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末捏着這張好人卡有點拿不起也放不下,他在沙發上換了幾個姿勢,最後還是覺得別捏的慌——有種自己在教育隔壁老王寄宿在自己家的孩子的那種感覺。
不端不正的,理直氣壯不起來。
所以連帶着,此時蕭末心裡也有些後悔不應該衝進屋二話不說先給了人家孩子一巴掌——想到這裡,男人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都怪此時此刻正在海對岸的那個臭老頭教育方針有錯,他現在都還記得他小時候也是這樣,做了啥事二話不說先被揍一頓舒服的再說話。
蕭末自顧自地蛋疼了一會兒他的悲慘童年,順帶着情不自禁地掀了掀眼皮子掃了站在他對面冷眼看着他的蕭炎一眼,看着那張在客廳明亮的燈光下閃閃發亮的半邊小臉,蕭末一愣,不由得淺淺蹙眉提醒道:“你臉腫了。”
蕭炎被提醒了這麼一句,下意識擡手去摸自己的臉,結果果然在觸碰到臉頰的時候感受到彷彿火燒一般異常灼熱的疼痛,猛地皺起眉下意識地發出“嘶”地一聲倒抽氣,熊孩子臉上瞬間黑了一大半,頓時懶得再理面前的黑髮男人,轉身就要走,卻在這時,被他身後的蕭末叫住——
“聽說你們因爲不太滿意蕭家的那些產業,所以才一向不對外面承認你們是蕭家的孩子,是這樣麼?”
蕭末的聲音聽上去不鹹不淡,就好像完全是在說與他無關的事情。
然而,男人的話卻讓始終沒多大反應的蕭衍微微一頓下意識地瞅了他一眼,正想要離開的蕭炎聞言也跟着停住了腳步,熊孩子臉上無聲地露出一抹嘲諷的冷笑——這讓他看上去和平常不太一眼,總之,那是和他的年齡並不符合的一種奇怪表情。
“是啊,”蕭炎轉過身,不屑地看着他身後的蕭末,“老子就是看不起黑社會,怎麼了?”
“爲什麼?”
蕭炎抿了抿脣,似乎在一瞬間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但是他很快地又恢復了之前那副嘲諷臉:“你哪來那麼多問題,新編十萬個爲什麼的作者麼你?”
蕭末:“……”
就是奇怪你一整天翹課打架的熊孩子還準備跟老子高歌“知識就是力量”?
蕭末垂下眼,手指微微彎曲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有規律地輕輕敲擊,邊用淡淡的嗓音道:“可是你今天的行爲就是黑社會纔會做出來的事,打傷同學,僱傭小混混將剩下的那些也一個不漏地送進醫院,讓人去砸他們父母手下的場子,蕭炎,你纔多大,結果做起這些事來比我還順手。”
蕭炎一聽,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氣厥過去。
深呼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熊孩子強忍着破口大罵的衝動,咬着自己的後槽牙用幾乎冒火的目光瞪着面前的黑髮男人壓低了聲音如同小獸一般嘶吼:“再說一遍——不是——我——做的!誰做的你他媽找誰去!!!”
說完,在蕭末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的同一瞬間,他用男人難以察覺到的角度,目光閃爍地微微回頭看了始終坐在沙發上的蕭衍一眼。
後者不動聲色地勾起脣角,衝他露出一個沒有多少笑意的微笑。
“……”蕭炎額角青筋一跳,瞬間懂了。
伸出手捶了下胸口,蕭炎可謂是一咬牙一跺腳猛地轉過身——
那力道把不遠處正走神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蕭末都驚動了,黑髮男人擡起頭用平靜的目光注視着面前可謂是暴跳如雷的蕭炎,還不等他說什麼,卻意外地聽見蕭炎忽然口風一邊,用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冷笑着說:“而且就算是我做的,那又怎麼了?老子討厭混黑的是沒錯,但是用普通的手段對付你們能行嗎?”
蕭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目光之中不自覺地露出了一點兒疑惑的情緒:剛剛這孩子還拽得二五八萬地堅決否認是他乾的,這會兒怎麼又這麼痛快地承認了?
蕭炎見蕭末又露出遲疑的神情,臉上的輕蔑頓時更加明顯了些,他響亮地嘁了聲,扔下一句“老子懶得跟你多扯”就沖沖往樓上自己的房間走——
於是客廳之中暫時只剩下了蕭末和蕭衍父子倆。
只見蕭家大少爺不急不慢地將那本還沒看完的雜誌擺到一邊,從沙發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灰塵,掀起眼皮掃了他老爸一眼:“蕭末,在衝着我們發火之前你爲什麼不好好調查清楚再說話?”
“不好意思,”蕭末眨了眨眼,“我思想比較簡單,這件事除了你們,我想不到還能有誰閒得那麼蛋疼。”
“你看上去好像很生氣。”
這是什麼狗屁問題?蕭末眨了眨眼:“因爲我就是很生氣。”
“因爲什麼?”
“兒子不聽話。”
“是麼?”蕭衍輕聲笑了笑,就在蕭末以爲他還要說些什麼之時,卻看見雙生子中的哥哥慢吞吞地轉過身,順着蕭炎離開的方向,不急不慢地跟了上去。
“……”
直到蕭衍的背影在上樓之後一個轉彎也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當中,蕭末這纔像是被戳破的氣球似的,整個人蔫了下來倒回沙發上……他緩緩地閉上眼,之前情緒太急弄得他現在的太陽.穴還在突突地跳動着疼痛——這副老弱病殘似的嬌貴身體雖然經過他幾天的鍛鍊不再是走兩步就氣喘的狀態,但是長期以來的報廢狀態似乎已經讓某些病根深入骨髓,稍稍在某些事情上動了點脾氣,整個就有點兒要支撐不住似的。
思來想去、卻半天理不出個頭緒,蕭末也變得有些不耐煩——
這他媽都什麼事兒啊!
他的眉死死地皺着,渾身上下都冒着煩躁的氣泡,而就在這時,一雙冰涼的手搭上了他的太陽.穴——那冰涼的觸感彷彿瞬間驅散了一些煩躁讓他覺得挺舒服,蕭末稍稍舒展開眉,頭頂上的燈光也被身後人的身影遮住了一些。
蕭祁無聲無息的出現,站在蕭末的沙發後面不急不慢地替他輕輕按摩頭部。
“蕭祁。”蕭末四平八穩地叫了聲。
身後的人沒回答,但是他知道他是聽見並且應着了,所以蕭末也沒等着他回答,只是自顧自地問:“上次被局子裡攔下那批貨的事情,現在是誰在辦着?”
問題一出,蕭末明顯地感覺到搭在他頭上的手頓了頓——但是這彷彿又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地,蕭祁就恢復了他原本的動作,一邊給黑髮男人按摩着頭部,一邊用他習慣的那種不急不慢的嗓音淡淡地回答:“回末爺的話,那件事是我手下的高洋在辦着。”
高洋?
這名字對於蕭末來說有些陌生。
他有些疑惑地睜開眼,卻意外地發現此時此刻的蕭祁正毫不避諱似的低着頭看着自己,當他們的目光對視上時,後者也沒有移開目光——唔,和平常的西裝男有點不一樣。
蕭末琢磨着,頓時有了一種今晚全世界都被穿越了的錯覺,他擡起手,指尖擦過蕭祁的手腕自顧自地捏了捏耳垂,臉上倒是沒有露出多少其他的情緒,只是沉吟了一番後又緩緩地閉上眼:“讓他動作快點,我想早點去香港走一趟。”
“屬下知道了。”
蕭祁同樣四平八穩地回答——
然而,此時此刻正閉着眼的蕭末看不見的是,在提到“高洋”這個名字的時候,向來面癱不情緒外漏的蕭祁此時那雙瞳眸之中,卻難得露出了一點負面的情緒。
此時,因爲大家都不說話,所以客廳內顯得很安靜。
蕭末閉着眼,不由得想象蕭炎那熊孩子回到房間之後是不是又氣得要拆房子的節奏——
只不過蕭末不知道的是這一回他似乎又錯了。
蕭炎前腳剛踏進臥室,擡起手用手背呲牙咧嘴地蹭了蹭臉,剛喝了口水轉身就看見蕭衍不急不慢地跟了進來——雙生子中的哥哥並不急着說話,他瞅了一眼站在書桌旁邊舉着杯子一雙琥珀色的瞳眸閃閃發亮盯着自己的弟弟,面無表情地轉過身關上門。
當聽見房門被輕輕釦上,蕭炎這纔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軟下來,重重地喘出一口粗氣,杯子一放看也不看地就倒在下鋪屬於蕭衍的牀上。
蕭衍看着頂着半張豬頭臉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牀上的弟弟,那張冰冷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兒笑意,走上去踢了一腳他弟:“喂,從我牀上滾起來。”
“不起……”蕭炎撲倒在蕭衍的被窩裡,聲音聽上去有些悶兮兮的,並且怨氣滿滿,“老子替你背了那麼大一黑鍋,還被揍了一巴掌——我這如花似玉的容顏啊——媽的!睡下你牀怎麼啦!”
蕭衍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那雙平日裡冷得凍死人的琥珀色瞳眸也跟着沾染上了一絲戲謔,他轉身到臥室裡附帶的洗手間弄了一塊溼毛巾,擰乾了走回來啪地一下扔到在他牀上打滾滾得亂七八糟的蕭炎臉上:“你臉都快腫成豬頭了。”
忽如其來的冰涼先是讓蕭炎呲牙咧嘴地大聲呼痛,隨即涼絲絲的觸感似乎就立刻緩和了腫起來的那半張臉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感,蕭炎皺皺眉自己抓起溼毛巾壓住臉,翻身從蕭衍的牀上坐了起來——
而此時,蕭衍已經端坐在書桌旁邊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哪怕是雙生子,也不妨礙這會兒蕭炎被蕭衍那平靜的目光看得慎得慌……熊孩子深深地嘆了口氣,像蕭末之前指着自己那張指了指蕭衍,在看見對方不動聲色地勾起脣角時,他將手放了下來,哼唧了一聲:“秦家那個實力,最近老頭又是那種態度,這種倆家搞不好都會得罪的事情……敢借你這單子的人真不多——你找誰做的?”
蕭衍瞅了蕭炎一眼,續而平靜地報出一個名字——
“高洋。”
“高洋?”蕭炎一愣,“那不是蕭祁手下的堂主麼?”
“是他。”蕭衍淡淡道,“不過這個人不像蕭祁那條忠犬,蕭末向來不喜歡他,否則以他的資歷,今天的地位也不應該只是堂主這樣而已。”
蕭炎覺得摁着毛巾貼着臉的那塊有些發熱,他哦了一聲目光麻木地低下頭,換了一面毛巾重新貼在自己臉上,皺了皺眉:“你怎麼會注意到這個人?”
“因爲太礙眼,”蕭衍說,“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蕭炎很想告訴他哥聽說他們只有十一歲……後來想了想又覺得好像這麼說有點怪怪的,只能露出一個不尷不尬的表情:“你給了高洋多少錢?”
“足夠他給那些動手的人遣散費。”
“……哪來的?蕭末說我們戶頭上的錢沒動過。”
“平常留下來的,然後轉存在爺爺給我們的另外一個卡上,蕭末不知道。”蕭衍坐在椅子上,咧嘴笑了笑,“以備不時之需麼。”
一想到自己平常拿到錢立刻花光一毛不留的習慣,蕭炎沒說話了,他表示他被蕭衍笑得寒磣得很……也實在是懶得再問了,生怕再問出個什麼驚天動地的答案出來搞壞他的三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