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中元
豫州的天氣和揚州還是有些差異的,笑歌從剛進入豫州南部便感覺種種不適。
少了揚州氣候的溫暖溼潤,這裡的空氣更加乾燥,還沒到秋意甚濃的時節晚間也能感到涼風侵入骨髓,有時候對着皓月再大的詩興都被風吹沒了。而且笑歌不明白的是:既然是去青州,爲什麼念青不選擇直接北上,而是繞一個大彎子從西邊的豫州經過。問念青,念青只說路線是父親安排的,路上的一切也已經有人打點,不會遇到太多麻煩。
笑歌聽完這話,第一反應是激動,這樣一來就不用風餐露宿了。轉念一想,又有些不大樂意,自己是帶着不斷經歷、不斷冒險的念頭來的,如果一切都安排好了,似乎有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
念青在父親所說的同悅客棧下馬的時候,見笑歌一臉不樂意的樣子便猜出了她的想法。
她嘆了口氣,搖搖頭,走過去:“你放心,雖然路線是由別人安排的,但你的經歷別人可安排不了。你還不是可以盡情去闖?又沒人限制你的行動自由。”
笑歌一想,也對啊,安排到底只是路線又不是經歷,總不會有人強大到連別人的人生都可以安排吧?如今自己只是省掉了些麻煩而已,何樂而不爲呢?隨即又興奮起來。
到豫州的第三天即是中元節了,整個城內的人的神色都變得肅穆起來。笑歌走在路上看衆人行色匆匆的模樣,不禁感嘆:“這裡的中元節倒讓我想起了揚州的清明節。”
念青“哦?”了一下:“怎麼說?”
“你看,這中元節,源於道家的上元、中元、下元三元盛會,又與除夕、清明、重陽並稱祭祖的四大節日。漢人與此人放河燈,道士建醮祈禱,其本意在於強調孝道,按理祭祀先祖外,衆人更期待的是河燈會,應該欣喜纔對啊。但此地的中元節不見衆人準備夜放河燈的欣喜,反倒似有無限愁怨。”
“這你就不知道了,這中元節佛家稱之爲盂蘭盆會,是源於目連救母的故事,意在強調普渡。盂蘭盆的意思是懸掛,意指人生苦痛如蝙蝠倒垂樹枝,苦不堪言,要使免受倒垂之苦,就必須誦經布絕,普渡無主孤魂。這佛教的盂蘭盆會與道家的中元節相互融合,反而是“鬼節”的氣息愈加濃厚,無怪乎衆人神色嚴肅了。不過至於你說的河燈會,有沒有我就不知道了,晚上去看看不就明瞭了?”念青一氣呵成道。
“好主意!”言笑歌聽到晚上可以出去玩便興奮不已。
在言笑歌焦灼的等待中,黑夜終於如期而至。笑歌拉着念青如出籠的烏鵲穿梭在豫州城的大街小巷。這裡雖比不上揚州的溫婉繁華,但在秋夜高遠天空和遠近人聲的映襯下也別具風味。笑歌這才放開心底連日積累的陰霾,重新以欣賞的姿態來觀摩這個地方。
由於是在鬧市,免不了見到的景象還是與
全天下其他鬧市的景象雷同的,不斷變換的人羣、熱情的呼喚聲、眼花繚亂的各類小商品……笑歌新奇地東看西看,隨便拿起小販攤上的一樣東西就往自己身上比劃。念青跟着她逛了一會兒之後便覺索然無味,於是趁着笑歌挑選頭飾的空檔問街邊的小販今晚附近是否有什麼活動。
小販笑說今晚是中元節,除了河邊放花燈的,還真沒什麼活動。笑歌聽到這猛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便問道花燈會到底在哪舉行。小販說了好幾個地方,名字挺難記。笑歌便和念青說憑運氣隨便選一個,最後便選定了一個稍微好記一點的叫“撒逆湖”的地方,向行人打聽了路線後邊急急出發了,生怕趕不上花燈會,連後面小販的連聲阻止都沒聽到。
按照路人的指示出了豫州城往西走一里多路,便可見一片雲桑林,沿着林子一直走到盡頭便是。
等待步入林子時卻見迷霧越來越濃,笑歌心裡有些發毛。此處早已遠離豫州城區,人跡罕至,在月光的照耀下隱約可見一條白石小徑淹沒在荒草叢中,兩邊巨大的雲桑林並不繁密卻株株都有碗口般粗壯,也因此纔有些許月光投下來,不時地有不知名的鳥叫聲從樹頂傳來更顯得林子寂靜無比。笑歌壯着膽子往前走,感覺都能聽得自己的呼吸聲。
再往前走一段路程,念青她們早已看不清來時的路。
笑歌見念青握着燈籠的手也在顫抖,便鼓起勇氣說:“要不我們回去吧?明天再來。”
念青說:“我也正有此意。”於是二人攜手轉身快步奔出來。
就快出林子的時候彼此心裡都舒了一口氣。笑歌鬆開挽着念青的手,往前走兩步,大口喘着氣,彎腰望着前面笑道:“喂!杜念青,想不到你也有害怕的時候,我以爲你又會拼着命固執地走到底呢!”
然而,沒有人回答她。笑歌又說:“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被我說中了?哈哈!”
回答她的仍是死一般的沉靜。
笑歌突然覺得頭皮發麻,她緩緩直起身子,朝身後望去,卻發現根本就空無一人。念青不在,燈籠也不在,只有那條沒有盡頭的小路。她頓時瘋了般大喊:“杜念青,杜念青你在哪裡?你快出來,杜念青!”
連喊了十幾聲,依然沒有人回答,笑歌覺得自己快崩潰了,邊低聲喊着邊哭了起來,回答她的除了寂靜就只有鳥的嗚咽聲。
就在這時候,突然耳邊傳來一個聲音:“怎麼?走不出去了?害怕了?”
笑歌頓時驚恐地擡起頭:“誰?誰在說話?快出來?”
“唉,既然沒膽量,那有何必進來自討苦吃呢?”一個身影從迷霧中漸漸走近。
笑歌看到迎面一個劍客打扮的人走過來。但此人卻穿得很講究,淡紫色長袍纖塵不染,齊腰長髮絲毫未束,任其自然垂落,手中的三尺長劍熠熠生光,足見其劍
鞘保養有多名貴。此人身上不見一般劍客的粗獷之氣,反而更像是書院中的文弱書生,但其一份灑脫自負之氣卻絕無一般書生可比。
待來人走近,笑歌這纔看清他的模樣。此時笑歌早已忘記恐懼,看到面前這人的長相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怎麼可以有男子長得比女子還漂亮?尤其是一雙大眼睛像初春解凍的湖水般流光。
來人見笑歌傻愣愣地盯着他看,便不悅道:“喂,你看什麼看?沒見過美男子啊?這麼沒禮貌!”說罷雙手抱劍於胸前,斜睨着笑歌。
笑歌這才反應過來,站起身,惡狠狠地回了句:“關你什麼事?看下會死是不是?是個男的還這麼小氣?難怪長得這麼像女的!”
“你!……”來人被氣得夠嗆,“算了,隨便你,有本事你自己走出去,哼!”說完就徑直往前走了。
“喂!你等等!”笑歌這才慌了,連忙追上去。
來人卻再不搭理,只一個勁地朝前走。不管笑歌在後面說什麼話問什麼問題都只當沒聽見。
笑歌在問了一連串問題都得不到迴應後終於放棄,一路沉默地跟着那人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那人忽然停了下來,笑歌止不住步子,前額狠狠地砸到了那人的後腦勺上,疼得齜牙咧嘴。那人亦轉過身一臉怒氣地望着她,笑歌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很抱歉地說了句“對不起”。
那人這纔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到了。”
到了?到哪裡了?笑歌欣喜地從那人身後鑽出來,一看,卻大吃一驚。
“這是哪裡?”
“你要找的地方。”
“什麼要找的地方?我要找的地方是回豫州城,你帶我來這個破山洞幹嘛?”笑歌不禁火起。
“回城?你怎麼不早說?這下完了。”那人也很不悅道:“你叫什麼?”
“言笑歌啊。”笑歌邊揉着額頭邊說道。
“豈有此理,還真是找錯人了。”那人頓時急了起來“這下可怎麼辦?”
“怎麼辦?先回去唄,說不定路上還能碰到你要找的人。”
“你以爲那麼簡單?這雲桑林是你想出就出的?我帶來的芸香已經用完了,想回去,你帶路啊?”那人越來越沒好氣。
笑歌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一定要什麼芸香才能出去嗎?”
“廢話!”
笑歌聽到這話不禁替念青擔憂起來,千萬不能出事啊。
那人卻毫不理會笑歌,自顧自從身上拿出火摺子進山洞坐了下來。笑歌抵不住夜風的清涼,不得已也進去在那人對面坐了下來。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笑歌見那人沒說話,就主動開口道。
“我沒必要告訴你。”那人沒好氣道。
笑歌聞言,強壓住心中火氣,再不言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