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大漠之中。
連綿不絕蜿蜒數裡的,是科斯林大軍的營帳。這不是一支正常的軍隊,因爲宿營區域裡,沒有燈火,沒有喧囂,也聽不到戰馬的嘶鳴。死寂和黑暗,籠罩這支人類軍隊。
營地中央區域,有一片空曠的沙地。一羣身穿黑袍的矮小身影,在月色中穿梭往返於其中。他們低着頭,用手中的骨杖在地面上寫寫劃劃,一個巨型的魔法圖案,很快出現在了沙地中。
“呵呵——”沙地旁邊,一個全身籠罩在黑霧中的矮小身影,看着沙地中的法陣,嘴裡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他,就是暗精靈軍團的統領凱西。作位幾個軍團長裡最沒耐性的一個,接到魔君的命令後,他竟然親率一羣暗精靈法進入了人類世界。
數百年的等待,早已令他急不可待。他迫切地希望回到這片曾經熟悉的土地上大開殺戒,征服所有敵人,成爲這片大地新的主宰。更重要的是,他急切地想找到曾經的同胞,在滿足自己慾望的同時,壯大暗精靈軍團的實力。更何況,魔君就要甦醒了,在這個過程中立下大功的人,在戰爭結束後,將會成爲魔君面前的新寵,分享屬於他的至高無上的權利。
“亡靈、黑龍王、半獸人,自然女神在你們心底留下的陰影,實在是太重了!一個破封印,擺了數百年,你們竟然碰都不不敢碰一下!老子過來了,眼下不是好好的麼?”凱西望着極西之地的方向,心中鄙夷地嘆道。
“報告大人,血魂法陣準備完畢。”一個暗精靈法師悄然出現在他身邊,低聲報告着。
“好。祭陣!”凱西點頭道。
一羣科斯林士兵,被一羣骷髏押着來到了法陣旁邊。
“跪下!”一個暗精靈法師輕喝了聲。
恐懼不安的士兵們,急忙跪倒在地上。
身後,雪亮的刀光一閃而過,一顆顆人頭滾落在了地上。
暗精靈法師們走到屍體旁。一人拖着一具身軀,朝着法陣走去。他們以斷頭屍作筆,以脖子裡噴涌的鮮血作墨,沿着先前繪好的圖案。邊吟唱邊塗抹着。鮮血浸入圖案的瞬間,那些線條閃耀着妖異的光芒,彷彿死神的眼睛一閃閃地眨着。
“報告大人,祭陣完畢。”片刻後,那名暗精靈法師再度來到凱西身邊。
“加註法力!”凱西陰陰地笑道。
數十名暗精靈法師,走到了法陣中間,站到了許多線條的交匯點上,低聲吟唱着。一道道黑氣,從他們腳下悄然潛入了法陣中間。
“你在等待,我也在等待。但最後的勝利註定將屬於我。這個血魂法陣,可是傾注了我數百年的心血啊!我倒要看一看,在血魂籠罩的大地上,六大騎士團能耐我何?魔君大人,睜開你的眼睛看着。我斬斷女神的臂膀,用一場大勝利迎接你的甦醒,用敵人的鮮血,在你君臨天下的道路上鋪成厚厚的紅毯!哈哈!”
沙地上,隨着暗精靈法師的退出,法陣消失了。夜空中,迴盪着凱西得意的笑聲。
午後的天空中。盤旋着幾隻禿鷲。這些鳥兒就像一羣追逐死亡的舞者,圍繞在逝者身邊歡快起舞。連日的消耗戰,令西線聯軍蒙受了巨大的損失,近五萬聯軍士兵,長眠在了烏漠城外的戈壁中。慘烈火的戰況,迫使西線指揮官伊莎娜放棄了烏漠城外的陣地。率領聯軍退守烏漠城中。由於兵力不足,加上敵人不斷的襲擾,許多死去的士兵,最後不能曝屍荒野中。這是無奈的選擇,因爲他們面對的。是不遵守戰爭規則的敵人。這也是聯軍的悲哀,因爲每個人都作好了犧牲的準備,再也顧不上死去的戰友。
烏漠城的城牆上,流雲迎風而立,默默注視着遠處的戰場。伊莎娜和夢月,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也隨他眺望着遠方。
戰爭,正以流雲從不熟悉的方式進行着,生命在這個戰場上賤如草芥,敵我雙方陣亡的將士,都得不到應有的尊重。科斯林帝國的官兵們,在戰鬥開始前,不少早已成了死人,聯軍士兵,卻在死後也無法得到安息。流雲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有心硬如鐵的時候,能夠安然地看着這一切發生在自己的眼下。
“神魔之戰結束後,我將脫下軍裝,從此遠離戰場。”一股深深的倦意,襲上了他的心頭。
曾經以爲,軍旅生涯是自己歸終歸宿,曾經以爲,激情的戰鬥是自己活力的源泉。以軍人的雙手,扼住戰爭的咽喉還天下一個太平,更是伴隨他度過青春歲月的美好夢想。可是,現在,他的咽喉卻被神魔緊緊扼住,這世間萬物的生殺大權,都掌握在他們的手中。即使自己身爲聯軍統帥,也不過是神對付魔的一件工具。曾經令他尊重的對手明洛,也成了魔君控制科斯林的工具。在這場權力遊戲中,每個人都是玩物,每個人的命運都被人左右,怎不讓他沮喪。
“流雲,沒有人想要戰爭,除了魔君。自然女神蘊育了萬物,黑暗魔君卻想毀掉一切,所以我們和魔君之間必須有個了結。聯軍需要一個堅強的統帥,你一定要振作!”夢月輕聲勸道。
“我還不夠堅強?”流雲憤然轉身,手指着遠方,“身爲統帥,我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士兵死去,屍體在我面前被禿鷲啄食卻無動於衷!我明知道是死,卻把五萬個活生生的年輕人送上了戰場,任他們被那些骷髏砍得血肉橫飛!女神的使者,你告訴我,我還要怎樣?”
夢月默然無語,只靜靜地凝視着他。
“統帥大人,我早已說過,我的士兵都作好了犧牲的準備。他們知道,輸了,世界將永淪黑暗,所有人都將成爲魔君的奴隸。沒有人經歷過這樣的戰爭,你也不例外,所以請你不要爲他們悲哀。敵人的殘忍超出了我們想象,這也恰恰證明了你作的決定是正確的。”伊莎娜也出言安慰道。
“夢月,你能不能告訴,這場戰爭何時纔是個盡頭?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消滅掉魔君?如果不能,你告訴我,我們要犧牲到什麼時候,才能盼到女神的出現?就算是她蘊育了萬物,但她若能安然看着一切被毀掉,與魔君又有何異?”流雲愴然道。
“流雲,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經歷,甚至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倘若你覺得自己是件工具,那你也並不孤單,因爲我覺得自己也是。但是,你不能置疑女神,她在第一次神魔之戰中,爲了守護這個大陸,差點就犧牲了自己。她來時,自會來,你不要着急!”夢月悲傷地說道。
她的話,令流雲默然。
“對不起,夢月姑娘。”他苦笑着向她表達了歉意,“我不想置疑女神,我只是壓力太大了。”
夢月輕輕一笑道:“你煩惱,是因爲你沒有將壓力變成動力。潛意識裡,你覺得這場戰爭是神魔的戰爭,你把取勝的希望都寄託在了女神的身上,反而忘記了你現在是戰爭的主角。我覺得,也許從這一刻開始,你應該忘記女神,以你的智慧和能力,去對抗魔君的力量。”
她的話,如晨鐘暮鼓,重重擊在了流雲的心上。她說得很對,自己現在走每一步時,都想着拖延時間,等待女神的復出,總是希望有一天能從亂局之中脫身,讓神魔自己去作個了結。假如沒有女神,只有魔君,那這仗自己還要打不?
“城內補給還能堅持幾天?”流雲問伊莎娜。
“最多十日。”伊莎娜回道。獸人已遷徙,聯軍失去了後勤保障。
“好吧。你下去作好準備,五日後聯軍撤出戰場。”流雲吩咐道。
“撤?”伊莎娜不解地看着他。
“撤。我們需要一個更大的戰場!”流雲點了點頭。
“那極西之地怎麼辦?”伊莎娜問道。
“既然他們要出來,那就讓他們出來吧!再濃一瓶墨,投進湖水中,也最終會變淡的。斯坦丁廣闊的大地,無處不可作戰場!”流雲慨然道。
西線聯軍撤退前,雷蒙、海侖、紫文成、雪女分率各自的騎士團到達了烏漠城。根據流雲的安排,除五大騎士團外,其餘聯軍士兵,由伊莎娜率領,南下進入沙族領地內休整待命。
清晨,伊莎娜就要率軍南下,羅桑匆匆趕到了她的帳內。無盡戰火的洗禮,讓愛情變得更加狂熱。伊莎娜投進了羅桑的懷抱,像個受委屈的小女孩一樣放聲大哭起來。
“羅桑,答應我,一定要活着回來。我會大漠裡一直眺望你的身影,直到風把我吹乾,沙把我掩埋!”長期以來承受的巨大壓力,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短暫的釋放。
“伊莎娜,你是沙族歷史上最偉大的族長,也是羅桑此生最愛的女人。我還沒有娶你,地獄的門開了我也不會進。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回來!倘若我不能歸來,那麼,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我都願與你作一對夫妻!”羅桑輕輕撫着她的秀髮,自信地說道。我若去了,你要好好活着,那是矯情的話語。大漠兒女,生在一起,死在一起,那才屬於他們的愛情。
5月25日,聯軍西線部隊作出戰略撤退,伊莎娜率聯軍十餘萬人,退入了沙族領地。
同日,奉聯軍總指揮部命令,東北兩線聯軍部隊繼續向科斯林帝國?軍隊展開猛烈攻擊。
而烏漠城內,五大騎士團第一次在戰場齊聚,等待着流雲出擊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