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加庫是一夜白頭的,碩大的身體駝着背,蓬着頭白着發。看上去這個正值青年的加庫就好像小老頭一樣。
那一次加庫搬家了,從那個有假樹有石頭凳的空蕩蕩的房子裡搬到了一個逼仄的小房子,那房子就如同鐵籠子一樣讓人喘不過氣。據說那一天是加庫第一次大發雷霆,他捶自己的胸口,扔東西,誰也不理,第二天早晨頭髮全白了。
那以後他更加放肆地抽菸,不給煙就扔礦泉水瓶子,有時候把自己的尿灌在礦泉水瓶裡扔出來,有時候還會三四根菸放在嘴裡一起抽,我見過他不到二十秒就抽完了一根菸,一會兒一盒煙就抽完了。誰也拉不住,勸不住。
一次一個好心人給他了一根菸,上面塗着辣椒水,是爲了幫助加庫戒菸。加庫抽了一口,嗆得淚流滿面,滿地打滾。過了幾天,那人又去了一次,加庫用石頭砸了他,就更沒有人試圖幫他戒菸了。
從來沒有人想知道他從哪裡來,想到哪裡去,他就好像一個小丑一樣逗着大家樂。人們投食,他一概不拒絕,有人給他香蕉也吃,給酸奶也喝,掉到地上也會撿起來吃,唯一從來沒有斷過的就是煙。
那時有人問我爲什麼抽菸喝酒,我回答:抽菸傷肺,喝酒傷肝,不抽菸不喝酒傷心。我覺得去形容加庫一點也不爲過。
加庫是個傻大個,一次一個喝醉的人把半瓶啤酒給了加庫,誰知道從那以後加庫就學會了喝酒。他總是用滑稽的大手笨拙地開酒瓶子,然後一口喝完一罐。如果你給的是烏蘇啤酒,他還會表演一個倒立給你看。在整個公園裡,漫步呼吸新鮮空氣,到處是草坪與鮮花,你卻忍不住地去多看他兩眼。
一煙一酒一孤影,伴此生,抑或無悔。
等待分爲兩種,一種就像牧民知道什麼時候打草,杏花什麼時候盛開,無論生命過得多麼精彩,你總會離開這個世界。另外一種就是你站在車水馬龍的世界裡,想象着被薰衣草包圍,溪水從你的腳下流過,你用最原始的方式抓魚,到處都是鳥語花香,你等待一隻鳥落在你的身上。
我就想加庫在等待什麼。
有一次烏魯木齊的夜晚下起大雨,電閃雷鳴,加庫就站在雨中,淋溼了全身,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直起了腰,高大威猛,閃電照亮了他的眼神,他張開雙臂捶自己的胸口,咆哮起來,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犀利的光芒從眼神中閃耀出來,那一刻,無比動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