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
鄭袤現在只想要將方纔所說的話給收回來。
什麼穩重,這比你當初要給夏侯玄平反的事情還要極端!
大魏耗費了近三十年的時日來打壓宗室,這是說放就能放出來的嗎?
您覺得廟堂羣臣會答應嗎?
鄭袤差點就將“癡心妄想”這四個字給說了出去。
鄭袤的定位跟王祥陳騫等人都不同,他是一個自保派,他想要的是能安穩生活,不捲入這些爭鬥之中。
好不容易擺脫了司馬師的漩渦,可皇帝卻又拋出了一個更大的漩渦。
這宗室的事情,絕對是那種最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幾乎沒有人願意看到宗室強勢。
宗室力量強大,就會壓制世家大族的力量,就像是司馬家那樣,爲了壓制這些世家豪強,司馬家大封宗室,大權加身,這些諸侯們在地方上果然很強勢,可一旦廟堂出現了動盪,即刻就是八王之亂
鄭袤認真的說道:“陛下出身宗室,對宗室的憐憫,臣是能明白的,只是,陛下,您如今是天下的皇帝,而非是大魏的諸侯。”
“臣知道您對文皇帝的政策有其他看法,可是陛下覺得,文皇帝爲什麼想要推行那些政策呢?”
曹髦認真的說道:“遏制宦官來避免出現十常侍,遏制諸侯來避免出現七國之亂,再通過中正制來將地方的徵召權收回廟堂。”
在曹髦看來,其實當初文皇帝所推行的諸多政策,也並非就是爲了使勁禍禍大魏。
他的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
曹丕的成長環境是士人跟宦官鬥爭最爲兇猛的時候,而曹操本身也是費了很大的勁才擺脫了閹宦之後的帽子,努力的融進士子之中。
曹丕在掌權之後,急着來穩定國內的局勢,他並沒有父親的威望和軍功,故而就想要一一剷除那些潛在威脅。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閹宦,他大概是回憶起了漢末的亂局,當即廢了十常侍,用那些優秀的年輕人來代替,這也是爲了拉攏這些民間的賢才,讓他們陪在皇帝的身邊,培養感情,建立皇帝的直屬力量。
他然後想到的是外戚,爲了避免再出一個外戚大將軍,他又下令外戚可以擁有爵位卻不許擔當重任。
他又擔心後宮的勢力會太強,殺了賢明且有勢的甄皇后,另立皇后。
爲了防止地方操控孝廉,把持人才選拔,他用中正制將人才選拔收回廟堂之手
在收拾了這些人之後,曹丕最後又盯上了宗室,開始不留餘力的打壓宗室,使得諸侯們苦不堪言,最後就出現了寧爲司馬太守而不肯爲曹魏諸侯的情況。
曹丕的這些行爲,可以說不夠聰明,但是絕對不能說失了智,很多的制度在創立的初期都不是朝着壞的方向去設立的,在當時都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只是,曹丕大概也沒有預料到自己會早早逝世,他更沒料到自己的兒子同樣如此。
曹髦覺得,曹丕跟孫權相反,他若是能活得久一點,說不定在歷史上的名聲會好上很多。
他在那個時代已經開始接受華歆王朗等人的勸諫,開始安心治理國家,恢復民力,也廢除了很多曹操在戰時所設立的極端政策,倘若正常發展,曹丕再活個二十年,或許情況就會不一樣吧。
當然,到了現在,曹髦想的再多也都沒用了。
對待門閥政治這樣的兇獸,就得召喚出封建諸侯這樣的兇物來跟他對戰,如果不夠用,那就再放出閹宦亂政,再不行還有外戚,皇后自己就跟當初的文皇帝反着來就是了。
至於他們最終會不會釀成西晉的慘案,曹髦是不太擔心的,如今天下未定,外頭還有競爭者,誰也不敢輕易擺爛。
聽到曹髦的回答,鄭袤心裡也是納悶,你既然都知道,那爲什麼還會有這樣瘋狂的想法呢?
曹髦說道:“朕並非是要否定文皇帝的政策,朕只是想讓宗室們過的好一些,您可知道,這些年裡宗室都在過什麼樣的生活?”
“不斷的改變封地,一年到頭都是在路上,甚至有諸侯養不活府內的人,需要跟人借糧借錢。”
“朕怎麼能忍心看着宗族這般受難呢?”
鄭袤認真的說道:“倘若陛下只是不想讓宗室受苦,那隻需要提高他們的待遇,讓他們擁有一些產業就是了”
“對,對,朕要的就是這個!”
曹髦趕忙開口說道。
鄭袤欲言又止。
方纔您可不是這麼說的,您不是說要要增加他的權勢,讓他們監視管理地方嗎?
鄭袤心裡明白,皇帝這是準備一步一步來,慢慢取下宗族身上的繩索,而皇帝的目的,鄭袤也知道,放出宗室,當然就是了打壓朝臣和大族。
鄭袤此刻再次陷入兩難的境地,若是幫助皇帝,那將來若是真的爆發了朝臣和諸侯爭鬥,那羣臣就得反思一下問題出現在哪裡了。
我們殺不了皇帝和諸侯,還殺不了你嗎?
可倘若現在拒絕皇帝,嗯,除非自己能儘快將宗正的位置給甩出去,否則,怕是要被皇帝集火,自己擋住他的事情了,皇帝有多可怕,善於識人的鄭袤是最清楚的。
看着格外糾結的鄭袤,曹髦笑了笑,說道:“鄭君以光祿勳領宗正,要操辦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這宗正的位置,您可有什麼人選來舉薦給我呢?”
鄭袤渾身一顫。
對,對,我要的就是這個!
在當今這個時期,宗正的位置就是個天坑。
真正的那種吃力不討好,乾的好了不會得到任何好處,幹不好了要遭罪,什麼都不幹也會得罪人。
這個位置是司馬師給鄭袤的,鄭袤可一點都不想幹。
鄭袤趕忙沉思了起來,該把誰推出來背鍋呢?
他擡起頭來,感覺到了曹髦那充滿了深意的眼神,那一刻,鄭袤渾身一顫,他猛地想起了一個人來。
“陛下!!”
“彭城王據,爲人賢明,道德高尚,天下皆知,可爲宗正!”
曹髦大笑了起來。
還記得當初在元城的時候,曹髦就天天對外宣傳此人的仁德,沒想到,鄭袤此刻居然還給了自己。
你要宗室裡的賢人?那肯定是彭城王啊,誰說的?您自己說的!
“好,這件事朕就自己來操辦,鄭公啊,這段時日裡,朕覺得您最好安心待在府內,勿要參與那些雜亂的事情否則對您定然不利。”
曹髦的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恐嚇,其實是善意的提醒。
羣臣已經提前開始了慶祝,甚至開始瓜分司馬師死後要留下的空缺,可曹髦依舊覺得,現在誰跳的最歡,往後誰死的就最慘。
鄭袤領命,又跟曹髦稟告了一下宗正府內近期的工作,隨即就離開了此處。
在他離開之後,曹髦直接令人去叫自己的某位散騎常侍前來。
“陛下!!!”
司馬炎很快就出現在了曹髦的面前,他坐在了曹髦的身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我已經有好幾天不曾出門了,父親根本不許我出門,要不是你派人去請,我還不知要待多少天呢。”
“對了,攸被送到皇宮裡了??”
曹髦點點頭,“是啊,在皇后那裡待幾天就得回去。”
“我先前還嚇唬這豎子,說要讓他進宮當宦官,那他還不得被嚇死?”
曹髦頓時大笑,“難怪他剛來的時候那般驚恐,合着是你先前嚇唬他”
兩人又嬉笑了片刻,曹髦方纔板着臉說道:“好了,叫伱來是有正事的,其他的往後再說,先談論正事。”
司馬炎也趕忙坐直了身體。
“請陛下下令,要臣做什麼呢?”
曹髦開口詢問道:“你想不想當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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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
司馬炎方纔那肅穆的神色頓時就垮了,他茫然的看着曹髦,“陛下,臣還不曾立冠”
“別怕,是讓你當宗正,這位置跟其餘九卿不同,要的是名望高的宗室,也不需要你去做什麼,就待在這個位置上就好。”
曹髦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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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說我名望高,我認了,可是我也算是大魏宗室嗎??”
“爲何不能算呢?皇后難道與你無親嗎?”
司馬炎苦笑着說道:“可我只有十幾歲啊,天下何曾有過十幾歲的九卿,這滿朝大臣怎敢答應呢?”
曹髦其實真覺得司馬炎適合幹宗正,司馬炎別的能力不突出,但是人際交往能力還是非常不錯的,他跟誰都能合得來,君不見他如今跟曹髦都相處的如此愉快。
他爲人寬厚,淳樸,用來對接宗室還挺不錯。
可惜,就如司馬炎所說的,他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了,他這十餘歲的年紀,若是強行任命爲宗正,廟堂裡的大臣就得鬧翻了天。
在廟堂之內,三十歲的九卿都不多見,四十歲都已經是人中龍鳳。
一般來說,廟堂對大臣還是會壓一壓的,尤其是在年齡上,更是要壓制。
不然你三十歲剛出頭就幹到了九卿,剛滿四十歲就已是三公級,還有個滅國之功,那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往後還要怎麼封賞?虛封冷藏?還是給你開府封公?
沒錯,說的就是鍾士季。
曹髦笑了笑,說道:“也罷,既然你不願意,那就只能另選他人了。”
“你覺得誰幹比較合適呢?”
“我阿父如何?”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