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羣臣前來拜見,都是一一進門,或者選個領袖進去,其餘人在外頭等候着。
這是因爲文皇帝曾有令,不許後宮干涉朝政。
羣臣在明面上還是要遵守這些規矩的,因此不敢集體前來拜見。
對外就說是羣臣請求太后過目,而非是由太后參與朝政。
這也是羣臣願意支持太后的原因,太后的詔令在如今管用,那是因爲皇帝年幼,羣臣完全可以合理的讓太后的詔令不管用,因爲文皇帝有詔令。
但是如今,他們已經顧不上什麼文皇帝的詔令了。
羣臣跪倒在太后的面前,各個神色惶恐,有人還在哭泣,有人則是神色冷酷。
看到這般場面,太后當即被嚇到了。
別說是太后,曹髦此刻也是被嚇了一跳。
這是出什麼事了?這些不都是尚書檯裡的大佬們嗎??
荀顗最先擡起頭來,聲音嘶啞的說道:“太后!天下各地爆發了叛亂!!”
荀顗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緩緩說了出來,雖然沒有明說是什麼原因,卻又將鄧艾在書信裡告知的事情詳細的說出。
郭太后的臉色蒼白,癱坐在上位,瑟瑟發抖。
曹髦此刻看起來也是有些呆滯。
在荀顗開口的時候,曹髦就斷定,這是司馬師所爲。
他跟羣臣不同,儘管司馬師在朝議之後就一直病重,整日都躺在自己府內,也不出門,甚至無法起身,無法離開牀榻,可曹髦依舊很警惕司馬師,總覺得司馬師在秘密操辦着什麼。
當得知河北叛亂的時候,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司馬師利用先前王元的事情來搞事。
畢竟這次河北的叛軍所打出的旗幟裡,除卻廟堂不公外,就是要討伐司馬師,清君側。
這跟當初王元他們打出的旗幟是一樣的。
然後曹髦開始以這個結果來反推司馬師的部署。
首先,司馬師在朝議之前可能就做好了準備。
因爲司馬師很早就知道盧毓想要提出什麼事情,可司馬師在知道之後竟然沒有任何的應對,甚至都沒有去找盧毓聊聊天。
而在那之後不久,鍾會消失了一段時日。
至今都沒有人知道鍾會當時去做了什麼,只是說鍾會去了中軍。
那麼,司馬師很可能在得知盧毓的想法後,就開始進行部署,他不知道羣臣會發難,但是他還是做好了應對準備當時的應對準備可能沒有這麼激烈,是後來才進行調整的。
所以這件事很可能就是鍾會負責部署的。
因此,在司馬師病重,府內有諸多內線,甚至都沒有幾次外出接見大臣的情況下,還是可以繼續準備活動,改變應對,因爲他不是負責人。
直到盧毓開始尚書檯下功夫,外頭的鐘會就開始調整對策,想到了從根本上進行犁地。
沒錯,司馬師的這個行爲就是在犁地。
他直接將河北豪族整個犁了一遍,就算倖存下來的那些,也是傷亡慘重,而在中原地區,叛亂雖然也有,但是規模遠不如河北,只是幾個大族受到了些影響,這裡就談不上是犁地,只是打擊了一下,殺一殺豪強什麼的。
可司馬師能完成這樣的事情嗎??
若是隻憑藉他手裡的死士,斷然是不行的。
可要是有各地的將軍,那可就不好說了。
而在四徵四鎮裡,何曾,胡遵,王昶這些人,都跟司馬家走的很近。
州刺史就不用多說,除了少數那幾個,其餘的州刺史幾乎都是司馬家親自安排的。
司馬師的死士來打頭,這些將軍們打輔佐,大族豪強,還有什麼反抗能力?
你說他們家裡的奴僕私兵?
嗯,那盧家的堡壘就是從內部被打開的。
曹髦此刻思緒有點亂,可對司馬師的後手,卻已經知曉了大概。
司馬師是直接跳出廟堂了,在地方上動手,直接動世家大族的根基,燒他們的耕地,殺他們的族人,將家族變成家庭
狠人啊!!
羣臣到目前甚至都很難懷疑到司馬師的頭上去,他們是看着司馬師病重,然後死掉的,而司馬師也沒有能力在河北掀起那麼多的叛亂,至於將軍們相助司馬師,那盧毓開始執掌尚書檯才幾天啊,司馬師的命令傳到幽州需要多久呢?
曹髦在這一刻,頓時明白了當初司馬師曾詢問的:你覺得盧毓和高柔誰更好擊破?
“我兒!我兒!!”
郭太后的驚呼聲打斷了曹髦的思索,曹髦茫然的看向了她。
郭太后此刻方寸大亂,一雙眼睛盯住了曹髦,顯然是想要讓兒子給拿個主意,她哪裡面對過這樣的局面,各地叛亂,聽到這句話,她都快要被嚇死了,而羣臣似乎都看向了她,似乎是想讓她來解決這件事。
雖然郭太后很喜歡這種被人重視的感覺,可是這重視的太超過了,郭太后也就不敢了。
她怎麼知道該怎麼辦??
曹髦此刻站起身來,皺起了眉頭,“廟堂出了這般大事,羣臣之中,莫不是沒有了能人?居然要我阿母來解決這件事?!”
荀顗看向了這位年少的皇帝,無奈的說道:“陛下,尚書令病倒,大將軍病逝叛賊四起,我們”
“好了!”
曹髦打斷了他,嚴厲的說道:“去找司徒公!”
“讓司徒公出面,平定這場叛亂!!”
荀顗趕忙稱是,領着羣臣就離開了此處。
荀顗原先還想通過這件事來爭權,可是當得知事情波及到了自己老家那邊的時候,他就坐不住了,現在不是爭權的時候,現在爭下去,自己宗族說不定都要遭殃!
在羣臣離開之後,郭太后看向了曹髦,她幾乎要哭了出來。
“我兒阿”
“母親勿要懼怕!”
曹髦此刻卻沒有再裝嫩,他知道太后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目前不能讓她崩潰。
“羣臣只是說的嚴重,想讓您更加重視而已。”
“那何曾很有名望,卻是因爲他的孝順,本身沒有立下過任何功勞,更沒有建立任何的軍功,他麾下的軍隊,也多是由那些世家子弟來擔任將校,因爲那裡沒有戰事,他們都很過去。”
“他沒能及時平定叛亂,就故意多說那些叛賊的數量,什麼十萬叛賊,河北怎麼可能會有十萬叛賊?!”
“倘若真的有十萬賊人,何曾早就丟了官位跑回洛陽來了!”
儘管曹髦的話是在安撫太后,可他卻也說了實話,何曾這個人,在政治上有一定的天賦,善於造勢,善於分析算計,但是你說他帶兵打仗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司馬師對他都沒有什麼好的評價,司馬昭倒是很喜歡他,也不曾誇他多厲害,倒是司馬炎一直在各種吹捧誇他,嗯,司馬炎這個就不意外了。
他相信司馬師能掀起叛亂,卻不相信司馬師能掀起十萬人的叛亂,司馬師要是有那本事,他還用得着用這種手段?
看到曹髦臉上的輕鬆,郭太后終於鬆了一口氣,“是這樣的嗎?”
“是這樣的,如今可不是漢末,四鎮將軍皆手持重兵,分別駐守在各地,地方郡縣的士卒也不少,哪裡能讓這些叛賊興風作浪?”
“羣臣只是一時失神,這些叛亂很快就會平息下來,您看,連兗州的鄧艾都能輕易平息,何況是其他地方的呢?”
郭太后終於放鬆了,她罵道:“聽這個荀顗說的,似乎大魏都要滅亡了!”
曹髦又安撫了她幾句,等到郭太后徹底平復心情,這才離開了昭陽殿。
走出昭陽殿,曹髦的臉色變得很是難看。
他並不喜歡司馬師的行爲,這些豪強大族,的確該殺,但是不該是用這種辦法。
如此規模的起義,不知會要了多少人的性命,不知會毀滅多少個家庭。
儘管得知了盧家被滅門的事情,可曹髦的心裡卻沒有任何的欣喜,他想的是河北大地上將會有多少無辜百姓遭受戰亂的痛苦。
當曹髦回到了西堂的時候,早有一個人在門口等候着。
此人正是鍾會。
曹髦甚至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些得意。
“士季”
曹髦跟着他走進了堂內,兩人面向而坐。
“士季辦的好大事。”
兩人剛坐下來,曹髦就忍不住開了口。
鍾會當即笑了起來,“不愧是聖王,陛下,這下您就不擔心了吧?經過此亂,世家大族可謂是損失慘重,那些出頭的大族,基本都被攻破了,失去了根基他們不是想要爲族人謀利嗎?好啊,直接幹掉他們的族人,看他們還能給誰謀利!”
“哈哈哈,他們這麼多年來通過各種卑鄙手段,從百姓手裡搶來的土地,糧食,財富,全部都沒了世家大族,不過如此!”
鍾會完全無視了自己這個頂尖大族的身份,言語裡滿是對他們的不屑。
曹髦眯着雙眼,“士季,您覺得,若是朕都能看的出來,廟堂裡的大臣,會不會也能看得出來?”
鍾會點着頭,“等到事情平息,他們肯定能意識到不妥。”
“那士季決定怎麼去應對呢?”
“我是陛下之臣,陛下難道會眼睜睜看着臣被大族所殺嗎?”
“陛下當今唯有聯手徵西將軍,方能壓制羣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