口氣,掏出懷中的帕子,輕輕的覆在墓碑上,動作輕柔的將她抱了起來,看了那一眼空蕩蕩的墳地,冷漠的說道:“回去吧。”
正如墨月所說,那些人必然是有所求的,否則誰也不會閒到去挖墳,更何況這個地方十分偏僻,就算是迷路也不一定能找到。他們必然是有目的的拿走了母親的屍骨。
母親的屍骨對她而言很重要,對於別人來說不過就是一堆白灰,沒有絲毫的意義。看來幕後的人是衝着她來的呢!
白欣悅回去的路上一言不發,薄脣緊抿,墨月知道她此刻心情不好,也沒有說話,回了淨瀾軒之後,白欣悅便將自己關在了屋子裡,不讓任何人進去。
墨月在外面急得團團轉,她真怕這個時候王妃有什麼想不開的,不過轉念一想他那般堅韌的女子又豈會被這樣的事情打倒。思來想去,卻還是讓人給楚蕭寒傳了消息。
此刻楚蕭寒正在勤政殿中處理着各種事宜,墨珏在一旁侍候筆墨,突然外面有了一些動靜。墨珏看了看楚蕭寒,撩起簾子走了出去,低聲問道:“出了什麼事情?”
那小太監捂着嘴,在她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墨珏臉色一變,快步走了進去,將這些話盡數告知了楚蕭寒。
楚蕭寒二話不說停了筆,對着墨珏吩咐道:“三皇子過來處理這些。”說罷之後她便立馬擡腳離開。
墨珏點頭,出了勤政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想着到底是誰這麼無聊,連一個死人也不放過?
楚蕭寒打馬回府之後,遠遠便瞧見墨月不安的在房門前來回走動着,看到他之後臉色一喜,上前壓低了聲音,將今日的事情對他說了一遍。
楚蕭寒越往下聽眸光越深邃,到最後輕輕擡手,打斷了墨月的話,問道:“王妃今日可用飯了?”
他如今比較擔心她的身子能否支撐得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白欣悅實際上是一個十分重情義的人,這個母親雖然早逝,但在他的童年記憶裡卻佔據了絕大部分的位置。
別說他們母女情深,即便是沒有什麼情義,自己母親被人扒墳,還丟失了屍骨,指不定她現在如何難過呢。
“早上沒有用,午飯吃了一點。”墨月回道。又不放心的補充道:“王妃說沒有什麼胃口,就只喝了點兒粥。”
“好了,本王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楚蕭寒撂下這樣一句話,輕輕地推開門走了進去將外界一切隔絕了起來。
白欣悅坐在桌邊,聽着熟悉的腳步聲,擡頭望去,牽強的勾起嘴角,卻聽他道:“不想笑就別勉強自己。”
楚軒還走了過來,站在她的身後,輕輕的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身上,目光掃過依舊被她抱在懷裡的墓碑,柔聲道:“沒事的。”
他不說話還好,他一說話,白欣悅的眼淚卻如同決堤的河水傾瀉而下,她流淚的時候默不作聲,沒有一點聲響,輕輕的靠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來自他的體溫。
楚蕭寒一手輕輕的撫摸着她柔順的發,另一手則是放在她的下巴,替她接着眼淚,白欣悅的淚涼涼的打在他的手背上,他卻覺得無比的熾熱,似乎要將他那一片肌膚灼傷了一般。
他俯下身子,將脣印在她的臉上動作輕柔的將那些淚珠一點一點的舔舐乾淨,苦笑道:“你別哭,真是看不得你一點眼淚。”
白欣悅抓着他的胳膊,死死地咬住脣,眼淚波濤洶涌,傾瀉而下,他卻是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你是要心疼死我嗎?”
她紅眼,擡頭,正好撞進了他滿是憐惜的眸子裡,他皺着眉看她,那表情似乎是比她還要難過你。不知爲何,這一刻,白欣悅只覺得那些蝕骨的疼痛離她又遠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