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雅克走進院子裡時,便聽到了一陣悅耳的琴音。
這個小院,座落在他的府第東面一里處,雅緻而清靜。院內的所有建築,都帶有濃郁的阿斯曼風情。
他閒來無事的時候,也會常在這裡小住幾日。
因爲林詩婷生長在阿斯曼,所以回來後,他便把她安置在了這裡。
除了必要的警衛和侍女外,院子裡再沒有其他人。他還特意囑咐警衛們,不要干涉她的出入,他相信在他還沒有做出最終的決定前,她是不會離開的。更重要的是,他暗中調查過林詩婷的來歷,他知道若是她不想留下的話,也沒有人能留得住她。
林詩婷懷抱一把小小的豎琴,坐在花園的池塘邊。
靈巧的手指輕輕拔弄着,美妙的音符如泉水般從她的指間流出。
池塘裡,碧波粼粼。
池塘四周,繁花似錦。
而碧波與繁花間的女子,溫婉寧靜。
這是一首婉轉悠揚而又平和寧靜的曲子,雅克從中聽出了主人的心境,也知道在彼此間耐心的較量中,她完全佔着上風。
遠遠地望着她,雅克實在無法將眼前撫琴的優雅女子,與傳說中的雙手染滿鮮血的阿斯曼帝國魅影組織首領“影子”聯繫在一起。
一曲結束後,林詩婷站起了身。
“好一曲《思鄉》!”雅克輕輕拍着掌,走了過去。
“看來,殿下對人族地文化頗有了解?”林詩婷說着,將豎琴放在了身旁的長椅上。
“稍微懂一點,但不多。”雅克的目光落到了豎琴上,“琴棋詩畫與人族有緣,就像刀劍盾矛和獸人有緣一樣。
“殿下說笑了,你比我見過的許多人類貴族更像貴族。”林詩婷應道。
“林小姐想家了嗎?”
林詩婷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我早已習慣了這樣地生活。家對我來說,不過是個幻想中的地方。”
林詩雅出嫁後,她變得更加孤獨了。普里塞利城給她留下了一段快樂的時光,但終也無法成爲她心中的家園。
“這裡住着還習慣吧?”林詩婷的哀愁,讓雅克心裡一陣顫動。
“如果喜歡的話,你可以把這裡當成你的家,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打擾你。”他真誠地說道。
“皇子殿下,我想你近來肯定很忙吧,怎麼有閒情關心起我來了?”林詩婷笑道。
這些日子下來,她覺得和這個獸人皇子人相處很是輕鬆。
當初,爲了保證她的安全,他在可以脫身的時候,甘心情願給季風當人質,這讓她對他有了幾分好感。
一個視承諾重於生命的男人,一定是光明磊落地,不會有太多的心機和陰謀。
“你怎麼知道我很忙呢?”雅克奇道。
“山雨欲來風滿樓,你們的都城現在可是熱鬧得很哦!”林詩婷不着痕跡地敲打了他一下。
雅克苦笑道:“是啊,南邊打了過來,東南方向也燃起了戰火。而本來該保家衛國的軍隊,卻在西邊的泥潭中掙扎。”
“從古至今,獸人以能征善戰聞名於世,我想一定應付得過來。”林詩婷微笑道。
雅克道:“小姐地意思是,我獸人一族,都是些窮兵黷武的野蠻人了?”
“我可沒那麼說,殿下別想歪了。
雅克決定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爭論。數百年的戰爭和封鎖,已經讓獸人和人類間的隔閡越來越深,絕對不是幾句話就能消除的。
“我給你帶來了個好消息。”
“哦?”
“火雲、阿斯曼、西斯三國結成軍事同盟,流雲已經被任命爲大陸盟軍統帥。”
林詩婷的眼中閃過一抹驚喜的亮光,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欣慰地笑容。
霞光映在她的臉上,讓她顯得格外美
“你告訴了我很多關於流雲侯爵的事,我一直覺得你在有意誇大。但事實證明,你看得很準,他完成了數百年來從未有人做到的事。一旦我們敗了,他可就成了藍月大陸真正的王者。”
雅克嘆息道。他並沒有讀懂林詩婷微妙的神情變化。
林詩婷驕傲地說道:“所謂霸業,在許多男人眼中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標,但對於他來說,並沒有太多的意義。”
“這,可能只是你的想法吧!”雅克並不相信她的話。
“除非你見到他,否則你永遠不會明白他是怎樣地一個人。”林詩婷顯得很開心。
越多人不相信他,她就越爲自己能理解他而感到欣喜。
她甚至不禁想起了在阿斯曼監獄裡與他糾纏的那些日子,臉上升起了一抹紅暈。
雅克道:“如果有機會地話,我一定要見他一面。”
“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太陳腐太沒落了。我相信他將爲藍月打開一道通往美好未來的大門。”
“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早了?”雅克顯得有些不服氣。儘管他對明洛不太感冒,但他心裡仍然希望他所率地獸人大軍能在火雲戰場上擊敗流雲。三十萬人,那可是能與人類百萬大軍匹敵的力量啊!
“不知道爲什麼,我一直就這麼相信他。而他身邊地每一個人,都和我一樣。”林詩婷嘆道,“你可以認爲我盲目樂觀,不過時間能證明一切的。”
林詩婷的話,帶給了雅克很大的壓力,也極大地動搖了他對戰爭的信心。強大的自信,往往源於絕對的實力,流雲憑的是什麼?難道僅僅是區區幾萬人的黑鷹軍團和一次次的好運?
“我跟你說一件關於他的事,有興趣聽麼?”林詩婷見他不說話,知道她的話已經起了作用,趁熱打鐵地說道。
雅克點了點頭。
“在與血神教交手的過程中,他手下負責情報工作的幾名黑鷹隊員在西斯境內被血神教大軍圍困,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這些隊員在作好犧牲的準備後,傳回了最後一份情報。他在接到情報後,馬上率營救小組出發,孤軍深入西斯腹地,最終將倖存的隊員成功地救了回來。那個時候,他的身份是火雲帝國西南戰區指揮官。他就那樣拋下整個戰區,亡命地冒險去了!”
林詩婷的話看似在責任流雲,但雅克卻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她對他掩不住的讚賞。
“你覺得這種做法怎麼樣?”她問道。
“從大局來看,身爲指揮官,他的做法並不明智。”雅克不得不老實說道。
“嗯。任何一個人都這麼認爲,包括我在內。”林詩婷點了點頭。
“但由此來看,他倒不丟爲一個至情至性的人。”
林詩婷嘆道:“是啊。你說,這有多大的風險,如果失敗的話,血神教恐怕就再無忌憚了,他可能會背上萬世的罵名,成爲大陸歷史上最愚蠢的一位將軍了。”
雅克也笑了起來:“史書上可能會寫,流雲侯爵智商極爲低下,勇而無謀,可能來自獸人一族。”
“可這傢伙就敢賭,而且賭贏了!他贏回來的,是數萬黑鷹將士的心,是火雲萬衆的仰慕!”林詩婷看着他,悠悠地嘆道,“你說,值不值呢?”
“值,當然值!”雅克慨然道。
“那你敢不敢賭呢?賭贏了,你不僅能結束大陸的戰亂,拯救萬千軍民的性命,也許還能迎來獸人帝國的新生!”林詩婷問道。
她的目光注視着他。
雅克沉默了。
“殿下,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林詩婷最後說道。
天邊,夕陽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