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處的一個高丘上,圍着好些人,男男女女,說話聲嬉鬧聲靡靡縷縷。
“那是在做什麼?”金子有些好奇的望過去,低聲問道。
辰逸雪的俊顏在夜色和燈光下泛着融融的光澤,他的脣畔漾出笑意,腦中不由自主的閃過一個畫面。
那應該是前年的事情了,那時候他正被夢魘折磨,搬到了辰莊養病。十三歲的語兒聽說辰莊外的陌上有一棵祈願樹,只要誠心祈禱,願望便能實現。於是小丫頭便拉着逸然一道去尋那棵祈願樹,買了元寶和祈福紙,在上面誠心寫了自己的祈願,在樹下許願後,讓比她高大的逸然幫他扔上祈願樹。
聽說扔得越高,願望便能越早實現。
爲了應語兒的要求,逸然卯足了勁兒將祈願紙拋了上去,結果祈願元寶拋得太高,直接飛過了樹丫,不知道甩哪兒去了,急得語兒哭了鼻子。
逸然爲了哄她,只能再去買了祈願紙,小心賠罪後,再幫她扔了一次,沒想到祈願紙正好拋在樹丫的最高制點,這代表着願望能最早實現。這讓祈願的兄妹倆無比興奮,忙跑回莊子,告訴臥病在牀的自己,他很快便能好起來的。
“是祈願樹,他們在樹下祈願,再將元寶拋上枝椏,拋得越高,願望便能越早實現!”辰逸雪解釋道。
金子眼睛一亮,有些興奮的往高丘跑去,一面回頭喊道:“走,咱們也去祈願!”
“下午剛下過雨,土丘還有些溼滑,小心些!”耳邊傳來辰逸雪清亮的嗓音。
龍廷軒側首望着邊上的辰逸雪,又看看跑上高丘上的人兒,發現金子亦回頭揚着蓄滿柔柔笑意的面容看辰逸雪。
他的嘴角不自覺的抽了兩下,心隱隱抽痛。
“你們上去等我!”辰逸雪說完,便往高丘的另一側走去。
“逸雪去做什麼?”龍廷軒斂容。好整以暇的問道。
“郎君去買祈願紙!”野天低着頭,恭敬回道。
龍廷軒嗯了一聲,提着袍角,看着金子纖柔的背影。忙追了上去。
金子跑到高丘上,才發現那祈願樹就是一棵參天的榕樹,枝繁葉茂,枝椏上垂下許多虯枝,一根一根,紮實地鑽進泥土地裡。榕樹的枝幹上掛滿了黃色與紅色相間的元寶,就像一本小冊子,依稀能看到紅紙上寫着的黑字。因爲祈願紙較輕,人們便在元寶的底部墜了一個黃橙橙的橘色,這樣便可以借力拋上枝椏。還能寓意大吉大利。
“瓔珞要許願嗎?”龍廷軒站在金子身邊問道。
人羣熙攘,金子也沒有留意龍廷軒稱呼上的變化,只點點頭,笑道:“挺有意思的,不如龍公子也來許個願望如何?”
這裡人多口雜。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金子警覺地改口,喚了龍廷軒龍公子。
“好啊!”龍廷軒長眉輕挑,眸光似水的凝着金子,忽而擡手,爲她攏了攏耳邊的秀髮。
金子身子一頓,不知爲何。她不想造成任何一方的誤會,特別是辰逸雪還在場的情況下。
“兒自己來!”她尷尬的笑了笑,抿了抿碎髮。
龍廷軒的舉動和眼神,正好被拿着祈願紙回來的辰逸雪看到了,他的臉色倏然一沉,冥黑的眼眸漸漸變得幽深起來。
“是寫在這裡麼?”金子沒有發現辰逸雪情緒上發生的微妙變化。接過他手中的祈願元寶,翻開指着紅紙問道。
辰逸雪嗯了一聲,將另外一份祈願元寶遞到龍廷軒面前,慢條斯理的問道:“不知道龍公子是否也感興趣?”
“當然!”龍廷軒脣瓣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不緊不慢的接過來。低喃道:“瓔珞喜歡的事情,在下自然也是喜歡的!
辰逸雪嗤笑一聲,一臉冷然的別過頭,兀自取過一支筆,在紅紙上寫上祈願。
金子已經在將自己的願望寫好了,她有些興奮的吹乾紅紙上的墨跡,然後小心翼翼地疊上,在元寶的下方用紅繩綁了一個扣結,將寓意大吉大利的橘子裝進去,抽緊繩子。金子將祈願元寶捧在胸前,閉着眼睛虔誠的祈禱着,隨後用力將元寶往高處拋去。
銀紅色元寶在空中划起一道唯美的拋物線,綴着橘子的紅繩纏上了高處的一枝枝椏,紅繩繞了三個圈之後,元寶穩穩的掛在了高枝上。
“哇,我成功了......”金子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己拋得那麼高,那麼穩。她掩嘴笑了起來,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在原地蹦蹦跳跳,充滿童真的味道。
辰逸雪和龍廷軒目光溫柔的望着金子,二人臉上都帶着笑意,濯濯明亮,如清風明月般光彩逼人。
金子的眸光在二人之間來回流轉着,燈光下的他們,各領,不相上下。
他們二人怔怔的站着,竟引起了不少婦人、閨秀娘子們的注意。往來的少婦小姐,毫不掩飾熾熱的目光,低聲說大聲笑,而那些閨秀娘子,雖然帶着面紗或圍帽,卻掩不住那嬌羞的神態和躲閃的目光。
金子掃了周圍一眼,不由暗歎,古往今來,人們都有看美人養眼的習慣......
“你們愣着發呆作甚?快許願吧!”金子笑着催促一聲,問道:“願望寫了?”
龍廷軒點點頭,走到金子身邊,將手中的祈願元寶運臂一揮,那元寶便被拋了出去,紙張在空氣中發出一陣哧喇聲,紅繩很快便在金子拋中的枝椏纏了三圈,穩穩的掛在金子許願紙的一邊。
“拋這麼準!”金子有些不可思議的驚呼一聲。
龍廷軒有些得意的笑了笑,低聲道:“這樣瓔珞就不會孤單了......”
金子乾笑了一聲應道:“龍公子說笑了!”
辰逸雪冷冷的盯着枝椏上兩隻垂下來迎風輕晃的橘子,白皙的手握了握祈願紙,閉上了眼睛,第一次覺得祈願是一件神聖的事情。他的態度鄭重,摒除了心中所有的雜念,將心中所願所想,明明白白地過濾了一遍。
沒錯,是過濾。
強烈的想要擁有三孃的慾望,讓他越發的冷靜下來。
龍廷軒是個強有力的對手,但辰逸雪並不認爲他比自己優秀,至少沒有優秀到可以吸引三孃的全部注意力。他有權有勢,但三娘卻不是膚淺的人,這點不會成爲他競爭三孃的優勢。
額,確切的說,龍廷軒這個人除了跟自己同樣有眼光知道三娘是個好女子之外,沒有什麼能跟他相較的,這點辰逸雪還是挺有自信的。
因爲,細節決定成敗!
他剛剛沒有看漏,龍廷軒爲三娘攏耳邊的碎髮時,三娘那細微的反應。
辰逸雪能肯定若是自己爲三娘這樣做,她一定不會躲閃。
想起這個,籠在他心頭的陰霾便不自覺的煙消雲散了。
他清雋的眉眼中慢慢漾開笑意,將手中的元寶奮力向上拋去。
“走吧!”辰逸雪轉身,招呼着二人走下高丘。
金子剛剛被龍廷軒拉着說話,並沒有注意到辰逸雪拋元寶的過程,此刻見辰逸雪已經許完願,忙問道:“辰郎君拋了?”
“嗯!”辰逸雪點點頭,護在金子身側走下高丘,容色平淡。
阿桑和野天忙提着燈走前頭照明去了。
而高丘上剛剛金子和龍廷軒都未曾注意到的一件事,便是辰逸雪的許願元寶,穩穩的掛在他們二人許願元寶的中間。
不用爭先恐後,也不必搶佔先機,只需要......恰到時宜!
清風吹過,許願紙被風帶起,露出了一排排黑色整齊的小楷......
龍廷軒揹着手,一面提醒着金子小心,一面望着不遠處燈光璀璨的西湖灣畔問道:“不如去西湖邊走走?!”
難得今晚夜色不錯,又不會陰寒,龍廷軒捨不得就這樣送金子回去。
已經走下了高丘,耳邊的熙攘聲小了很多。
辰逸雪瞥了龍廷軒一眼,不待金子開口回道,便說道:“西湖風光無限好,難得王爺有此雅興,本該作陪,只是三娘畢竟是閨閣娘子,不宜在外逗留太晚。”辰逸雪頓了頓,續道:“不如將三娘先送回百草莊,免得一會兒樁媽媽她們擔心。王爺想遊湖,在下作陪如何?”
龍廷軒的神色變得銳利起來。
他眯着眼睛凝着辰逸雪。
這話,說得那般在理,竟讓他無從辯駁,貌似他若不贊同,便是枉顧三孃的閨譽。
他不由審視起辰逸雪來,沉吟了半晌,卻見他一張面容盡顯淡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雜緒掩藏其中。
龍廷軒忽而笑了,點頭道:“是本王欠缺考慮,時辰的確不早了,就先送三娘回去歇着,遊湖,以後有的是時間!”
這也就是拒絕了辰逸雪作陪了。
兩個大男人遊湖,若是知交好友品酒論詩那也就罷了,可偏偏二人的性格南轅北轍,委實談不到一塊兒,又何必委屈自己又勉強別人呢?
金子抿着嘴偷笑,說實在的,她可不想再陪着這二人遊湖,兩尊神護在身邊,彼此暗潮涌動,就算再美的意境,也會受到破壞。
她早就應酬了龍廷軒一個下午,精神上已經是疲累交加,此刻唯一的念頭,便是回去泡個美人浴,然後舒服的躺倒在榻上,呼呼大睡一覺。
(ps:節日快樂,玩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