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便是二月初二龍擡頭了,到了那日,公主府必定人來人往,白義脫得開身嗎?”
聽杜軒說着白義的計劃,白瓔珞有些忐忑的問道。
杜軒無奈的搖了搖頭,“他主意已定,我也無可奈何。便連最後兩日的藥,也是請了杜大夫煎出來又濾乾粉成了碎末,讓他帶在身上自行服用的,還不知道藥效會不會有影響。這樣一來,我倒比上一次還揪心,總覺得要出什麼大事似的。”
低聲嘆着,白瓔珞緊緊的攥着他的手安慰道:“要相信白義,畢竟,他比咱們更瞭解傾城公主和公主府的那些人,這樣雖然冒險,可老人常說,險中求勝,所以,這一次雖瞧着冒失些,卻未必不會成功。”
“但願吧……”
悵然的嘆了口氣,杜軒起身牽着白瓔珞去了院子裡散步。
正是傍晚時分,夕陽西下,整個天邊都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而那魚鱗一般細碎的雲朵,更是讓整個天空顯得愈發悠遠清澈。
白瓔珞和杜軒仰頭看着天空,聽着孤鳥還巢的聲音,心裡卻都有些不踏實的感覺。
天色剛擦黑,白瓔珞便吩咐了流鶯親去小廚房煎藥,藥碗剛送進屋裡,白義就到了。
喝了藥,又和杜軒白瓔珞說了會兒話,白義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一連幾日,都是這般。
第四日上,杜軒和白瓔珞的心,都緊緊的提了起來。
杜大夫做事細緻,不但將掩蓋千里香的最後兩劑藥粉成了藥末,便連段愷的夫人開出的祛除體內積毒的草藥也都開好煎出來一併準備好了。
一個療程的藥,統共也就十幾個薄薄的藥包,攜帶起來極是輕便。
晚間白義再來服藥,整個人都透着幾分沉重,杜軒注意到,不由得揪起了心。
見狀,白義故作輕鬆的搖了搖頭,安慰着他道:“我只是想到,這次一別,再見怕是真的不知何年何月了,所以心裡有些難受罷了,你們不要替我擔心,無事的。”
放下心來,杜軒點了點頭,轉而問起了明日公主府的事。
內屋裡,白瓔珞的心裡,卻浮起了一絲奇妙的感覺。
五日前的那天晚上,白義和杜軒說話時,話語中便有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決,他說,再也不想在公主府停留一日。
而如今的每一刻,都讓他覺得如同套了枷鎖一般的沉重,整個人像是窒息了一般的難受。
話語中有些牴觸,有些抗拒,杜軒只以爲他厭倦了這樣形同被軟禁的生活,那白瓔珞卻直覺的聽出,白義的態度有些飛蛾撲火一般的決絕。
此刻又聽他這般說,白瓔珞的心裡,頓時咯噔一響。
顧不得許多,白瓔珞掀開珠簾出了內屋。
“嫂子……”
起身恭敬的喚了一聲,白義的臉上,浮起了一抹猶豫。
待到坐下,他從懷裡取出了一個素色的荷包。
將荷包推到杜軒面前,白義笑道:“再過幾個月,我的小侄子或是小侄女兒便要出生了,我這當叔叔的,也沒有什麼見面禮準備給他,這枚琉璃掛墜,我請人瞧過了,是個稀罕的物件,市面上便是有,也沒有這樣的晶瑩剔透。”
WWW✿ tt kan✿ C〇
說着,白義還很是鄭重的說道:“佛家對琉璃也很是推崇,說有消病辟邪之功效,可見是好的。”
見杜軒眼中透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白義以爲他在想着怎麼回絕自己,忙將荷包推到了白瓔珞面前,“嫂子,若是個男孩兒,便給他做個玉佩戴在身上。若是女孩兒,便鑲嵌出來做個簪子吧,晶瑩剔透的,必定好看。”
白瓔珞默不作聲,回頭看了杜軒一眼。
只一眼,杜軒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再回頭看白義,杜軒的臉上,便帶了幾分薄怒,“你心中作何打算,我如今,大抵也猜到一二。可是,我不希望看到那樣慘烈的事情發生,所以,你的禮物,我不能收,我等着孩子出生後,你親自交給他。一年也好,十年也罷,難道,這一生,我們就再沒有機會相見了嗎?”
說着,杜軒的眸中,染上了幾許悲痛。
深吸了一口氣,他擡眼看着白義沉聲說道:“你我是世上血緣最親的兄弟,沒了你,抑或是沒了我,我們,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你願意看到這樣嗎?”
原來,白義此次已經存了必死的心,倘若不能成功逃出,他寧願死,都不願意再回到公主府這個牢籠了。
見被杜軒看穿,白義的面上,浮起了一抹愧色。
許久,他都沒有做聲,可僵硬的身子,桌下緊攥着的雙拳,無不暴露着他內心的掙扎。
屋子裡瞬間沉寂下來。
巷道里傳來的更鼓聲,驚起了三人。
驚覺時辰已經不早了,白義擡眼看着杜軒,鄭重的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說着,白義擡手,將那個荷包收回來,復又塞在了懷裡。
門簾掀起,白義腳步輕盈的走了,杜軒忽的長出了一口氣。
白瓔珞攙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柔聲道:“放心吧,他既已答應了你,便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的。”
“珞娘,謝謝你。”
想到方纔若不是白瓔珞陡然出現,自己絕然想不到那上面去,杜軒由衷的感激着。
白瓔珞笑了笑,拖着他起身進屋歇息。
第二日,天色剛亮,外頭便鞭炮大作,鑼鼓歡欣。
過完了這一日,整個新年便算是過完了,所以,每年到了龍擡頭這日,京城的街道上都熱鬧的緊,舞龍的耍獅的,還有各式各樣的雜耍。
孩子們歡呼雀躍着要掙脫開大人的手去看人羣中的熱鬧,百姓們則大力的鼓着掌,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的熱鬧,整個京城猶如一個歡樂的海洋。
公主府裡,賓客盈門。
雖然太后不喜傾城公主,而傾城公主豢養男寵的名聲也不好聽,可這絲毫不妨礙嘉元帝對她的寵愛。
回京才兩個多月,傾城公主只在嘉元帝面前提過兩次,她推薦的那兩個官員,便都如意升遷了。
太后爲此對嘉元帝諸多指責,說傾城公主一介女流,這般行徑實在算得上是干擾朝政,可嘉元帝卻覺得那兩個人頗有才幹,仍舊予以重用,絲毫不在意他們是傾城公主舉薦的。
一時間,想要升遷或是調任的官員都紛至沓來,盼着能搭上傾城公主這條線,公主府從臘月開始,便一直來客絡繹不絕。
到了龍擡頭這日,清平街人頭攢動,停在巷道里的馬車,將巷子堵了個水泄不通,項管家不得不專門差遣了幾個小廝出來維護秩序。
按着白義的說法,午時的酒宴,他是要出現在正殿的,一旦退席,他就會準備起來,待到傾城公主午休,赤驥等人都各自回了院子歇息的當空,他就會逃出公主府,而選擇的路線,自然便是一牆之隔的狀元府。
可直等到過了未時,在後院一直候着的杜軒,都沒聽到有什麼動靜。
杜軒的心裡,突地有了一絲不妙的感覺。
幾日以來一直存在心裡的大膽想法,就那麼冒出了他的腦海。
甚至不敢跟白瓔珞提起,杜軒只說要親去瞧瞧,便獨自一人去了公主府,留下心內突然不安起來的白瓔珞在怡心苑,望着他的背影遠去。
一路順利的跟着公主府門前引領的小廝到了蘭草軒,見赤驥正提着酒壺給斜倚在軟榻上曬太陽的白義斟酒,而一旁的綠耳,雖滿面的嬉笑,可眼眸中,分明有些焦躁。
杜軒頓時明白,赤驥怕是有所警覺,特地來此絆住了白義。
“杜兄來的正好,我和白義正在說,兩人對飲有些無趣呢,你來了,我們三人也有趣些。”
赤驥起身招呼着杜軒入座,一邊熟絡的說道。
未等杜軒作答,一旁的綠耳已經搶過了話頭,頗有些不忿的說道:“大哥你不公平,是你不讓我飲酒,如今又嫌兩人對飲無趣,分明沒把我瞧在眼裡。”
氣鼓鼓的綠耳,眸子晶晶亮,愈發添了幾分孩子氣。
赤驥親暱的摸了摸他的頭,“小孩子,喝什麼酒?再過三年,等你滿了十八歲,便讓你喝個夠。”
說罷,赤驥不再搭理綠耳,熱情的招呼着杜軒坐在了石桌的另一邊。
白義心中一動,側頭看了綠耳一眼。
心意相通,綠耳嘟着嘴不高興的問赤驥,“大哥,既然杜大人來了,你總得拿點好酒來招待吧?我聽說,你從漠北帶來的花雕,酒窖裡還有一罈呢,不如讓三水去打一壺來?”
赤驥深深的看了綠耳一眼,爽朗的笑道:“一壺怎麼夠?怎麼也要一小壇纔是。”
說罷,赤驥揚聲喚了一聲“三水”,院外進來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
赤驥吩咐道:“去將酒窖的花雕打一罈來” Wшw ●тт kдn ●¢○
“是,公子。”
三水領命而去。
一刻鐘的功夫,三水捧着一個花盆大小的酒罈來了。
揮了揮手,一臉不耐煩的擺退了三水,綠耳揭開蓋子給三人各自斟了一碗酒,一邊,還貪婪的聞了一口。
看着綠耳皺着臉的模樣,杜軒三人都一臉的忍俊不禁。
щщщ☢тт kān☢C○
僅僅三杯酒,赤驥便有些醉眼迷離了,杜軒還在納悶的時候,綠耳又給他倒了一杯酒,轉瞬,赤驥就軟軟的倒在了石桌上。
心裡確實想着要把赤驥灌醉,可此刻看他才三杯酒就倒了,杜軒呆呆的舉着酒杯,有些不可置信。
綠耳狡黠的眨了眨眼,“雙份的蒙汗藥,準保他到明早才能醒。”
杜軒不由的衝綠耳豎起了大拇指。
一旁,白義掀開身上的毯子,一邊朝屋裡走,一邊急促的跟杜軒說道:“你快走,要不然若是把你牽連進來,就麻煩了。”
杜軒站起身,看着白義的背影道:“你先走,我留下來替你善後,等他們發現蘭草軒的是我不是你,興許你已經平安的逃出很遠了。”
白義頓住腳步,一臉震驚的回頭看向杜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