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春縣外,魏軍大營。
文欽坐在上位,眯了眯雙眼,隨即作出了一副極爲憤怒的模樣。
“老匹夫欺人太甚!!”
“此番戰事,本是爲我取蘄春!誰曾想,這廝居然讓我在這裡抵擋吳國的大軍,他自己卻是要去攻佔建業!”
“滅國的首功是他,我卻成了打下手的。”
“豈有此理?!”
此刻,跟隨文欽攻城的幾個將軍面面相覷,文欽將麾下的將領都分散到了各地去,如今陪在他身邊的人並不多。
雖然文欽沒有明說是誰,可這些人只是聽着文欽的講述,就明白了文欽在罵誰。
面對這個級別的將軍們的爭吵,這些小將們還是不敢開口的。
看到文欽如此憤怒的模樣,焦彝趕忙起身,“將軍,此人的做法實在是太過分。”
“我看,我們還是不能將希望都放在這個人身上,倒不如去跟王將軍聯絡,若是能跟王將軍合作,一同攻取蘄春,往後也跟與他一併攻取武昌”
文欽撫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方纔點着頭。
“你說的很對!”
“這個人是指望不上了,我們還是儘快派人去跟王基聯絡,原先跟王基在荊南征戰,我們配合的就很好,此番定然能更勝一籌!”
諸將領們紛紛稱是。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斥候快步走來。
“將軍!丁奉派遣了使者前來,說是有要事與您商談!”
文欽瞥向了焦彝,兩人很是隱晦的對視了一眼。
文欽隨即憤怒的說道:“兩軍交戰,怎麼還敢派人前來呢?給我推出去斬了!”
焦彝急忙勸諫:“將軍,不可急躁啊,可以先聽聽丁奉想要說什麼,然後再做決定也不遲啊。”
文欽遲疑了一下,方纔說道:“給我抓進來!!”
文欽再次坐在了上位,將軍們站在兩旁,等待着丁奉所派來的人。
片刻之後,就有一個人被推了進來。
此人年紀不大,儀表堂堂,臉上寫滿了傲氣和張狂,此刻被兩個甲士押解着送進來,衣服都被扯壞了,卻也沒有感到懼怕。
文欽打量着他,隨即冷笑了起來,“東吳鼠輩,最擅長的就是詐降背刺,今日居然派了個你這樣的文弱後生前來,你也能出使重要的事情嘛?”
“若是出使車騎將軍處,或驃騎將軍處,那我當然是不夠格的,但是出使到將軍這裡,我足矣。”
那人當即開口反擊。
文欽勃然大怒,指着他罵道:“將這廝給我拖出去,斬首祭旗!”
幾個甲士押着他就往外走,那年輕後生竟然也不怕,反而是仰頭大笑了起來。
聽到他的笑聲,文欽狐疑的擡起頭來,叫住了那些押解他的甲士。
“你何以發笑?”
“我笑將軍當世英雄,竟被欺負到如今這般地步尚且不自知!將軍,且將我推出去斬首吧,若是事情進行的快一些,或許我還能等着將軍一同上路呢!”
衆人皆驚訝,面面相覷。
文欽卻不屑的笑了笑。
“你以爲我會害怕什麼丁奉嘛?丁奉,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而已,他可以擔任先鋒,卻不能做一軍的的統帥!”
“至於施績,他年老力衰,心氣不存,就是率領再多的軍隊前來又能如何?”
聽到文欽的話,那人搖着頭,“我要說的禍害,不是因爲他們,而是另有其人。”
文欽頓時沉默了下來。
“且都出去吧,我倒是要看看,這廝今日到底是要說出個什麼東西來!”
文欽只留下了焦彝,隨即又給此人鬆綁。
這年輕人的態度也發生了轉變,正式的朝着文欽行禮拜見。
“在下校尉張悌,拜見將軍!”
“張悌,你說吧,我到底有什麼禍患,若是伱今日不能讓我信服,我便拿你來祭旗!”
張悌又朝着文欽行禮,這才說道:“將軍,連我們都能看清楚的事情,爲什麼您卻沒能看清楚呢?”
“戰事開始之後,您的兵力最少,卻是最先猛攻,您的軍隊死傷也不在少數,可毌丘儉與胡遵非但沒有前來幫您,反而是去攻佔廣陵等地,這是爲什麼呢?”
“他們這是要以將軍爲誘餌,讓將軍來擋住我們的軍隊,而這些人則是可以趁機建功立業。”
“請允許我來爲將軍講述這件事的利害。”
“如今吳國的軍隊都聚集在了蘄春,共計有十餘萬人,將軍麾下,可戰之士不超過五萬人,我們守,您來攻,您是沒有什麼機會的。”
“甚至,若是正面交戰,也難說您能取到什麼好處,我主在武昌,振奮大軍,將士們皆不懼死,將軍是知道這件事的。”
“您與我們在這裡交戰,胡遵等人去攻佔建業。”
“江水上皆是我們的戰船,兩邊都有我們的軍隊,陸將軍的軍隊也在不遠處,他們如此輕易想要渡河,那是不可能完成的。”
“就算他們最後完成了,將軍也得不到任何的好處,只會引起我們大軍的憤怒,會全力猛攻您的軍隊,決一死戰,最後您縱然獲勝,只怕這麾下大軍也得留在此處。”
“可若是他們沒能完成,那過錯就是將軍的,是將軍牽制不利,導致他們戰敗,最後還是由將軍來承擔。”
“我想,無論他們是獲勝還是失敗,對將軍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文欽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
張悌這才笑着說道:“當然,我們也是有顧慮的,他們要攻打建業,無論成功與否,對我們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我此番前來將軍這裡,只是希望將軍能略微放緩進攻的速度,您並非是胡遵的部將,何必要聽從他的吩咐呢?”
“若是您願意略微放緩進攻的速度,我們就能迅速前往廬江郡,讓胡遵等人不敢輕易去嘗試,最後雙方都不會出現太多的傷亡。”
張悌說話的語速很是緩慢,低沉,配合那笑容,是那麼的誠懇。
文欽跟焦彝對視了一眼,似乎有些意動。
就在張悌準備繼續說點什麼的時候,文欽卻忽然板着臉。
“與敵人勾結,讓友軍錯失出兵的機會,你知道這是什麼樣的罪行嘛?”
“將軍,這並非是勾結”
“來人啊!給我轟出去!”
“我堂堂大魏將軍,難道還會跟你們這些人合謀嘛?!”
文欽大手一揮,當即就有甲士將張悌給推了出去。
張悌很是無奈,上了馬車,便前往城內找丁奉稟告。
丁奉一直都在等待着他的消息,當張悌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丁奉非常的開心。
張悌是襄陽人,年少成名,被諸葛恪所徵召,在孫休時期升遷爲校尉,如今在丁奉的帳下。
此人聰慧,有口才,有膽識,最重要的是,他對廟堂很是忠誠,勇不懼死。
丁奉一直都很欣賞他,認爲他是將來吳國的棟樑,這次若不是實在找不到人,丁奉是根本不會讓他前往文欽那邊的。
看到他回來,丁奉急忙問道:“事情進行的怎麼樣了呢?”
張悌搖着頭,“將軍,失敗了,文欽並沒有答應我們的條件。”
丁奉長嘆了一聲。
張悌又說道:“可是他又不曾殺我,只是將我趕出去”
丁奉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張悌將所發生的事情都告知了丁奉,最後補充道:“文欽倘若擔心別人會以此做文章,就應該直接殺了我,可他並沒有這麼做我看他大概是願意的,但是又不敢明目張膽的與我們合謀,故而驅趕我離開”
丁奉點點頭,“那就看接下來的時日了。”
文欽在接下來的幾天內並沒有放緩速度,一連串的猛攻,幾次都差點破了蘄春,甲士都衝上了城牆,丁奉力戰,纔將他們擊退。
就在丁奉都覺得這件事失敗了,已經不抱有任何希望的時候,文欽忽然停止了進攻,甚至放棄了圍城,後退了很遠然後設立營寨。
丁奉大喜過望,他再次召集了將軍們。
“文欽是被我們所說動了,他不敢再輕易出兵了,他如今這個意思,就是要讓出道路來不過,我們也不能大意,文欽畢竟是老將,或許會趁着我們分兵的時候襲擊蘄春!”
“施將軍那邊,我已經跟他聯絡了,我會先帶一部分人,從這裡前往鬆茲,過臨湖,最後到達烏江而施將軍會從邾縣到蘄春,再到潯陽,充實此三處的防務,然後再分兵跟隨我”
“我們就要在烏江,等着他們渡江。”
“既然胡遵那麼想着要渡過江水,那我們就好好送他過江,非要讓他麾下的十餘萬大軍全部葬身江底不可!!”
“倘若胡遵與毌丘儉在這裡大敗,那我們就可以直接攻取淮南,青徐等地再圍攻文欽,或許連豫州都能一併拿下。”
丁奉此刻說起自己的想法來,就跟孫皓一模一樣,眼裡寫滿了期待,嘴角滿是笑容。
一時間,斥候不斷的從蘄春出發,前往周圍各地的縣城,開始了吳國的戰略構想。
而此刻的胡遵,正在那廣陵縣,他攻佔了此處後,便令人抓來了當地有名望的人,讓他們陪着自己吃酒擺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