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鍾會跟高誕糾纏的時候,曹宇等人已經走進了昭陽殿內。
曹髦不給他們敘舊的機會,用最快的速度來解釋洛陽內所發生的一切。
“大將軍已經死了,羣臣把持廟堂,他們在尚書檯內議論大事,不許別人干預”
當曹宇和夏侯獻聽到曹髦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腦子都有些用不過來了。
大將軍死了??
叛亂是盧毓引發的??
現在是鄭衝在掌權??
曹髦迅速說完了所發生的事情,然後又說道:“這次請兩位前來,是有兩個目的。”
“朕很清楚地方宗室所遭受的苦難,說起來,這苦難的原因,都是那曹爽所造成的!”
“他肆無忌憚,欺壓自己的同族,方纔使得天下到了這種地步!”
曹髦將一口黑鍋直接蓋在了曹爽的身上,反正這人又不能跳出來反駁自己。
曹宇和夏侯獻趕忙點着頭,對,對,這都是曹爽乾的。
不管是不是,反正從今往後就是他了。
至於文皇帝,那只是太關心宗室了,想要磨礪一下自己的弟弟們,這不怪他。
“朕很是關心宗室”
聽到這句話,曹宇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
“故而,決定廢除原先的諸多限制,允許諸侯生活在自己的封國,不改變他們的封地,不讓他們來回奔波,允許他們出仕做官,允許他們以書信聯絡友人,允許他們經營,允許他們招納賢人”
曹髦張口就來,夏侯獻瞪圓了雙眼。
“不妥!!”
“嗯?”
曹髦看向了這位老人。
夏侯獻搖着頭,“陛下,不能如此,過去的政策卻是有弊端,但是也不能效仿漢初啊”
曹髦的這些想法,就連宗室都看不下去,我們是受了不少苦,但是你也不能搞出個七王之亂什麼的吧。
曹髦笑了起來,“您不必擔心,朕自然是知道分寸的諸侯國內有相國治理,您不必擔心。”
夏侯獻就不再反駁了。
一旁的曹宇卻激動了起來。
他險些落淚,不容易啊,我曹家居然能出一個真正關心宗室的皇帝?
自從開國之後,每一個皇帝都要打壓一下宗室,曹魏宗室都快被打沒了。
曹宇認真的說道:“陛下仁義!”
曹髦繼續說道:“這第二件事,就是不能讓朝政落在這些大臣們的手裡。”
他看向了太后,“母親準備讓兩位領尚書,進尚書檯。”
“就是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曹宇此刻又遲疑了起來。
曹宇的銳氣已經被司馬家給抹掉了,他本來就是個溫順的人,此刻聽到太后要他擔任尚書,直面來自羣臣的壓力,再一次遲疑。
夏侯獻看了他一眼,神色忽然變得激動。
“大王莫非是忘了當初的事情嗎?!”
“當初您就是這麼一遲疑,使得我們衆人都被罷免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們被囚禁,無法出門,我們的子嗣親朋都無法出仕,甚至都無法讀書!”
“司馬家把持廟堂多少年?!”
“如今司馬師死了,羣臣逞兇,大王又想要退縮了嗎?!”
夏侯獻的質問,頓時讓曹宇清醒了過來。
他想起了這些年裡所發生的事情。
當初就是因爲他的遲疑,讓曹叡對他產生了信任危機,隨即決定另選他人,而後來曹宇也嘗試過去得到這個位置,但是沒用,曹叡已經不行了。
從那之後,他們這些原本內定的輔國大臣,就過上了極爲悲慘的生活。
曹爽對他們很是提防,司馬懿更是如此。
曹宇咬着牙,“臣願意輔佐陛下!”
曹髦略有深意的看着他們,當初曹叡沒有用曹宇果然是有原因的,此人優柔寡斷,缺乏膽魄,就這個模樣,丟到尚書檯裡,絕對會被羣臣吃的死死的。
反而是夏侯獻,或許是因爲真正打過仗的緣故,看起來更可用一些。
曹髦在心裡對兩個人都有了判斷。
曹髦並不擔心他們是否能起到太大的作用,在司馬師倒臺之後,宗室對司馬家就沒有了威脅,甚至宗室人才凋零,在廟堂裡對羣臣也很難有威脅。
唯一的優勢是在地方上,他們可以起到限制世家大族的作用。
曹髦也不指望短期內宗室就能跳出來跟羣臣對打。
羣臣很快就要對曹髦動手了,可曹髦的臉上卻看不到半點的着急。
他不怕被世家弄到城外去,這些世家大族,總是會輕視那些“賤民”的力量,倘若到了玄武館,曹髦說不定還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來。
哪怕在他身邊安排了人也沒有用,現在的曹髦可不是沒有反抗能力的,中軍和毌丘儉是鬧着玩的嗎?
羣臣跟司馬師是不同的,司馬師是想要替代自己,可羣臣並沒有謀朝的想法。
他們只是希望皇帝能拱手而治天下,不要參與政務,讓大臣們自己來處置,如今是以皇帝年幼爲藉口,等到自己年長了,自然還會有其他的理由,若是到時候自己還是不從,那可能就是溺水或者病逝。
然後他們再找一個年紀更小,更聽話的人。
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還是因爲當下這極爲特殊的情況,若是曹髦死了,權臣上位,羣臣就得聽從新皇帝的,跟對方合作治國。
但是現在的局面,皇帝沒勢力,權臣死掉了。
最高權力出現了真空,無論誰想要觸碰,都會被其他人一同拉下來。
然後羣臣就開始聯合起來,以整體來代替從前個體的最高權力。
如今的領袖,是羣臣共同選出來的,曹髦聽說過“奴隸民主制”,卻還沒見過這般的“封建民主制”,是自己見識短了。
曹髦只是交代了這兩件事,就退到了一旁,讓太后來繼續談話。
太后就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她見到這兩個人,只是很開心。
甚至跟他們聊起了家常。
“家裡的情況如何啊?孩子都還好嗎?”
太后倒是完全不在意,笑呵呵的詢問着他們的情況。
可曹宇和夏侯獻就沒這麼輕鬆了,他們長途跋涉的來到這裡,又聽到如此勁爆的消息,往後還要與羣臣爲敵,只是想着他們都覺得頭疼
“父親!”
“不好了!”
高誕急匆匆的走進了司徒府內,此刻天氣已經沒有先前那麼寒冷,高柔正在院落內舞劍,他的劍法並不算快,也不算太凌厲,慢悠悠的,卻是他養生長壽的秘訣。
這些年裡,他一直都努力的鍛鍊身體,熬走了一批又一批的能臣,連司馬懿都被他給熬走了,要說熬老頭戰術,那高柔纔是集大成者。
高誕趕忙說道:“燕王曹宇和夏侯獻今日進了皇宮”
高柔一頓,緩緩收起了佩劍。
他看向了面前的兒子,表情略微驚愕,“曹宇?他們不是在河北嗎?怎麼會來皇宮?我爲什麼不知道?”
高誕咬着牙說道:“我也不知道,半個時辰前,鍾會領着他們進了皇宮”
“半個時辰?那你爲什麼現在纔來?”
“我”
高柔搖了搖頭,臉色很是平靜。
“不要驚慌,鍾會帶人進城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早想到是河北宗室,只是沒想到會是曹宇和夏侯獻。”
“外軍都聽司馬昭的詔令,這一路上的關卡也都沒有阻攔,看來這皇帝還是跟司馬昭聯手了啊。”
“說是要讓鍾會擔任宗正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會有這麼一天。”
“只是因爲還要依靠司馬昭來平定叛亂,故而沒有反對,果然,這是他們早就安排好的。”
高柔輕聲說着。
高誕大驚,“那我們要怎麼辦呢?要召集羣臣,將他們驅趕出去嗎?”
高柔頓時笑了起來,“你怕什麼呢?”
“當初司馬師還在的時候,這些人什麼都不敢說,躲在河北不敢出頭,如今司馬師死了,他們也跳出來爭利,既然他們要爭,那就給他們丟一點就是了他們所要的跟我們所要的不同。”
“就算要對付他們,也得等到諸事平定之後。”
“連司馬師都不是我們的對手,那曹宇算什麼?他那般怯弱的人,你在殿門的時候,倘若要是強硬一些,他都不敢進去!”
高柔對這些人似乎很是熟悉。
他根本就不將曹魏宗族放在眼裡,這些宗室自文皇帝時開始被打壓,這都被打了多久?
現在的他們能有什麼本事?
皇帝對羣臣忌憚,難道對他們就能無比信任?
當初執政的曹爽也是宗室,他這個權臣可不比司馬師好上多少。
高誕看到父親的模樣,終於是鬆了一口氣,他又說道:“父親,當初鍾會仗着司馬師的寵愛,作惡多端,如今大權在手,應當設法罷免了他!”
高柔瞪了他一眼,“等外軍站在我們這邊後,別說是鍾會,就是司馬昭也得一同離開!”
“你以爲王祥爲什麼要說先給外將定品?不就是爲了讓這些人都站在我們這邊嗎?”
“我們跟這些將軍們並沒有利益衝突,反而能給他們帶來好處他們當初懼怕司馬師,可他們未必會懼怕司馬昭。”
“如今中軍不足爲懼,中軍的將校,都是我們的人。”
“只要外軍落入我們的手裡”
高柔的臉上出現了自信的笑容,這笑容竟與當初的盧毓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