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記只覺得手上陡然一輕。
衆人只見眼前銀光一閃,隨後便聽到“叭”的一聲悶響。
鵝卵石上,一條三四斤的鯉魚翹頭翹尾地撲騰着。
“哈哈哈,”周保生朗聲笑道,“陳書記,你真是我們落煙坪的福星啊,桃花河已經五十年無魚,卻被你這麼一杆子就挑起了一條大鯉魚!鯉魚躍龍門,好兆頭啊!”
“是啊,陳書記,好兆頭啊!”周鄉長附合道。
陳書記並不想賴賬,眼下魚已經釣上來了,電線杆子得豎了。不管怎麼說,現在全市的生產大隊都在向落煙坪學習,有好幾個也慢慢有點起色了。在這個時候,給落煙坪一些實質性的獎勵,能調動更多人的積極性。
“煌輝,老周啊,縣裡的財政情況你們也曉得。電呢,肯定是要通的,但還是要點時間。”
周保生一聽,希望大大的有啊,“陳書記,電線杆子不勞你操心。這幾個月農閒的時候,我就讓隊民們進山選了五百根筆溜筆直的樹,根根用皮尺比過,差不多大小的。至於電線嘛,我們弄不到工業票。”
言下之意,電線杆子我們都自己解決了,電線縣裡出不成問題了吧?
“好,電線我來想辦法。”
有了陳書記的保證,衆人提到嗓子眼邊的心放回了肚子裡,個個喜笑顏開,紛紛向他道謝。
接下來,領導們到糰子山視察了小麥、油菜的長勢,接着去畜牧組視察牲口的情況。
“好啊!”陳書記揹着手,望着雲團般的羊兒,滿心滿眼的欣慰,“牲口比我前次來,多了將近一半了,油菜長得比我視察過的生產大隊都長得好。老周啊,咱們流雲連麥子種都找不出來,你咋想到種麥子的呢?”
周保生笑望着陸晴川,“是我侄兒周志剛從外地弄回來的,我便讓小陸請教了一下那個專家,他建議我種,我就試一下哈。看勢頭,明年得收上萬斤麥子了。”
“原來是這樣!”陳書記轉向了陸晴川,“小陸啊,聽說這位專家是你愛人部隊的對吧?你能不能幫其他生產隊也問問種莊稼的事?讓大家少走點彎路?”
呃……陸晴川前世就到過黃傘坡、玉鳳坪、玉凰坪,其他的生產大隊,地形地貌她只瞭解個大概。莊稼就是百姓的命,胡來不得,“陳書記,這事我跟專家提過,可他說,他還是40多年前經過了這裡,如今只對落煙坪有點印象了。”
“這樣啊!”陳書記仍然不想放棄這個大好機會,“那能不能請他再來一趟?”
陸晴川的腦袋瓜子轉得賊快,故作爲難地答道:“我愛人說,專家已經70多歲了,而且腿卻不大方便……”
真可惜啊!陳書記不是貪心之人,“沒關係,他能幫落煙坪走到今天,我們都該感謝他老人家。如果有可能,我還真想親自跟他道謝。”
“老專家爲人低調,連姓名都不肯透露。到現在爲止,我還不曉得是哪個在幫我,連個答謝的地方都沒有。”周保生笑道,老實話,他確實很感激這位所謂的專家,但他恐怕永遠也不會知曉,這位專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縣裡要豎電線杆子的消息,跟長了腳似的,不到半天,就傳遍了整個落煙坪,隊民們個個笑得跟朵花似的。
周保生爲了鼓勵大家,讓郭石匠帶人殺了一頭豬、一頭羊,請全隊的人到學校操場聚餐,順便讓伢子們跟父母展示一下,近段學到的知識和本領。
謝老八和黃二狗也照舊來湊熱鬧,這回還帶上了隊裡幾個思想覺悟高點的後生,讓他們體驗一下這種氛圍。說不定跟落煙坪的知青接觸得多了,腦子突然就靈光了呢?
好巧不巧,吳翠花、林大軍母子跟他們坐在一桌。兩人對了對眼神,由黃二狗先開口,因爲他沒謝老八反應快,要是講得不好,可以讓謝老八補刀。
“喲,林經理,好久不見啊!聽說前一段時間,你爲桃花河的事,在外頭跑了幾個月。最後,除了花掉隊裡幾百塊錢,連個蝦毛也沒搞到?”
林大軍臉上掛不住了,本來他以爲陸晴川也只是走個過場的,不料就十把天的功夫,桃花河真有魚了!他不鹹不淡地說:“我乾妹子的本事,你們不也比不上嗎?”
這倒……也是!那就不聊這個,聊點別的,謝老八笑了笑,“你婆娘關了有一段時間了吧?怎麼還沒放出來?不會是要送到千里山去了吧?”
千里山是勞改所,意思是送去坐牢。
林大軍的臉上泛着綠光。他老孃見狀,一碗飯潑在謝老八臉上,然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你個砍腦殼的,吃飯都塞不住你的嘴巴,嚼嚼嚼,嚼你的兒腦殼!嚼你個死人骨頭!嚼得你絕子斷孫,剩個空屋場……”
吳翠花罵一句,蹲一腳,聲音尖銳刺耳,衆人放下碗筷,有猴把戲看,不看白不看。
黃二狗幫謝老八扒着頭上的飯,“我們就問一聲,你想講就想,不想講就不講。反正你們家的那點破事,又不是哪個不曉得。”
謝老八跟個沒事人似的,“你氣個卵啊?她手指頭是對着你戳,但你仔細瞅瞅,她是一個手指着戳着你,四個手指頭戳着她個人,那是罵她多些,還是罵我們多些?剩個空屋場的也是他們老林家。”
吳翠花低頭一看,果真是伸出的手指頭對着人家,縮着的那四個……真的是對着她個人!於是,趕忙把手背到背後。
滑稽的樣子活脫脫就是隻母猴子,逗得衆人笑得腸子都要打結了。
周保生跟周麥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是給大家添點笑料罷了。
吳翠花像個癡子,站了半天,感覺沒意思,卻又找不到臺階下,便把視線投向了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