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某一日一夢與趙吉祥同時值班的晚上。
趙吉祥一直追問吻一夢的那個神秘男人是誰,然一夢卻不回答。她一直避免自己糾結這事,任南已不是第一次惡作劇她,她初三那年中考發榜考進了與任南同一所重點高中,兩家相約一起去歌廳唱歌歡樂,唱着正酣之時,任南說要送她禮物叫她出來,那時她滿懷興奮的興趣出去,卻不想這禮物是纏綿的吻……也就那次,她沒初吻了。
前車之鑑,她想這次純屬也是他的惡作劇。倒是趙吉祥與小桌子的事,一夢很好奇。趙吉祥也不避諱自己與小桌子的故事,娓娓道來。他們大學一年就在一起了,因趙吉祥神經粗條,跟其他男生玩沒分寸,總惹得小桌子吃飛醋。而小桌子和任南是好哥們,任南又是惹出遍地桃花,卻片葉不沾衣的逍遙主,環繞他身邊的女人都想接近他卻又接近不了,於是總是藉着與小桌子套近乎來接近任南。自然在趙吉祥眼裡看得很不舒服,那麼多女生包圍自己的男朋友不管是什麼理由,她都無法接受,所以她乾脆利落地提出分手。小桌子則認爲她是移情別戀,便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兩人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可不想,大學畢業,兩人居然在同一醫院實習,還是同一科。本想繼續當陌生人,可惜兩人彼此心裡還有着彼此無法割捨也知道以前是誤會,但彆扭的兩人還是無法讓步。直到小桌子偶爾撞到趙吉祥與一個男人逛商場,安奈不住,終於爆發了。後來才知是誤會一場,那個男人是她表哥,陪她表哥買禮物送給她舅媽的。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兩人已冰釋前嫌,和好如初。
一夢聽趙吉祥這故事,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看不出你這麼專情啊,談戀愛才一年,卻念念不忘四年。”
趙吉祥不以爲然,“四年算什麼?有的人還一直執着自己第一個異性伴侶。一夢,有些人就這麼莫名其妙的,一輩子只認一個人。”
一夢身子抖了一抖,不甚自在地笑了一笑。趙吉祥本來還想大發其談,卻被一陣鈴聲干擾。一夢笑道,“是你管的區域,去163病房看看,有按鈴呢。”
吉祥一臉掃興地站了起來,走出值班室。
四下無人,一夢原本閃爍的眼,一下子低垂看不見眼眸裡的情愫。有些人一輩子只認一個人,她這輩子也許是完了。她嘆息一聲,隨手衝抽屜裡拿出一本《醫療保健》翻了翻。她一手拄着腦袋,一手翻書,而且翻書的頻率極快,完全是走馬觀花型。
突然,又一陣鈴聲響起,她擡眼一看,還是趙吉祥的區域,可趙吉祥還沒回來,自然是她去了。
走到g31病房,這是一件單獨病房,簡稱高級病房。一夢敲了敲門,也沒有人開門。她一怔,許不是病況加重?她自己嚇自己的推開門,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十七八歲的模樣,頭綁紗布,邊吃爆米花,邊翹着二郎腿在牀上抖啊抖,手捧一本雜誌,正怡然自得又津津有味。這樣子儼然是某二流子樣的痞子小男孩。這哪像有難受需要求助的樣子?一夢有些微怒,“先生,開玩笑也不是你這麼開玩笑的。”
那個全神貫注的男人終於挪開眼睛朝她睥睨地看一眼,略有吃驚地道:“呀,真有護士來?”
一夢極力平穩自己的情緒,她道:“你剛纔按了鈴。”
“我只是無聊,隨手按一按。沒想到能隨叫隨到啊,這間醫院的服務態度不錯。”他突然從牀上跳了起來,正襟坐在牀沿上,“護士姐姐,我好無聊啊,你來陪我聊天。”
“既然你沒事,你就走了。”她懶得理會這樣無聊的病人。她剛想轉身,那男孩突然在牀上打滾,大叫:“好痛啊,我好痛啊。”
一夢頓住身形,極力咬牙切齒,不甚情願地轉身走向牀邊,瞪着一副牛眼看着這個搗蛋鬼,“你哪痛了?”
“這裡痛。”他指着心臟,“我心好痛啊,護士姐姐不理我。”
一夢一臉奸笑,半眯着眼,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臉頰,然後往死裡捏他的臉。男孩被一夢這般突然襲擊,直嗷嗷地叫疼。
“記住了,護士姐姐只照顧身不舒服的病人,不是無聊的病人。”說完,一夢甩頭出去,頭也不回。留下錯愕傻乎乎的男孩捧着自己被拍的臉,癡呆着。
一夢迴到值班室,見到值班室多了一人。趙吉祥正坐在小桌子的大腿上,削蘋果。一夢這下不知是進還是退,躊躇不前,咬咬牙,還是大方地走了進去。
“嗨,小桌子。”一夢平常般的打招呼,小桌子愣了一愣來人。
“一夢,你去哪了?剛纔你那個區響了好幾個呢,任醫生說你來了就趕緊過去。”趙吉祥恍若無人,繼續剝自己的水果,還很貼地塞給小桌子吃。
“爲什麼你不去?”
“任醫生對我沒興趣,指名道姓說要你過去。”趙吉祥吸吸鼻子,一臉難過的樣子。
小桌子暗地裡捏了捏她的手臂,咬牙切齒地道:“想去就去啊,我一定撮合你。”
“我心裡只有你,寶貝,來來,吃桃子。”趙吉祥圈住他的脖子,甜膩膩地撒嬌起來,小桌子一副很受用的嘟嘟嘴巴吃她送來的水果。一夢見他們兩人如此肉麻,身子不禁抖了一抖,一身雞皮疙瘩全起來了。她還是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她到達37病房時,在門口立了一會兒,透過門看見一身白大褂在做檢。她怎麼這麼衰啊,值班也值到一起了。她咬緊牙關,輕輕敲開了,走了進去。正好任南轉身看向她,吩咐的口氣對她道:“你去拿血壓器。”
一夢點頭,立即退了出去。果然,他完全不把前幾天那件“強吻”事件當做一回事,她還介意什麼?一夢自打腦袋,都怪她想太多。
一夢被任南差遣來差遣去,不是拿血壓器,就是病例,然後又是溫計等等,其實一夢方可全面齊全拿着,因爲這是檢查身必須用的醫療物品,可惜她心不在焉,沒進入狀態,當任南終於被他指揮一件她幹一件這種形式不耐煩之時,他終於蹙眉並且嚴詞批駁,“你培訓過護理,難道你不知道作爲一位護士是協助醫生而不是給醫生添麻煩的嗎?”
她咬了咬牙,怒瞪他,“不好意思,我沒你那麼優秀。”
任南深吸一口氣,不再搭理她,繼續爲病人做檢查。一夢也懶得站在這裡惹人嫌。她立即轉身就出去回到值班室門口,正見趙吉祥與小桌子在玩親親。她又退了出門口,不想打擾他們。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地來回在走廊,直到碰到就診完的任南,兩人對視一會兒,一夢便想直接無視掉,直接走人。
但是,有人不從她的願,擦肩而過之時,被他拽住了手臂。
“魏一夢,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任南擺出他清雋的臉,居然還向她展示他招牌式的微笑。
一夢輕鬆掙扎,便掙脫了,顯然他也沒有死拽不放的打算。一夢也微笑迴應,“哪裡,任醫生乃精英,崇拜還來不及,怎會有意見?”
“是這樣嗎?”他細長的丹鳳眼眯成一條縫,促狹地將她望着,“今天晚上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不加思考,當即反對。
“你不是對我沒意見嗎?”他依舊在笑。
在他的理解中,沒意見就是可以送她回家?一夢一時也不知怎麼說了。她要是再拒絕,他一定會堅持說她對他有意見;她要是答應,她又不情願。她“唔”了半天,最後才勉強答應,“那麻煩任醫生了。”
“不麻煩。”任南輕笑準備離開,忽又想到什麼,“貌似我與你的值班時間是一樣的,以後我都送你回去吧。看在你叫我這麼多年‘任弟弟’的份上。”
“……”這是什麼邏輯?
“難道你不知道嗎?安排表裡,我們值班的時間一樣。”他一臉燦爛地對她笑。
“……”她此時真想死,怎麼那麼巧?
“好了,你繼續值班吧。”他直徑走掉了。留下傻站的一夢,她此刻完全覺得她叫這麼多年的“任弟弟”已經讓她招架不住了。
她在走廊踱步了些時間,她想他們倆的纏綿之吻應該吻完了吧?她回到值班室,就見裡面只剩下趙吉祥一人。趙吉祥似乎等一夢很久了,她一見到剛進門的一夢,連忙招手喚她道:“你手機響了很久了。”一夢愣了一愣,從抽屜裡拿出手機,查看下未接來電,是她師兄的。
她發了條短信,“師兄找我有什麼事?”
發完短信以後,一夢在思忖該換個號了,一直是外地號,打個電話都捨不得。
過了一會兒,短信來了。
“聽說你今天值班,要我去接你不?”
一夢迴,“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師兄你忙你自己的吧。”
短信又來,“那好吧,你路上小心點。”
一夢就不回短信了。她重新把手機放在抽屜裡,百無聊賴地又開始翻起那本厚實的《醫療保健》。坐在她一旁的趙吉祥伸出脖子,一臉好奇地問,“一夢,我很想知道你有沒有男朋友?”
“嗯?我顯然是沒男朋友型的。”
“嘻嘻。”趙吉祥突然奸笑起來。一夢不大自在地挪離她,“趙吉祥,你想幹什麼?”
“一夢啊,我們都25歲了吧。”趙吉祥又湊近她,甚至擠進她的屁股勢力範圍內,與她同一張椅子,勾肩搭背道:“這年齡是不等人的,在大多數人的理論中,我們屬於初級剩客,我們還有勇氣繼續爲尋找男人而奮鬥,故而稱爲‘剩鬥士’。”
一夢眯起眼睛,“你到底想說什麼。”
“明天星期天,帶你去相親。”趙吉祥快刀斬亂麻地說。
“什麼?相親?我纔不去。”一夢瞪大眼,連忙撇頭,不去搭理趙吉祥。
趙吉祥依舊粘了上來,拽着一夢的胳膊晃了又晃,“去嘛,去嘛,就算陪我去啦。”
“耶?你不是有小桌子了嗎?怎麼還去相親?”
“我老媽不知道我有男朋友,她幫我找了個相親對象叫我明天去,母命難爲啊!”趙吉祥開始裝可憐了。
一夢望天許久,“如果是陪你的話,那還可以考慮。”
“哎呀,一夢最好了,mua~”趙吉祥也高興起來,直接在一夢臉上落下一個kiss。
“一臉口水。”一夢趕緊爲自己擦了擦臉,推搡她離開她屁股的勢力範圍,好讓她重新霸佔整張椅子,把屁股全收納住。
趙吉祥無怨無悔地走開,還向一夢拋個媚眼。一夢撲哧笑着,又開始無聊翻閱《醫療保健》,但她的心思突然轉到趙吉祥所說關於剩女的事。她今年25歲,正式進入剩女的行列。以她現在的狀態,她怎麼能放開心去找男朋友?她犯愁了,她煩惱地揪頭髮。哎,她就一個杯具。
***
到了輪班時間,下一班護士替換了一夢和趙吉祥。趙吉祥自然由她的護花使者帶走了,一夢目送親親我我的倆人,扁扁嘴,有些空蕩蕩地走出醫院。她踢着步子,低着頭,看似相當的落魄。突然,身後有車在鳴喇叭,她條件反射地讓了道,順道看了下車。
呀,車牌號五個8!這不是那輛她第一次上班濺她一身的賓利車嗎?這輛車突然在她面前停了下來,車窗玻璃放了下來,任南對她道:“上車。”
這時一夢才記得送她回家的事。她遲疑了一下,打開後座,鑽了進去。賓利車一會兒開了出去。在那輛賓利車的後面停了一輛奧迪q7,裡面的男人目光一直看着前方,最後他牽出一抹自嘲的微笑,隨手抄起一隻煙,極其深沉地抽了起來,大口的吸進去,卻吐納的很少,這種吸到肺裡的抽法是極傷肺的,一般他抽菸只是意思抽抽,吸多少,吐多少。也許他等了一個晚上,有些不順心吧。抽完一支菸,他掐滅菸頭,也發動了車子。
***
在賓利車裡,一夢一直把頭朝向車外,雖然外面沒什麼好看的。任南通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肚子餓嗎?”
“不餓。”她怔了一怔,看着他的後腦勺道。
任南許久沒再說話,沉默了半天,才道:“你家在哪?”
“花園小區。”
“離我住的地方很近。”
她當然知道,她對着他的後腦勺白了一眼,這輛喝了紅牛的彪悍賓利和一位喝三鹿奶粉長大的不良駕駛員是濺她一身的罪魁禍首,她能不記得嗎?
車開到花園小區的停車場,一夢連忙道謝,“謝啦,任弟弟。”本想開門出去,不想任南先於她出來,還很紳士的爲她開了車門。
她坐在車上擡眼看向他,不甚理解的,“怎麼?捨不得出來?可是想去任弟弟家住上一晚?”他又用他細長的丹鳳眼在笑,笑得一夢渾身發抖。她最怕這樣的笑容,毛骨悚然。
兩人保持緘默,一前一後地走。直到到了一夢家的樓下,一夢囁嚅地道:“我到了,謝謝。”
任南道:“我餓了。”
他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到了她家樓下,這意思顯而易見。一夢咬咬牙,“那麼去我家做點吃的吧。”
“好。”他笑道。
狐狸尾巴露了出來吧。一夢在心裡狠狠鄙視了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