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默抱着李傾歌朝着皇宮後處跑去,任憑耳邊的廝殺聲響起,手心因爲緊張不斷的出汗,懷中的小公主此時奮力掙扎,呼喊着自己母后的名字。
奶孃徐氏將兩人推出了宮殿,倚着門用手捂住胸口,臉上是說不出的悲痛,公主,無論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啊。最後看了眼被自己劃上的後門,不遠處有聲音傳來,看來判賊已經闖了進來,她是跟着蕭皇后進的宮,今日就算是死也要陪在主子身邊。
一咬牙,轉身就朝着榮華殿深處跑去。皇后娘娘,你可要等着老奴。
徐氏慌張跑進殿中,整個殿中的場景令人毛骨悚然,火把照亮了夜空,地上不知躺着是何人的屍體,遠處還有宮女的哭泣聲,伴隨着判賊的大笑聲,充斥着徐氏的耳朵。
餘光瞥見殿門口熟悉的身影,沒有任何猶豫,也不顧身邊的危險,就朝着那裡跑了過去。地上的身影一襲明黃,蘇繡的鳳凰眼睛被鮮血染的通紅,說不出的妖豔。昔日的雍容高貴,今日卻是狼狽不已。徐氏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緩慢的伸出手:
“娘娘,娘娘老奴來遲了,老奴這就隨您而去,絕不會讓您孤身一人。”
蕭皇后的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徐氏上前就將她手中的刀拿下來,反手握住,最後看了眼蕭皇后,拿起手中的刀就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
“奶孃……你……”
微弱的聲音響起,徐氏的手頓時停住,扔下手中的刀,滿臉的欣喜:“娘娘,娘娘你醒了。”
躺在地上的蕭皇后用僅剩的一口氣,強撐着意識:“傾歌,傾歌她……”
徐氏連忙上前握住蕭皇后的手:“娘娘放心,老奴已經讓默兒將公主帶走了,公主不會有事的。”
這聲音似天籟,蕭皇后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傾歌沒事就好,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傾歌,活着,活……下……去……”
這是蕭皇后留在這世間的最後一句話,這個曾經在後唐歷史之上,承載了李廣完整愛的女子,縱使擁有絕世容顏,也終是在這一刻香消玉殞。
“娘娘,娘娘……”身旁的人已經泣不成聲。
宇文無極一腳踏進榮華殿,就看到幕,滿室的血腥味衝擊着他的味蕾,明黃的身影在黑暗中是那麼的刺眼。蕭皇后,這位後唐的美人,沒想到竟然用這種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宇文無極也是萬萬沒有想到。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那個人!
“公主呢?”
站在宇文無極身邊的侍衛,反應過來,連忙行禮:
“大人,殿中並沒有公主的身影,屬下已經派人努力尋找了。”
沒有?怎麼會沒有?那麼小的人兒能跑到哪裡去,一定是被人藏起來了,最後看了一眼整個榮華殿:
“都給我打起精神,把這皇宮給我我地毯式搜索,要是找不着公主,你們提頭來見!”
“是,屬下一定竭盡全力!”
宇文無極轉身離去。
徐氏還在抱着蕭皇后的屍體哭泣,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大,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麼多:
“來人,將這老奴押下去,嚴加看守,切記不要出了什麼差錯!”
話音剛落,身後就有人上前一把拉住徐氏,押着她就朝着外面走去。徐氏企圖掙扎,可是沒有結果,只能看着蕭皇后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娘娘,娘娘……”
聲音久久在榮華殿飄蕩,經久不曾離去。
帝都·宇文府
今夜皇宮內不平靜,宇文府中也是極不平靜。宇文府書房,瘦小的身影來來回回在房中走動,臉上說不出的焦急。身後的椅子上坐着的是身影的母親,看着自家兒子的模樣,不由的有些心疼:
“晟兒,你莫要來回走動,你父親想必不久就會歸來!”
聽見聲音,來回走動的身影停住腳步,來到母親身邊:
“孃親,父親會不會把傾歌平安帶回來。”
女子的臉色一怔,勉強的笑了番:“別擔心,公主會跟你父親一塊回來的。”
“真的嗎?”宇文晟臉上寫滿了希冀,轉念一想,不禁自言自語:“肯定會回來的,父親可是答應將傾歌帶回府中的,從小到大他都沒有騙過我,這次也不會騙我的。”
女子臉上不自然的神色越來越明顯,自己夫君今日是去幹什麼她比誰都清楚,晟兒年紀小不明白,他這個做孃的又怎會不懂。一想到皇宮的場景,手心不由的冒出汗來。
宇文晟又恢復了剛纔急躁的神情,不知爲何他心裡十分不安,似乎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可是念頭來的太快,自己根本來不及抓住。
宇文晟跟自己的母親在書房等到了子時之後,兩人臉上都沒有睏意,無比關心今天晚上的情況。
宇文無極處理完宮中混亂的局面,子時之後才騎着馬從皇宮趕了回來。李傾歌那麼小的人竟然失蹤了,偌大的皇宮找不到她的身影,這怎麼可能?這個公主留下來可是個禍害,自己的兒子以後可是人中龍鳳,李傾歌要是還是當初的後唐公主,那定還能考慮一番。可是如今她已經什麼都不是,想要進我宇文家的門,做夢!
拖着疲憊的身體進入自己府中,李廣那個昏君已經被自己解決,今天夜裡怕是沒有什麼時間能夠休息,還有好多事情要處理,不過時候告訴夫人,讓她準備一下,過幾日就入住皇宮,一想到自己即將成爲新帝,宇文無極倍感興奮,起初的疲憊一掃而光,擡起腳就朝着臥室走去,書房的燈光吸引了他,奇怪,這麼晚了誰還在書房?宇文無極心中疑惑,轉身朝着書房走去。
宇文晟整夜都在書房之中等着自己的父親,半分睡意都無。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的目光連忙朝着門口望去。
吱呀一聲,緊閉了幾個時辰的書房門被打開,宇文無極看着書房的兩人,不由的愣住:
“你們兩人在這裡幹什麼?”
熟悉的聲音,宇文晟滿臉的歡喜,看向來人上前幾步:
“爹,你回來了。傾歌她……”人兒朝着宇文無極身後看了看,並沒有見到自己心中期盼的身影,臉色不由變得難看起來,爹可是答應過自己會帶傾歌回來,爲什麼會沒有,爹爹竟然欺騙自己。
宇文氏看着自己兒子的臉色,知子莫若母,心中所有的想法已經寫在自己的臉上,不由嘆了口氣,連忙上前看着宇文無極:
“夫君,你回來了。你……”
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宇文晟再次開口,剛纔是有些不悅,還是不死心開口:“爹,傾歌到底在哪裡,你不是說要帶她回來嗎,爹你怎麼能欺騙我!”
宇文無極進門之前就聽到了宇文晟的話,選擇自動忽略。再次被提起宇文無極的臉色十分難看,手中的拳頭緊緊握住,額頭上的青筋暴起。一旁的宇文晟還是不做停休,逼問着自己的父親:
“傾歌,傾歌到底在哪裡!”
宇文氏看到宇文無極的臉色,連忙上前拉住自己的兒子,試圖制止兒子嘴中的話,哪想沉默已久的丈夫終於爆發,一巴掌就打在宇文晟臉上。
啪!
“老爺……”
“你這個孽障,男兒志在四方,你卻一心在女子身上,小小年紀就這般兒女情長,日後怎能掌管國家,又怎能統領百官!宇文晟,今夜你就給我聽好了,從此這世上沒有李傾歌,你給我死了那份心……”
“你說什麼!”眼前的父親變得那麼陌生,這世上再也沒有李傾歌,宇文晟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大,不由的想起今日自己看到的場面,似乎明白過來,也不顧臉上的疼痛,上前拉住父親的衣服,滿臉的不可置信:
“傾歌她怎麼了?你把傾歌怎麼了?你還我傾歌,你還我傾歌!你個騙子,宇文無極你個騙子!”
在後唐,兒子直稱父親的名諱有違孝,宇文夫婦沒有想到一個李傾歌竟然讓孝順自己的兒子變成這般:
“晟兒,你怎麼能這麼跟你父親說話!”宇文氏連忙止住自己自己兒子的動作,臉上的表情十分的凝重。宇文無極氣的不成樣子,大喝一聲:
“來人,給我把這個孽障關起來,讓他閉門思過,任何人都不準求情!”
忍住想要殺人的衝動,最後看了眼宇文晟,甩袖離去。身後只傳來宇文晟掙扎的聲音,還有那不斷的傾歌之名。
公元946年夏,後唐皇李廣荒淫無度,朝臣宇文無極攜六路英雄反,李廣不及,被誅之。李廣死,其妻蕭皇后自縊於榮華殿,李氏一族,男子皆殺,女子流放之。李廣的幾個兒子也全部被宇文無極斬殺,而唯一的公主李傾歌,消失不見,生死未卜。同年,宇文無極自立爲王,改後唐爲後周,持續了十餘年的後唐國就此覆滅。
亡國夜·後山
徐默不顧一切的朝着皇宮的後門跑去,此刻的皇宮已經涌進了太多的反臣,場景說不出的可怕。整個皇宮怕是沒有公主的活路,耳邊迴響着自己母親的吩咐,徐默不敢怠慢,抱緊懷中的傾歌快速跑着。
“哥哥,你要帶傾歌去哪裡?傾歌要去找母后,哥哥你快放我下來!”
懷中的小人兒臉上掛着淚水,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人,身體不對的掙扎,想要逃離。可是自己越是掙扎,反倒被抱得越緊。
懷中的人眼見自己的掙扎沒有任何作用,反倒被禁錮的更厲害,聲音也哭的沙啞,臉上還掛着淚珠,終歸還是停下自己的動作,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從徐默的懷中探出,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四周的聲音越來越響,隱約間還有哭聲叫喊聲,後面還有些光亮再不斷移動,一陣風從來,身體打個哆嗦,傾歌連忙縮進徐默的懷中,小手不由的纂進他的衣服:
“哥哥,皇宮這是怎麼了?”
徐默抱着傾歌沒命的奔跑,起初懷中的人兒還不停的掙扎,現在安靜下來,這番話問出,徐默愣住,不知該怎麼回答,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響,這個時候還不是解釋的時候,將懷中的人兒緊緊包住,繼續前行。
徐默帶着傾歌離去,那些侍衛在榮華殿沒有找到她的身影,自然就開始進行地毯式的搜索,更何況,李傾歌可是宇文無極親點的人,要是找不着被怪罪下來,他們也是擔當不起的。
就在衆人要將榮華殿翻個遍,還沒有看到李傾歌的身影之時,有人稟報說在皇宮的後門有看到她的身影,爲首的侍衛不做停留,連忙帶着人朝着兩人離去的方向追去。
徐默抱着傾歌從皇宮中趁亂逃了出來,二話不說,就朝着皇城外跑去。傾歌的話沒有得到回答,小人兒也不再繼續追問,縮在他的懷中,也許是哭累了,竟然睡了過去,再次醒來,天已經矇矇亮,不時落下幾滴雨點。
更準確的說,傾歌是被凍醒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着周圍陌生的景象,身體更加蜷縮起來:
“哥哥,這是哪裡?”
徐默已經精疲力盡,昨夜一路狂奔跑出了皇城,天色太晚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條道路,身後沒有了馬蹄聲,自己的步伐也放慢了不少,就這樣沒有目的的走了一夜,天快亮了,自己的體力也所剩無幾了。被懷中的人這麼一問,停下腳步,打量着周圍的景色,徐默也怔住了,他們這是在哪裡?
四周是廣闊的平原,平原之上種着些樹木,天剛亮,草上還掛着露珠,顯得格外寂靜。這地方自己也沒有來過,看來情況不妙,他們迷路了。將懷中的人兒放了下來,看着眼前的小人兒,忍不住伸出手撫摸着她的臉:
“公主。”
“默哥哥。”小傾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一夜的折騰神色也是十分疲憊,強忍着睏意:
“哥哥,我們這是要去哪裡?爲什麼要離開皇宮,爲什麼要離開母后。默哥哥,是不是傾歌做錯事了,所以母后不要我了。”
說着說着小人兒倍感委屈,眼淚就要落下來。
“傻丫頭,你母后纔不會不要你。”徐默蹲下身來,伸手擦了擦小人兒臉上的淚,撫摸着傾歌的腦袋:
“公主,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一定要開心的活着,要記住母后跟父皇還有更多人都愛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努力活下去!”
這番話對只有六歲的傾歌來言根本不理解,不過看着徐默認真的臉,在她的認知裡怕是這件事十分重要,於是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傾歌一臉的認真樣逗笑了徐默。徐默這麼一笑,小人兒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一個擡頭,開口:
“哥哥,你看後面有馬兒正朝我們跑過來!”
這番話出,徐默連忙回頭,是叛臣。抱起地上的人兒就朝着前方跑去,沒想到竟然被他們發現了,不行,必須保住公主的性命,徐默的心中就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兩條腿又怎麼能比得過四條腿,徐默本身也就沒有了力氣,眼看身後的馬匹離自己越來越近,趕緊將懷中的人兒放了下來:
“公主,快跑。記住我說過的話,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傾歌看着徐默焦急的臉,剛纔憋回去的淚水再次落下,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心中卻是說不出的難受,身體直直的站在那裡,忘了反應。
眼前的人沒有反應,徐默急了,不由的大喊:
“跑,快跑!”
“跑。”
小人兒臉上的淚水落的更多了,腳步也動了起來,朝着遠處跑去,一邊跑一邊回頭望。徐默就這麼遠遠的看着傾歌的身影,眼前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他嘴角的笑容不斷的擴大,耳後的腳步聲也越來越響亮。
呲一聲,是利劍穿過肉體的聲音。傾歌最後看到的那一幕,是徐默被馬上的人一劍刺過,熟悉的身影倒下,瘋涌而來的是凶神惡煞的人羣。
“默哥哥!”
小人兒哭的喊了出來,終是明白了爲什麼剛纔那人會讓自己跑,傷心之餘,眼見着那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傾歌連忙朝着前方跑去。奈何小人兒努力的奔跑,也敵不過身後兵馬的追趕,眼看着要被追上,突然腳下一空:
“啊。”
一針慌亂的叫聲,李傾歌的身影消失在衆人面前。追捕的侍衛趕到之時,只見眼前是處斷崖,而李傾歌就這般沒有徵兆的掉了下去,衆人皆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反應過來。
“這麼高的斷崖,那麼小的人掉下去必死無疑,老大,我們走吧,追趕了一夜,還是趕緊回去將這件事告訴大人吧。”
爲首的人遲疑了良久,目光一直注視着斷崖處,最終調轉了馬匹,一干衆人朝着皇城的方向跑去。
話說李傾歌從斷崖掉了下去,或許真是富貴之像,命不該絕。這斷崖的最低下是一段陡坡,傾歌從上面掉下來之後就直接順着陡坡滾了下去,就這樣滾到了山腳下,被秦大夫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