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和流蘇猶豫了一下,轉身出了正殿,白瓔珞見傾城公主衝自己指了指身後的扶手椅,道了謝坐下,擡眼看着她問道:“公主可知,您和白義,爲何會走到如今這般田地?”
傾城公主不答反問,“白義,都和你們說了?”
見白瓔珞猶豫了一下,有些惴惴的點了點頭,傾城公主的面上,顯出了一絲難過。
可那絲難過只是一瞬,便被傾城公主眼中的冷光所取代。
對傾城公主而言,這是她和白義的情事,是他們二人私有的記憶,哪怕如今白義不願見她,心裡興許還是憎惡自己的,可這些事,依舊是她心中無人可以觸碰的東西。
而白義,竟然講給了杜軒和白瓔珞聽。
那種本是屬於自己的最珍貴的東西,卻被那個她深藏在心底的人這般不在意,當做解悶的段子一般講給別人聽的感覺,讓傾城公主有些不虞的薄怒。
可到底身處高位,已經學會了不將情緒外露在臉上,傾城公主冷笑了一聲,頗有些不屑的睨着白瓔珞道:“他說的,就是真的嗎?杜夫人,本宮奉勸你一句,莫要以己之心,去揣度他人的心思。本宮和白義之間的事,與你並無干係。”
傾城公主的態度,讓白瓔珞原本的盤算,瞬時落了空。
見白瓔珞的臉上顯出了一絲沮喪,傾城公主笑了起來,“本以爲杜夫人有什麼石破天驚的話要與本宮說,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天色已晚,便不留杜夫人了,請回吧。”
知曉傾城公主這是打定了主意要將杜軒扣在公主府,白瓔珞起身跪倒在地,擡眼看着她據理力爭道:“公主對白義有情,而白義又何嘗不是,否則,在漠北的三年,他必定有許多機會可以離開公主府,爲何非要等到了京城再籌謀?公主如今的所爲,可是將他越推越遠,便是將來再有機會,怕是也再難挽回了,還望公主三思。”
夜已經深了,空曠的大殿內,便愈發靜謐,白瓔珞尖銳的話語聲散開來,頓時帶出了細碎的迴音。
那句“再難挽回”,讓傾城公主的神色間稍有鬆動。
公主府的那些面首,除了八駿意義特殊些,其他衆人,只不過是傾城公主圖一時新鮮收納進公主府的而已,有些是因爲有才華,有些是因爲相貌俊朗,甚至還有那荒謬的,只是因爲傾城公主看中了他修長的手指。
那麼多人,有心甘情願追隨左右的,例如赤驥和綠耳,有因爲其他原因,譬如驊騮要報恩,更有一部分,是被傾城公主想方設法擄進府裡來的。
被擄進來的那一部分,有那心志堅決寧死不從的,自救不成便會自盡,還有些軟弱惜命的,侍寢之後,或迷戀於傾城公主的美貌,或想着藉着她的身份謀求一官半職或是金銀珠寶,便蠹蟲一般的壯大了公主府的面首羣體。
可是,這麼多人,在傾城公主心中留下深刻印痕的,怕是唯有白義了。
曾經的單純愛戀,轉變成後來的由愛生恨,白義對傾城公主的疏離和冷淡,傾城公主對白義的想要親近而不能,造成了今日兩人這樣尷尬的關係。
而白瓔珞的一句“難以挽回”,讓傾城公主的心裡酥麻的動了一下。
“他對你說了什麼?”
傾城公主想要知道,白瓔珞這麼說,有什麼根據。
白瓔珞緩緩的搖了搖頭,“白義的性子,公主怕是比妾身還清楚,他不願意說的,便是強迫他,他也不會說的。妾身這麼說,只不過是旁觀者清罷了。”
見傾城公主未動怒反駁,白瓔珞繼續說道:“時至今日,公主和白義,都已經回不去了。可愛也好恨也罷,終歸對過往的那段美好歲月,在心裡依舊是最珍貴的。可是,一旦公主將外子強行留在公主府,外人會如何看,對公主而言,不重要,也不會在乎。可若是白義知道了呢?”
白瓔珞擡眼看着傾城公主問道:“公主希望,連彼此心底最純真的那段記憶,也都全部抹殺,和白義此生老死不相往來,連想都不願意想起嗎?”
傾城公主呼吸一滯。
若真是到了那時,自己在白義心裡,怕是連個路人都不如了吧?
而自己想起他……
到那時,自己想起他,心裡會是什麼感覺呢?
愧疚?懊惱?還是,悔不當初?
知曉自己的身份,知曉公主府有那麼多的面首,他對自己已經是滿心的瞧不起了,若是知道自己在他離開後還擄來了杜軒,想用一個長相和他一致的人代替他,到那時,他會更加厭惡自己吧?
胡亂的想着,傾城公主的臉色由青轉白,再看向白瓔珞的目光,便愈發不忿。
“杜夫人,白義既已逃出公主府,此生,他與本宮便再無相見的可能,他又如何能知曉本宮身邊發生的事?你口若懸河,無非就是爲了一己之利罷了,本宮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顆心,本宮得不到的,本宮也絕不會讓別人得到。”
惱羞成怒,傾城公主厲聲說着,再看向白瓔珞的眸光,便愈發不含一絲溫度。
不知想起了什麼,傾城公主忽的又綻開了笑容,臉上頓時透出了滿滿的自信,和狂妄,“杜夫人,本宮不妨告訴你,本宮並不需要白義如何體貼細緻的陪在本宮身邊,因爲本宮原本就不是那專情的人,否則,公主府又如何會有這麼多的英俊郎君。只不過,對他,本宮始終顧念着曾經的那些美好回憶。所以,即便本宮不要他了,他的人,也只能屬於本宮,否則,本宮就會毀了他。”
“至於杜大人……”
幽幽的說着,傾城公主露出了一絲惋惜,“人總要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他既然選擇幫助白義,那他就要承擔後果。所以,如今便是他咎由自取。所以,就如同本宮方纔告訴你的,自此以後,他就是白義,本宮說他是,他就是。”
身上自然而然的便露出了養尊處優的高貴,傾城公主緩緩起身走到白瓔珞面前,直視着她道:“更何況,本宮要的,直是他那張臉罷了。興許,過不了幾日,他就口不能言,手不能動了,所以,杜夫人與其在這裡與本宮叫囂,不如回去好好慶幸的好,怎麼說,如今,你還有個孩子,你說呢?”
言下之意,讓白瓔珞自此以後就忘了自己還有夫婿。
臉色蒼白,白瓔珞站在那兒搖搖欲墜,手中攥着的帕子,已經皺的沒了形狀。
兩人就那麼注視着對方,一個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全不在乎,而另一個,則是憤怒的不爭,隱隱的,還含着微弱的祈求。
“稟公主,靖安侯夫人求見。”
對峙間,門外有小廝疾步跑來通傳。
傾城公主頓時俏臉生煙,轉過臉衝殿外吼道:“這公主府的規矩,是形同虛設嗎?大半夜的,誰想求見就求見?拉出去,杖斃。”
冷酷的話語中,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那小廝被兩邊的護衛拖着走遠,夜色中,那小廝淒厲的呼救聲顯得愈發讓人膽顫。
終究,還是顧及靖安侯府,傾城公主平息着怒氣,讓站在殿門口的宮婢去請薛氏進來。
看到身着誥命服侍的薛氏面色平靜的緩步走來,白瓔珞只覺得眼中漫起了一層溫熱,而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溼,此刻有絲絲縷縷的風從衣領灌入,讓她整個人都似是站不住了一般,有些難受起來。
“妾身見過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恭敬的行了禮,薛氏甚至沒有看白瓔珞一眼。
“靖安侯夫人平身吧,賜座。”
傾城公主叫了起來。
薛氏從流鶯口中知曉了事情的一干經過,心中雖埋怨杜軒和白瓔珞太過自作主張,可如今兩人已經在公主府,一旦過了今夜,明日這京城中會傳出什麼樣的流言來不堪設想,當務之急,自然是先平安出了公主府的大門纔是。
靖安侯思忖再三,細細的吩咐了薛氏,薛氏這才忙着趕來了公主府。
起身落座,薛氏笑盈盈的看向傾城公主道:“今日龍擡頭,聽聞六姑奶奶和六姑爺在公主府做客,靖安侯府深感榮幸。不過,到底時辰已經晚了,卻不知公主還有何吩咐,若是一時半會兒沒有結果,不如等我們回去好好思量思量,再給公主答覆?”
不提發生了什麼事,靖安侯府就這樣化繁爲簡的將事情說成了杜軒和白瓔珞來公主府做客未歸,傾城公主不由的笑了起來。
“靖安侯夫人說笑了,杜夫人在此是事實,至於您所說的那位狀元郎,卻並不在公主府。不如您去問問門房的下人?狀元郎午後進府,還不到一個時辰便離開了。”
傾城公主慢條斯理的說道。
沒想到傾城公主完全不顧忌靖安侯府,薛氏臉色輕變,轉瞬便恢復如常。
站起身看了白瓔珞一眼,薛氏起身告辭道:“既如此,那妾身便不久留了,總得先去順天府報個失蹤的案子才行。六姑爺雖只是個小官,可到底也是聖上欽點的狀元郎,總不能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失蹤了。順天府總有辦法的。”
說着,薛氏轉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