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卻忽然響起好似疾行的風拍打窗戶的“啪啪”聲,兩人尋聲望去,卻並未發現什麼。
墨涼癱着一張臉,默默閉上眼,心中慌得一比。
君湮凝視着結界外的幽深黑暗,心情略微沉重。前世他與鬼王曾交過手,其難纏程度着實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此次木國鬼戲,但願只是一羣小鬼作怪。
一夜悄悄過去,君湮早早醒來,殿內虛魂已經不見蹤影。原本繁華的大殿空空蕩蕩,竟然不見了師父的身影!
君湮站起身,凌厲的目光狠狠掃視着殿內的一切。良久,他眯起眼,輕笑一聲:“誰啊?出來吧。”
君湮面前忽然出現一張大臉,他皺眉退後看去,驚訝道:“吉修師叔!”
吉修輕輕看了他一眼:“你師父呢?怎麼不在?”
君湮默默搖頭:“不知道。”“不知道!”吉修睜大眼:“我好不容易逃離了鬼女的陷阱,好不容易感受到你們的氣息……”
“我們被困住了,師叔。”君湮突然擡眸道:“現在應該是師父找不到我們。”
話音未落,身處的宮殿驀然不見,雙眼復又陷入黑暗。兩人神情瞬間凝重,不斷環顧四周。
淒涼而詭異的笑聲繚繞耳畔,在俞漸縮小的空間裡晃悠悠盪漾,飄忽不定,陰森冰冷。吉修抽出劍,眼中閃耀金光。
金靈力?君湮不着痕跡地收回目光,這可是專克鬼女的靈力啊……這樣師叔當年都沒能回宗……君湮心猛的一沉,這木國鬼案,怕是難得善了。
吉修很快全身泛着冷冷金光,快刀斬亂麻破了面前一層黑色,但是無盡黑霧更加迅速地涌來,似蠶繭牢牢裹住了這片空間。
吉修目光微閃,收斂了全身微亮的光,雙手攏合,如瀑白髮無風自動,漸漸帶起旋風。忽然他張開雙手,漫天黑暗中金光大盛,直衝雲霄。吉修扭頭看向君湮:“小子,待我炸出一塊缺口,立刻出城!”
君湮看了看他雙手中懸浮的一顆金球,十分清楚其中猛烈的暴躁力量,用力點了點頭。
吉修狠狠將金球砸了出去,轟轟烈烈地炸出來一條金光燦燦的路,君湮立刻起身衝了出去。黑霧隨即不知疲倦地慢慢腐蝕着金路,發出“滋滋”如火燒般的聲音……
君湮剛要出了這黑繭,金路卻完全腐蝕殆盡了!他只覺得這黑霧黏糊糊的如同蛛絲,一腳踏出,卻被牢牢粘住,轉身扭動,卻如作繭自縛,纏繞上無盡黑絲。
君湮眉頭一皺,爆發了自己築基初期的光靈力,終於掙脫了鬼霧的束縛,來到了……
來到了……
君湮瞪大了眼,師父正在和鬼女大戰,發出清脆的“咔嚓”聲音。鬼女握着的是鬼紋叉戟,威力十足,師父握着……雕花燈臺迎戰,然後……木質的燈臺毫不意外地被打碎成粉末……鬼戟帶着呼呼風聲落下來。
墨涼輕悄悄躲過,順手又拿了一個燈臺……
這是什麼詭異打法!?君湮大吃一驚,幾次替墨涼心驚,卻又怕打擾到師尊,默默地待在一旁不敢出聲,目光卻緊緊追隨着他。
最後一個燈臺被打爆,墨涼瞬移一步,信心滿滿地雙手掐了一個奇異的結,微微一笑:“起!”
……
空氣寂靜了幾秒鐘,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墨涼眨了眨眼,聲音大了點:“起!”……“起!”微微帶了點懷疑。
“行了,”鬼女冷冷一笑:“陣已經破了。問天宗墨涼尊上,傳言中蘭考大陸的第一仙人,扮豬吃老虎可是毫無意義,因爲誰都知道你是老虎。”
墨涼淡淡“喔”了一聲,點點頭,走到君湮身旁,左手一把抓住他後背衣服,將他拎了起來。懸在空中,倏而打了個極響的響指——
鬼女忽然心中發慌,急忙忙想融入黑霧之中卻發現自己半步也動不了。她擡頭驚恐地看向墨涼,發現他正微笑着,墨色的眸子閃閃發光,面若暖玉,溫和的看着他手裡的少年。
龐大的宮殿轟然如地震般倒下,炸成一塊塊碎片,卻漸漸變成了淡淡煙霧。君湮默默看着,問道:“所以它們都是鬼霧化成的虛像……?”語氣漸漸肯定:“我們一開始進入的就不是真正的塢川城。”
“對。”墨涼微微一笑:“走吧,去找你師叔。”“嗯。”
君湮偶然擡頭看了看墨涼,回想起師父最後起陣的動作,究竟還是覺得奇怪。不過師尊還是一如既往地仙姿縹緲,也一樣的強大,大陸上怕是找不到第二個師尊了……
墨涼最後的光陣貫穿鬼女佈置的整個虛境,此時虛境已破,出現在三人眼前的自然就是真正的塢川城了。
面對人聲鼎沸的皇城鬧巷,君湮長長舒了一口氣,像一個真正十一歲的少年一般略顯好奇地東張西望,敏銳地發現了一片喧囂下無數瑟瑟發抖的驅鬼符。
三人臨近皇宮,突覺陰風陣陣,不久卻又重回秋日獨有的涼爽,似乎那只是一種錯覺。
墨涼在出虛境之時便已通知木國國主木兮,此時她早已在宮門率領衆將等候。三人來到宮門,只見衆人均凝視天邊,臉上溢滿期待……
莫非以爲我們是駕七彩祥雲而來?墨涼略有些小尷尬,拱手道:“陛下……”
“大膽!”木兮身旁一員大將厲聲高呼:“吾國國主尊貴之極,汝是何人,敢直呼陛下!”
墨涼呆了一呆,書中君湮見木兮就是“直呼陛下”,陛下不是敬語麼?發生了什麼!?
吉修斜眼挑眉看了那將軍一眼,輕哼一聲,解下腰間玉牌隨手扔去,被那將軍一把接住。他仔細看了看玉牌,雙手微顫抖奉給木兮,低聲道:“王上,是問天宗……”
三人被順利地迎進了皇宮。吉修走在最後,幽幽看了那小將軍一眼,將他看得全身發抖卻又極力挺直脊樑骨。吉修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感到他瑟縮了一下,頓時心情大好,嘴角止不住上揚。
接下來自然就是木國的迎接宴會。歌舞昇平,主賓相敬,大快朵頤……化神境的師尊已經接近神明,自然不必吃飯,可吉修依舊還是一介凡人,此刻正低頭狼吞虎嚥,宛若草間莽漢,顯然是餓壞了。
君湮並沒有胃口,這熱鬧的午間宴會也似乎毫無意義,盡興玩樂,倒像是人們在掩飾本就慌亂的內心。
鬼魂出沒在晚間,暫時是沒有什麼事兒了!君湮躺在牀上,淡色的眸子凝視着金碧輝煌的天花板。真想快點長大……
君湮突然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心中警鈴大作,極力想要清醒,卻依舊昏昏睡着了。
入眼是一片灰色,無數漂浮在空中的灰色飛島,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樹和草。君湮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這裡,是他前世入魔後第一個藏身之處。
“誰!”他大喊道:“是誰!”略顯嘶啞的聲音默默迴盪着,卻沒有人回答。
“出來!”君湮淡色琉璃般的雙眸漸漸染紅,暗紅色的霧氣悄悄蔓延,語氣變得極爲平淡:“沒有活人會知道本尊的秘密。”
“很抱歉本君已經不是活人了。”君湮的面前出現了一點影子,它笑道:“好久不見啊,炎魔殿下。”
君湮皺了皺眉,心底多少有些厭惡這個稱呼。影子看了他一眼突然輕笑起來,笑得合不攏嘴:“君湮,既然已經成魔了,就不要妄想擺脫這個身份!當年奈何橋畔……”
“住口!”君湮暴起,直接一個光圈砸去:“別和我提那件事!”
影子訝異地消去了光靈力,驚道:“你的實力如何才築基中期?”
君湮不語,雙拳緊握,良久道:“不關你事。”“你……”
“將本尊拉入夢中究竟有什麼事?”過了一會兒君湮略有些不耐煩。“此次木國鬼案與我無關。”“嗯?”君湮上上下下打量了影子一番:“是他?”“對。”影子嚴肅道:“這一個月塢川城每晚子時厲鬼門總被他強行打開,厲鬼涌出,殘害百姓,白日裡潛伏在人們身上,晚間則指揮人們自相殘殺,宛若喪屍過境。如今他只能打開塢川城的厲鬼門,可這些厲鬼不斷汲取力量爲他所用,不出多時便可蔓延至周邊城市。不強加管制,後果不堪設想!”
君湮擰起眉頭,忽然又笑道:“就像我當年一樣?”
影子愣了一下,板臉道:“對,甚至更嚴重!”
君湮嗤笑一聲:“連堂堂鬼界君王都管不了的魂魄,本尊又有何辦法?你也看到了,本尊如今只有築基的實力。”
鬼王飄近君湮:“他前身是一位光靈力修士。光靈力不能剋制他,反而會讓他更加膨脹。”他又輕輕飄走:“墨涼尊上修爲太高,只怕……難以控制。”
君湮默然,再擡頭時鬼王已經無影無蹤。本來也就只是他的投影而已……
君湮悠悠轉醒,夕陽的餘輝均勻地塗在他身上,好似平添一層璀璨奪目的金色外衣。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久久俯視着斜陽映襯下愈發溫馨繁榮的塢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