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被齊王爺猜中,我也不會因賭氣而改變決定。激將法這種東西,對我向來沒用。”鳳驚雲眸色清冷,“至於我在想什麼,齊王爺何必白費心思。猜中也不會有用。”
“怎麼能說白費心思呢?”君佑祺搖首,“對本王來說,你是最重要的。只要關於你的事情,本王都……”
話未說完,見她已率先邁步離開。
安祿朝齊王與太子見一禮,匆匆跟上。小順子自然也是尾隨着自家主子的。
君佑祺摸了摸鼻子,臉上的表情也不尷尬,笑着說了句,“本王正好也要去御花園。”
君承浩一同前去。
“怎麼?大皇兄方纔在雲兒這一鼻子灰還沒碰滿?”君佑祺聲音涼涼的。
“本宮碰的灰再多,怕是不及十皇弟十分之一。”
“話沒錯。”他大方地承認,“不過,臣弟認爲只要能接觸到雲兒,在她身邊,哪怕碰個一輩子的灰,都認了。”
“無可救藥。”聲音冷沉,卻沒有嘲諷的意味。因爲君承浩覺得,齊王此話,與他自己心裡的感覺重疊了。他亦無可救藥地想靠近鳳驚雲,想得到她!
“是吧。對於雲兒,本王確實如此了。”
……
御花園旁邊的宮殿樓榭佈局疏密合度,富麗別雅,佔地寬廣的園中佳木蔥蘢、奇石羅布,各種各樣的珍稀植物尤顯珍貴。
爭妍鬥麗、萬紫千紅的繁花將園子點綴得情趣盎然,花園中的小道是色澤不同的卵石精心鋪砌,古樸別緻,鳳驚雲一路賞景,覺得皇宮的御花園果然名不虛傳一個——‘御’字。
美麗經典中,給人予一種極爲華貴奢侈,而又大氣的感覺。
天下的花園怕是都遜了不止幾籌。
太監安祿在前邊領路,走過花壇,來到園子邊的人工湖泊,只見廣闊的湖面上水上橋欄雕欄玉砌,蜿蜒精美。
湖水碧波清澈,在清風的吹拂下,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湖中心一小亭裡,老皇帝正坐於石桌前,與一名大臣在下象棋。
一行人走入湖心小亭,太監安祿鞠了躬後,安靜地站在老皇帝身後。
“兒臣參見父皇。”太子與齊王一同見禮。
鳳驚雲倒是僅站着。反正皇帝下過令,她不需向任何人行禮。
皇帝擡首瞧了眼兩個優秀絕頂的兒子,龍心愉悅,老臉上的褶皺都似乎淺了些,“太子與齊王一道來了。”又朝鳳驚雲說道,“忘川神醫面子不小。朕這兩個兒子可是極少同時出現。今兒個,你一來,就都來了。”
她淡然不語。
亭子裡雖然人多,但夠寬敞,就是再多些人,也不會顯得擁擠。
與皇帝下棋的大臣,鳳驚雲認得,正是冒領了她治癒齊王功勞的太御署御醫李四德。
皇帝比了一下旁邊備着的幾張椅子,“你們先座吧,朕先跟李愛卿下完這局棋。”
君承浩挑了張椅子坐,一旁侍候的太監立即恭謹地倒上一杯熱茶。
君佑祺走到鳳驚雲旁邊,不知從哪變出一個蘋果遞給她,“本王親自種的蘋果,很甜很脆、很好吃,你償償?”
她怡然站着,輕搖首。
皇帝威嚴地出聲,“老十,你種的果子朕都幾年沒吃過了,給朕拿個過來。”
“父皇喜歡的話,兒臣改日再採摘些命人送過來。至於這顆蘋果……”君佑祺笑說,“是爲神醫忘川準備的,女子的東西,肯定送給父皇,父皇也不要。”
“那是自然。”其實,老十種的果子非一般的美味,貢果都不知遜了幾籌。他是很想吃的,老十都這麼說了,爲免有失體統,也不好去跟一個女子搶。
同一時間,皇后所居的飛鳳宮,太監慶福向皇后稟報,“娘娘,忘川已命僕叢收拾妥當,東西都裝馬車上了,眼看要離宮,皇上在御花園召見她。現下她正跟皇上一塊兒呢,就連齊王與太子殿下也在場。”
“哼,她倒是深得皇帝的賞識。”皇后鳳眸眯起,手裡端着茶杯,戴着長長指甲的小指與無名指微翹,尊貴嚴肅,“本宮挨的板子現在都還隱隱作痛,不讓她百倍奉還,豈不是讓她騎到本宮頭上去了!”
“娘娘說的是。您的意思?”其實慶福覺得忘川並不會主動挑起些什麼事兒,都是皇后喜歡找她麻煩。這番話他身爲下人可不敢說。因爲忘川,皇后又是被她傷了腳踝、又是挨板子,皇后可是恨死她了。
“忘川是誰,你忘了嗎?”皇后眼裡閃過一抹算計。
“她是長樂候府的鳳四小姐。”慶福直覺地回答,“有何不妥麼?”若非她是鳳四小姐,齊王也不會喜歡她吧。
“以前皇上的身體沒有康復,還需要忘川醫治,就算她犯再大的錯,皇上也會睜隻眼,閉隻眼。”皇后冷笑着道,“現在可不同了,皇上已經好了。鳳驚雲易了容,欺騙旁人不要緊,欺騙皇帝,那可是欺君大罪,足夠殺她的頭了!”
慶福小心翼翼地問,“娘娘也知道皇上對鳳驚雲賞識得很,加上齊王爺與太子都似乎對她傾心,加之她治癒了皇上,讓她來個將功抵過,未償不可。”
“河,過完了。橋,也可以拆了。”皇后銳利的眸子裡閃過奸詐,“你以爲本宮沒想到這一點嗎。本宮就把她將功抵過這一條路,給先斷了!就算這次要不了她的命,也要讓她下半輩子在牢裡蹲着!”
“娘娘心思甚睿,奴才佩服。”慶福表面恭維,心底也只能爲鳳四小姐嘆一口氣。誰讓她誰不得罪,偏偏得罪了母儀天下的皇后呢。那不是自己找死麼。
御花園湖心小亭裡,君佑祺坐在華美的椅子上,正拿着小刀在削着蘋果皮,削得很認真,果皮落在茶案上,被削成細長的一圈圈,好看而又勻稱。
將削完皮的蘋果又一次遞向鳳驚雲,“皮削好了,本王親自服務,神醫可得賞個臉。”在帝王面前,他都叫她神醫或忘川,不想她鳳驚雲的身份敗露,以免被定下欺君之罪。
皇帝瞥了兒子一眼,覺得他爲了個女人也太低聲下氣了,忘川已經拒絕了,他還要再試,真是……
不說丟了皇家的氣概,男人的面子都丟完了。
太子君承浩對於齊王的做法不苟同,但,同時心底也有些微的羨慕他能拉下臉,爲了心儀的女子不顧尊嚴,不顧世人看法。
就憑這一點,他君承浩再喜歡一個女子,也永遠做不到。
鳳驚雲接過蘋果,君佑祺喜上眉梢,豈知她將削好的蘋果順手就放在了茶几上。
他的喜悅還未來得及漾開,就僵在了臉上。唉,雲兒還是不肯給他機會。
御醫李四德最後一枚棋子沒有落下,起身站於一旁,一臉欽佩地對皇帝說道,“皇上,臣輸了。您的棋藝高超,臣雖然鑽研棋藝多年,卻還是技不如您。臣輸得心服口服。”
“哈哈哈!”老皇帝愉悅地大笑,“李愛卿謙虛了。”
“哪裡。皇上的棋藝從未逢對手,整個朝野都知曉。”
“若說對手……”老皇帝的目光轉向君佑祺,“老十,整個天下,怕是隻有你的棋藝能與朕相抗衡。朕與你許久未曾對弈,要不,切磋一盤?”
“回父皇,兒臣現在沒心思下棋。”君佑祺的視線始終在鳳驚雲身上,含情脈脈。
“也罷,”皇帝雖然覺得掃興,倒也不免強,“你心思靜不下來,即使下棋也盡不了全力。”銳利的眸子掃了眼在場的人,“朕棋興大盛,誰能陪朕下一局?”
鳳驚雲坐到先前李四德坐的椅子上,與皇帝面對面。
皇帝一挑泛着灰白的眉毛,“神醫也會下棋?”
“略知一二。”
老皇帝聽了,覺得有點失望。懂一點皮毛的人,他懶得將對方放在眼裡。
鳳驚雲瞄了眼皇帝的神色,知道他的想法,又添了句,“至今未逢敵手。”
皇帝泛黃的眼眸一亮,“真的?”
“撒謊就是欺君,皇上覺得是真的還是假的?”事實上,她以前在現代經常跟孫建峰沒事就下象棋玩,孫建峰不止是個絕頂的殺手,也是象棋高手,他還得過國際象棋比賽冠軍。
她本來對象棋不感興趣,爲了迎合他,於是也去學習。
也許是她iq太高,學了一段時間後,又在孫建峰的指點下,竟然能跟他打成平手,甚至經常性的,在沒有謙讓的情況下,偶然能贏他幾盤,讓他當‘師傅’的都垂手頓足。
欺君這種事,別人不敢,她才無所謂。
“那朕就拭目以待了。”老皇帝比了個請的手勢,鳳驚雲笑說,“下棋輸或贏都沒區別,意思不大。不如,我跟皇上打個賭。我贏了,就可以當面騙皇上一件事,皇上不得追究。”
“看你的樣子,似乎胸有成竹。”皇帝頗負興味地問,“何事竟然能當面騙得了朕?”
君佑祺知曉鳳驚雲是說的她易容欺君一事。
就連太子君承浩眼裡也閃過一縷瞭然,難怪以她冷漠的性子,會赴皇帝的邀約,也難怪齊王說她這次一定會來。敢情她是要找機會解除欺君之罪的危機,以免讓‘有心人’有機可乘。只是,
他面色嚴峻地開口,“神醫的算盤怕是打錯了,父皇的棋藝,你不是對手。”
鳳驚雲不以爲然,“不勞太子爺操心。”
皇帝瞧着她淡逸的表情,“神醫看起來還真是神秘。你若真能贏朕,便允了你。要是你輸了呢?”
“皇上想怎麼樣?”
皇帝瞧了眼最小的兒子,那深情留連在忘川身上的目光,讓他覺得感嘆,“若是你輸了,就嫁予齊王爲側妃。”
“父皇……”君佑祺馬上表態,“兒臣若是迎娶忘川,她只會是正妃,側妃太委屈她了。”
君承浩冷峻的瞳子裡閃過深沉,拳頭不由握緊,父皇的棋藝確實高深莫測,放眼天下都只有齊王不輸於他,鳳驚雲根本輸定了!
“一般棋就要十皇弟娶一個女子,”君承浩寒着臉說,“未免太過草率了。”
“只要能娶忘川,讓本王怎麼都行。”佑祺拍了拍兄長的肩膀,“只是不能委屈她。”
沒理會他們兄弟二人的話,鳳驚雲頷首,“沒問題。”
皇帝心頭有幾分興奮,“那你就等着嫁給祺兒吧。神醫先請。”
鳳驚雲執起一枚棋子——‘象’,落於田。
“神醫看似隨意的一步,固守中路,從邊路進攻的佈局,”皇帝面色嚴肅“以守待攻型。果然是行家。”說罷,執‘馬’落棋。
“先手跳馬,同樣以守待攻,不急於進攻。”她微微一笑,又落一子,“皇上是要跟我比耐力。”
“朕總覺得神醫高深莫測,自是不敢輕敵。”接下來每一步棋,皇帝走得十分嚴肅,總是冥想一許,纔會落下一子。
她卻在他剛一走完,未曾多想,隨意落子。
君佑祺與君承浩,包括邊上的御醫李四德都非常意外。
神醫看似雲淡風輕,落子隨意,每一步,卻格外精準獨到,似乎皇帝還未落棋,她已看穿他下一步會怎麼走。
而且,她下棋的動作十足的優雅,光是看着都是一種享受,更別論走棋之精妙。
皇帝也有一種被窺穿心思的壓力,有所察覺,按耐不住,“雙馬飲泉,進攻。”
“後車平四,防守。”她眉目清和,淡逸若水。
越往下走棋,皇帝越是心潮澎湃,他進攻,她防守,從不主攻,一時之間,皇帝佔盡上風,蒼老嚴肅的臉不由蘊上幾分得意,“神醫這回可是輸定了。朕就等着喝一杯媳婦茶。”
太子不滿了,“側妃而已,比妾大不了多少。能讓父皇稱爲媳婦的,只有正妃。”
“無妨。”皇帝老臉笑逐顏開,“只要神醫嫁給了祺兒,那便是自家人。”以她的才學醫術、對皇家來說,有的是用處。
“皇上擡愛了。”她泰然自若,沒有一絲被殺得落花流水的狼狽。
君佑祺卻越看越驚心,“父皇,你得小心了。”
皇帝聞言面色胚變,縱觀全局,竟然不知何時,路路被圍困,居然大意了!
太子冷哼,“十皇弟,觀棋不語真君子,父皇豈需要你指點?”
“臣弟何時說過自己是君子。何況,也沒說什麼。”其實他也不想多言,只是……太想娶雲兒。不可否認,他希望雲兒輸掉這一盤。
兩人繼續觀棋。
一道黑魅的身影掠過湖面的雕欄橋面,小亭裡驀然多了一種陰邪的寒涼。
幾乎是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
一道黑影出現在鳳驚雲旁側。
她不需要擡首,就知道誰來了。
君佑祺漆邃的眸光落在君寞殤鬼魅般的黑影上,抿了抿脣,不置一言。
太子也朝鳳驚雲旁側看過去,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他心知,不正常。應該是那個邪魔出現。
他既然隱身,不讓人瞧見,最好不過。
亭子裡,除了鳳驚雲與君佑祺能瞧見隱了身的君寞殤,所有人都看不見。
漸漸地習慣了那種陰颼颼的感覺,大家的目光又盯着棋盤,包括君寞殤。
皇帝覺得莫名的陰冷,但心思都在棋局上,泛着恢白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每走一步都要苦想良久。
鳳驚雲也不催促,她就像一個最有耐心的陰謀家,每一步棋都在運籌帷幄當中。
一般棋下了幾個時辰。
日落西山的時候,皇帝總算不再作困獸之鬥,每一步棋都在絕路上。
鳳驚雲再落一子。
“絕殺,將亡。”無可否認的,老皇帝垮着臉,“朕……輸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鳳驚雲淡然說,“皇上勿需介懷。”
“棋不過是木頭塊,輸了再重擺。”皇帝不在意地擺擺手,“朕當然不會在意。”臉上的表情卻是陰的。
他貴爲皇帝,下棋從未逢敵手,怎麼輸得起?
何況,輸給一個女子,豈不給天下人笑掉大牙!
鳳驚雲也知道皇帝輸不起,若是平常,她大可讓着。但這一盤,她必需贏。不然,接下來她易容一事,會給人趁機做文章。
諸如皇后一流的人,最擅長的莫過於過河拆橋。
依她猜測,之前她要醫治皇帝,皇后也不敢過於貿然出手,現在皇帝痊癒。皇后因她被打了幾十大板子,肯定鬱抑難消,會想着方法兒的整她。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鳳驚雲身上。
她神色無波,至始至終一派淡然爾雅。
一盤無比精彩的棋局,以她取勝告終。她眉宇間卻無一絲勝出的驕傲。
勝不驕。
想必,她這般的女子,敗亦不會餒。
她覺得三道迥異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快將她灼燒起來了。
旁側的君寞殤陰寒的視線盯着她的側臉一下午,似乎就沒移開過。
君佑祺凝望她的目光總是頑皮中漾滿深情。
太子君承浩面色嚴峻如崇山,冷峻的視線總是不時偷瞧她。
要不是她的心理素質極高,真是看也給他們看死。
老皇帝不吝嗇讚美,“想不到神醫不止醫術絕頂,棋藝也如此高超。朕……佩服。”
“皇上過獎。”她微笑道,“下棋之前的賭約,皇上可以兌現了吧。”
“朕身爲君王,一言九鼎。”他炯炯的老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說吧,有何事,你能當面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