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屋山內。
劉路看着手裡的書信,沉思了許久。
就在今日,他再次接到了皇帝的命令。
原先曹髦是準備用劉路來清理各地的大族的,奈何,在憤怒之中,何曾卻直接搶走了劉路的差事,直接大殺四方。
劉路這夥人,頓時就有些派不上用場了。
曹髦如今在各地安排的刺史,也都是個頂個的狠人,敢魚肉百姓的,這些刺史就可以讓他們吃上一壺了。
劉路沒有得到新的任命,也就安心待在了山裡,跟山裡的頭目們打好關係,樹立自己的威望,不斷的經營這裡。
就在今日,他終於得到了皇帝的書信。
曹髦對劉路的書信是非常直白的,因爲劉路的文化水平不是很高,還處於剛剛學完了文字的地步,故而他跟皇帝的書信來往簡單且又通俗。
曹髦在書信裡告訴劉路,他的任務發生了變化。
曹髦準備讓劉路從山裡找出一些聰明能幹的人,將他們派往天下各地,在天下各地設立一個典事府。
這個典事府是沒有真正府邸的,只是一個稱呼而已。
這些人可以在各地從事不同的差事,可以當衙役,可以當商賈,甚至可以當耕地的,做什麼都可以。
而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打聽各地的消息和情報,隨時將各地所發生的事情告知給皇帝。
曹操時期的校事,是在各地有自己的府邸的,他們主要負責抓人什麼的,而曹髦想要設立的典事,是不設府,也就是暗中活動的,在曹髦的構想裡,校事跟典事相互配合,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典事的事情,曹髦想要交給劉路來完成。
這需要大量的人手,還是得底層出身,不容易被識破的人,要說劉路和山裡的這羣人,不就是天生適合做這個的嗎?
雖然質量可能不高,但是基數夠大啊。
劉路此刻也是忍不住撓起頭來。
陛下對自己的期待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這是要爲陛下耳目,刺查天下,這樣的事情,自己能辦成嗎?
劉路沉思了許久,他決定先去找一個副手。
郭責這樣的人,那當然是不符合劉路的找人標準的。
這類的事情,就不是大族子弟所能辦到的,自從西漢以來,士人們對特務機構的評價都是非常的低。
他們很厭惡這樣的行爲,甚至總是將這些機構跟“道路以目”劃上等號,認爲這是最不賢明,也是最酷烈的治政辦法。
士人多高雅,他們從不覺得自己這樣的賢人是需要被監視的。
皇帝想要監視他們,那就是對士人的不尊重,是對他們的不信任。
哪怕他們在私下裡跟蜀,吳大臣們頻繁來往,商業往來不斷,魚肉百姓,矇蔽廟堂,上下勾結,可皇帝也不能不信任他們!
這是不賢,不仁的行爲!
劉路當即就找到了王元。
此刻的王元,已經跟劉路成爲了極好的朋友,當然,這友誼裡有幾分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王元對山裡的權勢,也沒有什麼不捨得,他又不是張燕,就算是張燕,也巴不得被廟堂所招降,他帶着一萬多老弱病殘在這山裡,哪裡比得上跟着皇帝的心腹大臣去吃香喝辣的呢?
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
當初要不是郭責坑他,他現在還是大魏的官員來着。
王元非常恭敬的讓劉路坐在了上位,自己則是坐在他的身邊,“劉公,陛下可是有什麼詔令?”
劉路低聲說道:“是有一件事,但是這件事,只能是你我兩個人知道,但凡有其他人得知,我們兩個人都得掉腦袋。”
“所以我得先問你,你願不願意跟着我來做,若是做成了,前途不可限量,若是你懼怕,那就當我不曾來過此處。”
王元毫不遲疑的說道:“我願意跟隨劉公,無論是什麼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劉路就喜歡跟這樣利索的人打交道。
他當即就將皇帝的想法隱晦的告知了王元。
這不是劉路放低了警惕,是因爲這件事他根本就沒辦法一個人去辦到,他需要一個給力的幫手,而王元爲人聰慧,出身又不高,如今還是處於被通緝的狀態下,讓他來幫忙,自然是最合適的。
王元很是認真的聽完了劉路的講述。
他大喜過望。
他當即明白了皇帝想要做什麼,這可是親近天子的好機會啊。
若是能做成了這件事,那往後的權勢,簡直不可想象。
他的眼裡幾乎都亮起了光芒。
“劉公啊,我願意幫着您來完成這件事,我們可以先一同選出些可靠且能做事的人,讓他們前往各地,安頓下來。”
“然後就是來往的事情,必須要準備快馬,讓他們能隨時將消息傳達過來”
“這都需要陛下的相助,這不是我們就能做到的”
兩人隨即開始商談起了這件事的可行性,具體的執行,定然是不容易的,他們決定先從司隸地區開始操辦,然後積累經驗,慢慢的朝着各地去擴展。
“若是如此,那山寨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啊。”
“雖說可以山裡的名義讓他們前往各地,讓他們盯梢官府,不告知實情,但是,陛下未必會答應,這是直屬陛下的府,也不能如此侷限若是要全力操辦這件大事,那就可以分批將山裡的百姓們送到他們原先的地方,讓廟堂饒恕他們的過錯,最好是讓郭君領着他們下山受降。”
“我們則是領着其餘人,來操辦這件事。”
劉路搖着頭,“遣散百姓的事情且不要着急,先安排好典事府的事情,然後再進行遣散。”
“我們今日開始就可以來操辦這件大事了。”
兩人做好了決定,隨即開始行動了起來。
他們最先開始選人,劉路跟他們打了很長時日的交道,心裡也知道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不能用,在兩人的層層選拔下,很快就找到了一批人。
隨即,劉路分別面見這些人,跟王元一同,將事情告訴了他們。
當得知有了官方身份,往後要爲天子做事的時候,這些人都是不可置信的。
劉路隨後開始了對他們的培養。
劉路本身是不懂得這些事情的,曹髦就委派了一個校事府的老人,前來教導他們如何做這些事
正元二年,年末。
此刻的廟堂不算是太忙碌,畢竟秋收和其餘的事情也都結束了,而冬天也確實沒有什麼好去做的差事。
最忙碌的還是御史臺的有備府。
荀勖早已離開了廟堂,他如今帶着人在北方各地來回的奔波,忙着賑災的事情。
太后勸諫皇帝簡樸,削減皇宮支出的事情,在洛陽內鬧得沸沸揚揚。
衆人聽聞,都是忍不住誇讚太后,乃是仁後,不愧是天子之母。
而隨後,曹髦帶頭做了這件事,他減少了很多的閹人和宮女,將自己衣食住行所需要的花銷都進行了極大的縮減。
減少了那些不必要的排場。
他又召開朝議,當衆說了這件事,他號召天下的官員們都要勤儉質樸,要以身作則。
很快,各地的貴族之中就流行起了穿破爛衣裳的風氣,大族們故意將衣服弄得破破爛爛,然後在宴會時穿出來,表示自己比誰都要勤儉。
其餘大臣也開始攀比,就是比誰穿的更爛。
甚至有人在宴會上用麥飯來招待賓客,來展示自己的勤儉。
而大臣們又紛紛換上驢車。
一時間,整個洛陽內都是烏煙瘴氣。
曹髦對此完全沒有任何的意外。
畢竟是我大魏的大臣,發生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太合理了。
司馬炎時期攀比誰更奢華,如今又開始攀比誰更窮
他們就不知道收斂,無論做什麼事,都容易做過頭。
雖然洛陽變成了破爛之都,可好歹,洛陽的風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肅穆起來,大魏過頭的張狂正在被一點點的收緊,道路上的士子們不再是以往那般放蕩不羈的模樣。
官員也不敢再肆意縱車衝撞。
甲士們整齊的在城內巡視。
在一瞬間,洛陽又有了些大漢的肅穆模樣。
可曹髦卻沒有時日出門來觀看這些了,如今,他正跟鍾會思索着明年的大事。
也就是大魏的第一次科舉。
在正月,鄉試就要開始了,這個鄉試,跟後世的鄉試是完全不同的東西,這是不需要考試的,是由鄉中三老來舉薦有道德的士人來參與接下來的考試,算是一個參考資格的考試。
也別提什麼這樣的舉薦會刷掉寒門出身和庶民出身的人,大魏如今的科舉本來就不是給寒門和庶民舉辦的。
大魏不是唐宋,不是明清,沒有那麼多的寒門庶民出身的人才。
讀書認字倒是好,想要掌握高級知識,如經典,那就需要拜師,平民百姓家裡壓根就沒這個東西,也無從去接觸這個東西。
而教這些的老師每一個都是出身大族,就算原先不是,在掌握了經典後也會變成大族,拜師就成爲了對方的門生,那就跟大族有了關係。
要知道,就算是考進了太學裡的寒門子弟,都沒有資格去考五經,只能在學成後回家鄉當勸學吏之類的。
如今的科舉,只是從大族裡挑選能用的人才而已,刷掉酒囊飯袋而已。
想要從寒門裡大量的挑選人才,那還得等到知識不再被壟斷,寒門人才儲備足夠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