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沒人?”陸淑怡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探着身子一手攏了攏青蓮色緞子披風又輕步往前走了幾步,
屋裡頭點了香,那香的味道極好聞又極熟悉,陸淑怡駐足,濃密烏黑的睫毛下一雙眼睛亮了幾分。
這香叫千步香,長薰此香不生百病,前世白先生曾送過她一香盒子,每次白先生來的時候,她都會點上。
熟悉的味道從鼻腔內慢慢飄過,前世的回憶又如潮汐一般涌上了心頭。
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改變了那麼多的事情,現在還好生生的活着,妹妹和弟弟也不再與她疏離,自己也好好的過着日子,這些改變都讓她覺得格外滿足。
外頭忽的灌入一陣冷風,突然有“簌簌”之聲從身後傳來,又有朗朗笑聲入耳:“來了爲何不坐?”
陸淑怡轉身,穿過一支紅梅,少年的臉俊朗有神,微笑間神容清淺,如迷霧散盡後的陽光一般,竟讓人覺得格外溫暖。
“這枝梅花如何?”
霍天佑手中拿着一枝才折下的梅花,梅花枝椏曲折,暗香浮動。他側着臉,嘴角微微往上挑起一個弧度,目光靜靜落在紅梅上,彷彿一副畫兒一般。
自古都是美人折梅,今兒倒是讓陸淑怡見了一次俊男折梅。不過……這梅花在他手裡,明明很女兒家的東西,卻又偏偏帶了一股難得的雅氣。
到底是花之雅氣,還是霍天佑自帶一種氣質,陸淑怡也分不清楚,一時間竟也忘記了行禮。
“怎麼?看不夠?”霍天佑一手解下身上墨綠色刻絲鶴氅丟在了一側的黃花梨雕纏枝梅的圈椅上。促狹一笑,快步走至陸淑怡身側,將梅花遞給了陸淑怡:“你們女孩子不是喜歡花嗎?這可是梅園裡開的最好的梅花。”
陸淑怡忽然就紅了臉,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臉紅的莫名其妙。
“誰說我喜歡花了?”她一口否認自己喜歡花,心裡卻莫名一跳。又忙垂眉行了禮。
女孩子肌膚粉嫩,垂首間隱隱還能瞧見一抹露在外頭的雪白脖頸,本是惹人憐愛的嬌弱女子,偏偏說話的聲音又帶了一股女孩子少有的乾脆,霍天佑有些不敢看了,忙收回了目光。
“不喜歡?原來你不喜歡花……”霍天佑垂着兩道濃眉看着手中的梅花。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親手爲女孩子折花,她還真是不領情,心裡隱隱有些失落,不重不輕只在心尖上堵着。
“算了,不喜歡便不喜歡吧。”霍天佑的聲音沉了沉。隨手將花丟在了桌上,一面揚手道:“坐下說話吧。”
梅花丟在桌上的瞬間,立刻落了幾片花瓣,飄飄然落於冰冷的石板地上。
好好的花怎麼說丟就丟?
陸淑怡目光落在地上的花瓣上,心裡竟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不知道是心疼那早早凋謝的花兒,還是氣霍天佑不知道愛花。
霍天佑卻跟沒事人似的,側着臉端起桌上茶盞輕啜了一口香茶。緩緩道:“安之瑾升遷一事我可是替你辦妥了,你呢,可考慮好要與我合作?”
安之瑾的事情霍天佑確實幫了大忙。若不是霍天佑,安之瑾肯定早就被提拔了,安之瑾被提拔,安姨娘在陸家就越能站穩腳跟,底氣也更足。
還好安之瑾沒有被提拔。
陸淑怡側身看着霍天佑,少年的眼睛帶着幾分傲然。黑色的瞳仁像是瑪瑙一般,輕仰着下巴定定看着她。
“這次多謝二公子肯幫忙。”陸淑怡感激一笑。又道:“因爲安之瑾的關係,我家姨娘的氣勢也弱了許多。並沒有越過我母親。”
她先不提合作的事情,因爲她實在搞不清楚霍天佑爲何與她一個弱女子合作,她又能爲他做什麼?
合作都是要相互帶來利益的,若是隻有他幫着她,那還叫什麼合作?
她必須先要搞清楚霍天佑的心思才行。
霍天佑端着茶盞揚眉一笑,又斜過一手推了推桌上茶盞:“嚐嚐這大紅袍味道如何?這是去年的貢茶,我喝着味道還不錯。”
他是有多愛喝茶啊,每次見他都在喝茶,這讓她想起了同樣愛喝茶的白先生。
白先生也是茶不離口,以前她問過白先生爲何如此愛茶,白先生告訴她茶是世上是最乾淨的東西,又能滋潤人心,所以他極喜歡。
陸淑怡抿了抿嘴,端起了桌上茶盞。
這次的茶盞與上次的略有不同,這次用的是黃底藍邊牧童吹笛的青花蓋碗茶盅。牧童吹笛迎春到,現下又正好是春節,不知他是特意用此茶盞還是隻是巧合罷了。
翹起小指小心翼翼喝了一小口,這大紅袍素有八泡有餘香的美名,好的大紅袍泡十二次尚有茶香,小飲一口,茶味醇厚齒頰留香,果然是極品。
“如何?”霍天佑放了茶盞看着她,眼裡頗有些期待。
陸淑怡暗道,有時候看他很傲氣,又很難相處的樣子,可有時候又覺得他還是個未曾長大的孩子,孩子氣的厲害。
爲了不辜負他眼裡的期待,陸淑怡莞爾一笑道:“茶好,泡茶的人泡的也好,火候剛剛好,兩樣都好,這茶的味道自然是極好的。”
聽陸淑怡這樣一說,霍天佑的眼裡立刻多了幾分明媚,這茶可是他親手泡的,泡茶的茶水可是後山上的甘泉水,也是他親自取來的。
霍天佑心滿意足的又啜一口香茶,問道:“你母親的病可好些了?靈芝和雪參都吃完了嗎?”
“多謝二公子關心,家母的病已經好些了。”她沒有回答靈芝和雪參的問題,生怕回答吃完了,霍天佑又會送給她這些藥材。這樣貴重的東西,收一次已經覺得惶惶然了。更別說第二次了。
無功不受祿,她絕對不能再收下他的東西了。
霍天佑倒也沒有繼續追問,不知道是不是他洞悉了她的不自在。
“對了……這是我抄好的經書。”陸淑怡將抄好的經書遞給了霍天佑,笑道:“這是給二公子抄的《藥師經》。”
霍天佑接了翻開看了幾頁,娟秀的簪花小楷寫的十分秀氣。每個字幾乎都是一樣大小,整整齊齊的,足可見她是用了心思抄的。
“你不是還替白先生抄了經書嗎?”霍天佑擡眸道:“他不在這裡,你若是抄好了,我幫你帶過去吧。”
陸淑怡捏了捏袖裡抄好的經書,她本以爲能在這裡見到白先生的。她想親手把經書交給白先生。
但是白先生沒有來……
陸淑怡眼神裡有掩飾不住的失望,對於一個前世陪伴她餘生的人,她怎麼可能不想念?
“沒抄好?”霍天佑皺了皺眉。
陸淑怡手指還扣在抄好的經書上,不是沒抄好,而是她存了一份私心。想親手把經書交到白先生手裡罷了。
可是她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白先生呢?
心裡苦笑一聲,最後還是決定把經書交給霍天佑,讓他轉交給白先生。
“經書我已經抄好了,請二公子代爲轉交白先生吧。”陸淑怡小心翼翼的從袖內拿出經書,眼底盡是不捨。
本想借着送經書和白先生說說話的,往後若是見面,連個說話的藉口都沒有了……
心裡隱隱作痛,難受的厲害。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看了太多的人,對她真心的也就那麼幾個人,在她心裡。白先生早已是忘不掉的親人。
霍天佑也是極敏感的人,他立刻捕捉到了陸淑怡眼底流露出來一閃而過的傷感,這種傷感是爲了白先生嗎?
雖然白先生就是他自己的假身份,可是他真不記得他和陸淑怡在以前有過什麼交集。
但是偏偏他對陸淑怡又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這種感覺奇妙極了,總覺得曾經在某個時候互相陪伴過一般。
也正是這樣的熟悉感讓他一再的想要幫她。想要探究她,想要知道她和白先生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擡手接過經書。他眉心微動,又將經書輕輕推了過去:“這經書還是陸三小姐親自交給白先生吧。”
陸淑怡一怔。愣愣道:“這……這是爲何?二公子不是說……”
“我也只是隨口一說罷了。”霍天佑一笑:“我害怕我拿了萬一弄丟了不好向你交代,還是你自己親自給白先生吧。”又道:“下次我來的時候看看能不能帶着他過來。”
陸淑怡第一次覺得霍天佑能懂人心,聽聞能再見到白先生,笑容也慢慢爬上了臉頰,真誠感謝道:“多謝二公子。”又忙亂的解釋一句道:“我只是……我只是想親口對白先生說一句謝謝,謝謝他給我母親開的藥方子。”
這樣的解釋略顯的可笑,但是霍天佑卻好似瞭然一般,點了點頭道:“看來三小姐也是性情中人。”
陸淑怡臉一紅,先前對霍天佑存有的芥蒂之心也就此放下。
能察覺一個人的心思又能成全一個人的人,又怎麼可能是壞人?
陸淑怡的笑容愈加真誠。
霍天佑也跟着笑了笑,二人間的氣氛莫名就好了起來。
霍天佑道:“你外祖母家在冀州的糧鋪被潘家買下來的事情你都知曉了吧?”
說起此事陸淑怡有些疑惑,她點了點頭,沉吟道:“二公子不是說要與我合作幫吳家東山再起的嗎?怎麼還能應允潘家買下我外祖家的糧鋪?”
霍天佑目光一冷,沉沉道:“此事並不是我們霍家應允的,是潘家自作主張……父親因爲要用潘家的糧倉,又不敢明着發怒,只能睜一眼閉一眼將此事揭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