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
在蕭衍一反常態的一再堅持下,蕭祁沒有辦法只能直接發動車子,雨幕之中,黑色的路虎很快無聲無息地滑了出去……濺起的水花差點兒濺到正抓着一把傘往回走的西裝男人身上,他腳步頓了頓,下意識地皺眉擡頭望去,卻意外地發現,視線之中越開越遠的那輛路虎,分明就是蕭家家主的座駕。
“咦?奇怪。”
難道蕭末已經先一步走了?
想到自家老大搞不好還被晾在走廊裡吹冷風,滿臉莫名的西裝男決定不要再多管閒事,他抓緊手中的那把傘往學校裡走,然而當他走到之前的那個走廊時,卻遠遠地,看見了兩名身高相差不遠的成年男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某根柱子的兩側。
其中一個稍顯纖瘦的,不是蕭末,還能是誰?
低下頭看了看手中唯一的一把傘,西裝男臉上的疑惑更加明顯了,而就在這個時候,早已經被凍的不耐煩的秦朗皺着眉叫了一聲西裝男的名字——名叫阿彪的西裝男連忙應着抓着手中那把傘三兩步地衝進走廊將手中的傘遞給秦朗,並且,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地回頭多看了蕭末一眼——
此時,男人柔軟的黑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那頭髮沾上了飄進來的雨水彷彿籠罩着一層朦朧的水汽,幾縷黑髮貼在白皙尖細的下顎之上,偏生……那薄脣卻異常有血色的樣子。
秦朗低着頭,錯過了他家保鏢奇怪的目光,只是頭也不擡地將手中的那個手帕順手扔到了手邊的垃圾箱裡,問:“怎麼就拿了一把傘?蕭家那兩個小鬼呢?”
秦朗理所當然地以爲,因爲某種原因送傘的人變成了阿彪——而事實上,蕭家雙生子的步伐很快,幾乎是剛出了學校的大門就徹底消失在了阿彪的視線當中——他甚至沒來得及跟他們說上一句話。
阿彪張了張嘴,最後顯得有些木訥地撓了撓頭:“可是老大,我剛纔好像看見,蕭家的車已經開走了啊?”
一邊說着,還一邊忍不住地用眼睛去飄蕭末——
這男人,真好看啊。
阿彪不知道的是,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站在他身邊正準備撐開雨傘的秦朗明顯地愣了愣,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面無表情地站在自己不遠處的黑髮男人——後者似乎在聽到這個詭異的消息時,也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
不知道怎麼地,秦朗忽然覺得心裡一陣痛快,脣角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又被拋下了啊,蕭末——嘖,看來你和你兒子的關係也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好嘛!”
“……”
媽的,兩個死小鬼,回家看老子扣你們一個月的零用錢扣得你們哭爹喊娘!
蕭末沒有露出受傷的表情,儘管此時此刻,他真的隱隱約約覺得蛋蛋開始疼痛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蕭末臉上的神情頓了頓——
咦,對了……
忽然想到了面前這位手裡握着一把傘正愉快地嘲笑着他的男人剛剛對自己的所作所爲,蕭末下意識地擡起頭瞅了秦朗一眼——那眼裡帶着一點兒理所當然的期待眼神讓秦朗脣角邊的笑容一僵,定眼一看,原本還老老實實站在那裡的黑髮男人已經邁着不急不慢的步子向他走來。
蕭末在秦朗的面前站定,微笑:“那就麻煩秦先生了。”
秦朗挑了挑眉:“你什麼意思?”
“外面雨那麼大,”蕭末懶洋洋地說,“秦先生不會忍心就這樣讓我一個人跑出去打出租吧?我沒帶錢,也沒帶手機,沒辦法通知其他司機來接我。”
秦朗微微眯起眼,也不回答,只是冷笑一聲轉過頭當着蕭末的面,啪地一聲撐開了手中那把明顯夠兩個成年男人使用的黑傘。
蕭末的微笑變得清晰了一些。
“不好意思,”秦朗用和蕭末一樣慵懶的語氣慢吞吞地說着,斜睨了男人一眼,“我捨得得很。”
說完,看也不看身邊的黑髮男人瞬間凝固碎了一地的笑臉,舉着手中那把一個人撐簡直大得太寂寞的黑傘,頭也不回地邁着瀟灑從容的步子,走進雨幕中。
蕭末:“………………”
小風呼呼地吹,夾雜着冰冷的雨水拍在他的臉上,身後,依舊還是小屁孩子們坐在溫暖的教室裡愉快地大聲朗讀課本的聲音。
蕭末看着秦朗漸行漸遠毫無回頭意思的背影,最後看着秦朗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從頭至尾,黑髮男人一動不動,彷彿一座雕像一般定格在了聖彼得小學的走廊之上……半晌,對於蕭末來說卻彷彿已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這才擡起手,捏了捏自己已經變得冰冷的耳垂。
“………人性啊。”
簡直無情。
下意識地掃了眼不遠處的教導處,裡面,似乎還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政教處主任和班主任在晃來晃去——蕭末忽然想起來,教導處裡面好像有暖氣……呃,還有熱茶。
有些渴望地衝着教導處的方向伸了伸脖子,而與此同時,蕭末卻不幸地想起好像自己在十幾分鍾前纔對着人家擱下了狠話,糊了人家一臉的冷豔高貴。
“……”
現在,蕭末終於知道了什麼叫悶聲作大死。
蕭末哆哆嗦嗦地在走廊裡來回走動,無奈卻一點也沒有起到暖身的效果——反而越走越累越走越冷,不知道自己重生成了這個k市的黑幫大佬以後爲什麼過得比以前當小混混的時候還要慘,重重地嘆了口氣,就在蕭末準備開始溜達他的第二十五圈行走運動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
下意識地擡起頭,蕭末一眼就看見,在他的不遠處跑來了一位小天使(……)。
小天使的名字叫蕭祁。
此時此刻,向來面癱的男人依舊面癱,他跑得很快,不顧腦袋上的雨傘壓根就沒擋住多少雨水,他身上總是一絲不苟的西裝此時因爲跑動而飛濺上了點點泥水,當他衝上走廊,站在沉默的蕭末面前的時候,已經是一個程度比較嚴重的落湯雞。
蕭末不說話,目光從蕭祁往下滴答着水的頭髮一路看,最後,定格在了男人手中的那把沒有撐開的黑色雨傘之上。
對視上蕭祁的眼睛,蕭末卻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問,只是主動地伸手拿過蕭祁手中的雨傘,順便拍了拍他的肩淡淡道:“回去吧。”
一句話,將蕭祁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所有道歉的話都堵了回去。
直到一主一僕重新座上路虎,關上車門,將外面嘩嘩的雨聲和所有的寒氣彷彿都徹底隔絕在了另外一個世界,蕭末不說話,坐在後座看着蕭祁忙前忙後地變魔術似的從副駕駛座上遞過乾燥的毛毯,溫暖卻不燙嘴的熱水,以及一套乾淨的衣服。
那尺寸,一看就是蕭末的。
蕭末看着蕭祁將那套衣服遞過來,捧着熱水杯不肯撒手,只是揚了揚下巴:“你自己換上吧。”
蕭祁:“末爺……”
“駕駛座都被你搞溼了。”蕭末挑挑眉。
他這句話收到了良好的效果,果然聞言,蕭祁立刻覺得自己被嫌棄弄髒了車子,老老實實地當着蕭末的面飛快地將身上的溼衣服脫下來,換上了那一身對於他來說並不合適的衣服——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穿蕭末的衣服了。
非常奇怪,當他胡亂地將胸前那過於勉強的扣子繫上的時候,那張面癱臉上卻止不住地想要露出微笑的表情。
蕭祁穿好了衣服後這才發動車子,當路虎在雨幕中緩緩前進,雨刷有規律地擺動着,蕭末盯着那一上一下的雨刷似乎出了神,良久,他這才感覺到車子停了下來,掀起眼皮看了看……呃,紅綠燈。
“蕭祁。”
“末爺?”
“怎麼會想到回來接我?”
“……末爺,其實屬下也只是不放心回來看看。”蕭祁並不邀功說些噁心人的話,只是老老實實地說,“總覺得秦家家主不是什麼好東西,不一定能像大少爺說的那樣把末爺安全送回家。”
“……”
“末爺?”蕭祁聽身後沒動靜,還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似的,忍不住回頭瞅了一眼——然而只是這一眼,卻讓他看見了坐在後座上的男人那雙隱藏在陰影之中異常明亮的瞳眸。
“恩,做得好。”
蕭祁只聽見從那片陰影之中,傳出這麼一聲不帶絲毫感情的話。
……
蕭末走進屋子的時候還一肚子火,並且火氣已經旺盛得準備追加罰扣左右護法便宜兒子的零用錢整個冬天。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一腳踏進屋子就開戰的準備。
當蕭末頂着滿頭雨水殺氣騰騰地殺進客廳時,熊孩子蕭炎正咬着舌尖盤腿坐在沙發上玩着他的psp,玩得一臉興奮,大概是聽見了蕭末的腳步聲,蕭炎下意識地抽空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這一眼,卻讓蕭炎臉上瞬間像是見了鬼似的仍開了手中的遊戲機,熊孩子眉毛都快飛到腦門子上去了,瞪大了眼衝着他老爸驚訝道:“老頭,怎麼淋成這樣,難道秦朗這廝今天開得敞篷車?”
蕭末:“……”
敞你妹啊!
老子差點被你們兄弟兩害得開11路回家!!!!
你居然還有臉坐在這裡喝茶玩psp——還不滾過來跪下接受上帝的天打雷劈!!!!
“蕭炎,你少蠢。”
坐在他旁邊沙發的蕭衍不急不慢地掃了一眼滿臉怨念的蕭末,這一眼,卻異常比眼裡只有蕭末的蕭炎眼尖,順便就看見了男人身後默默走進家門的蕭祁,於是雙生子中的哥哥忽然微笑起來,“秦朗沒送你回來?”
“是你讓蕭祁先開車回來的?”蕭末皺眉,並沒有回答蕭衍的問題。
“是啊,”蕭衍依舊微笑着,他看似無害地歪了歪腦袋,“我以爲你會比較高興這樣——比如如果秦朗願意送你的話,你就可以順便去秦家過夜。”
蕭末:“………………”
哈?
一句話,客廳中衆人反應俱是不同——
正在收拾滴着水的黑傘的蕭祁明顯動作一頓;蕭末站在原地滿臉被雷到風中凌亂的沉默;反應最大的還是蕭炎,這貨就像是猴子似的一下子從沙發上竄了起來,一隻腳踩在茶几上,居高臨下地瞅着蕭末,滿臉凶神惡煞機關槍似的咄咄逼人一頓狂吼:“過夜?過什麼夜?爲什麼過夜?和誰過夜?!喂老頭,你居然想要跟姓秦的過夜——你他媽瘋了吧!蕭祁還不能滿足你嗎?!!”
而此時,作爲這一場雞飛狗跳的始作俑者,蕭衍本人只扔下了一句“我困了先去睡覺晚餐不用叫我”之後,就乾淨利落轉身,邁着優雅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而此時,蕭末的耳邊,某個熊孩子還在吼得各種起勁——
“秦朗那張臉一看下面就不行,你腦子有病了纔想跟他過夜吧!!!!!!!喂,老頭,你到是說話啊解釋啊回答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