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年1月16日，陰，氣溫9度，有風。
一早，高冰就換上了他爸的那套不合身的衣褲，趕去臨時集市。因爲上一次還沒有訂到種子，所以今天高冰趁早去找他爸說的那個人，訂一些開春要播種的糧食種子。
高冰剛走到周梅家時，突然被一聲“冰哥”叫住了。
高冰循聲望去，看見叫自己的是一個年齡不大的女孩子，長得還算清秀。
高冰不認識這個女孩子，不過住在朱家，想必也是朱家的什麼人。於是他問：
“你是哪位呢？”
“我是朱玉婷。”
“哦。曉得了曉得了。以前你還小，這些年沒見，你都成了大妹妹了。”
“嗯，冰哥。我哥他們準備在滿月酒上對你使壞。你自己要小心些！”
高冰聽完朱玉婷這麼一說，心裡不免暗暗吃驚。
“對我使什麼壞？”
朱玉婷四下張望，小心翼翼地搖搖頭，說：
“具體我也不知道多少！”
“你爲什麼要給我說這些呢？”
朱玉婷想了想，低聲說：
“我看不過我哥對你使壞.....”
朱玉婷說着，突然哽咽了。她立即關上門，轉身回到了屋子裡。
高冰很想安慰一番，奈何大門緊閉。他實在搞不清楚，這朱玉婷是怎麼想的？她真的認識到自家的諸多錯誤？還是分明就是給他下的一個套？
高冰急着想弄清楚這些事情，他乾脆走近周梅的房屋，一隻手觸摸着牆壁。
瞬間，感知就像炸窩的螞蟻，頃刻之間就爬滿了這棟房屋的每一個角落。
這棟房子已經修了五年了，上下兩層。鋼筋混凝土加火磚組成。時至今日，有些鋼筋、水泥和火磚的錢都還沒有結清。
房屋裡堆放着普通家庭的傢俱家電衣物和器具。主臥室的櫃子裡還放着賬本和大量的現金。
那賬本，白紙黑字，都是朱大龍自己寫的，那上面記載着都是他貪污的錢。
感知到了朱玉婷的大腦，這是個純真懂事的女孩兒。她接受的學識和道德教育，讓她充分認識到她的父母和兩個哥哥做了諸多錯事。她感到羞愧，但是卻毫無能力改變什麼。
高冰是村裡出去的大學生，是村裡人的驕傲。同樣也是她的榜樣。她因爲時常看手機，知道高冰偷錢這件事情的全部因果。他實在不忍心自己的榜樣遭受兩個哥哥的毒手。
高冰收回了手，他雖然沒有找到家兩兄弟會怎麼給他使壞。但是他讀到了朱玉婷的內心。可惜，朱玉婷知道得不多。
想來也是，周梅怎麼可能跟一個讀書的女孩子說那多麼呢！
高冰踏着大腳步，他在心裡盤算着在滿月酒宴上，朱家兄弟到底要說些什麼壞話？想來想去，也就那件事情了！
高冰“哼哼”了兩聲，他該如何對付他們呢？
冬天的臨時集市，買家都來得晚些。街邊全是村裡來賣東西的人。高冰認識的，相互打個招呼，他不認識，也堆起笑臉相互一笑。只是這大冷天，他這身衣服，着實有抗不住風。
“冰娃弟，進屋坐坐喲，”那是熱情的王姐在給冰娃打招呼。
“王姐，不了。我找找賣種子的訂種子。然後趕着回去了。”
“賣種子就是那個！張師傅。”王姐熱情指着一個靠着一輛長安貨車的半老頭子。他正好靠在趙姨家的那一面。
樂敏聽見了喊着“冰娃”，就從窗口張望了一下。果然，那正是冰哥。
樂敏趕緊出來，正好跟過來的高冰四目相對。
“咦，啊哈哈哈哈......”
樂敏看着高冰的衣服，忍不住就笑起來了。
高冰解釋道：
“我走得急，回來沒有帶其他衣服了。要幫着爸媽做點兒事情，只好換成爸爸的衣服了。你這身還行，適合在家穿，又顯身材。”
樂敏被誇得一直“嘻嘻嘻”迴應着。
“冷不冷啊？”
“小夥子，扛得住！”高冰握緊拳頭，做了一個展示肌肉的動作給樂敏。
樂敏笑了笑，看着周圍無數雙眼睛盯着他倆，於是輕聲說：
“進去坐一會兒，我媽也下地了，我也無聊中。”
高冰完全沒有心思閒坐，心裡想的就是朱玉婷說的話，種子，還有趕着回去幫着爸爸媽媽做點農活。
“今天不坐了，我趕緊訂種子，回去幫我爸爸砍砍柴。等對面滿月酒我一早過來找你耍。”
樂敏多少有些失落，不過還是點點頭，說了句：
“快去吧。”
高冰朝張師傅走去，按照他爸的意思，訂了一些種子。完了給樂敏打了招呼，又急匆匆地回了。
樂敏佇立在山風之中，望着高冰遠去的背影。她時不時捋了捋被風撩起的長髮，那動作讓不少暗中盯着她看的男人忘記了手中的燃燒的煙。
直到高冰徹底消失在衆人的視野裡，樂敏也消失了她那讓人無限遐思的背影。
“哎呀，冰娃要是再走慢點兒就好了。”
張華談了一口氣，悔恨自己爲什麼不考個北大清華什麼麻花理工建橋大佛一類的外國名校。
樂敏回到屋裡，很快就出來，開着車朝鎮裡去了。
臨時集市在近中午的時候，又恢復到平靜，真正地曇花一現。
遠遠地一輛越野車呼嘯着停在了周梅家門口。從車上下來周梅、朱世富朱世貴兄弟，最後從駕駛室下來了朱大龍。
朱大龍下來後，沒有急着進屋。他先是看了一圈車子，再點了一隻煙，從他家的車前，大腹便便，邁着步子沿街走着。
路過住戶，有人的都打着招呼，他只是迴應一句：
“逢年過節的，注意煙火電線，防火防盜。”
走到王姐家時，王姐說：
“村長，你辛苦了，這一年終於忙完了啊！”
朱大龍臉上沒有表情，只是停下了腳步，銜着煙說：
“你家孫兒哪天辦酒喲？”
“後天，18號。村長一家人都來喲。”
朱大龍說完，跨了兩步，到了王姐家門前，往門口的板凳上甩下200塊錢，說：
“哦，18號，我正好在家。”
王姐仍然笑呵呵地說：
“哎喲，村長您來就是了，還這麼客套。”
朱大龍回身，意味深長地瞟了一眼大門緊閉的趙光珍家，就往回走，進屋了。
公路上一輛摩托車載着拖着大包小包的，拖着一個人停在王姐家門口。回來的正是王家男人，在外打工的王宏偉。他一進屋，忍不住就去看孫兒。
王宏偉匆匆吃完了飯，就開始裡裡外外地開始忙了。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挨家挨戶地口頭髮請柬。
在城裡，結婚、滿月酒都是向親戚朋友同事發精美紙面的請柬。在山裡就沒有那麼講究，一般都是挨家挨戶進屋口頭邀請。
順河壩除了集中在公路上的11戶人家之外，山間還散落着五六十戶人家。王宏偉下午要跑完這幾十戶人家，腿可能都要斷了。
趙光珍從地裡回來，路過周梅家。她見朱大龍正在坐在窗邊抽着煙。她本不想招惹這家人，但是同一條街道，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出於禮貌，打招呼：
“村長，回來了啊！”
擱在往日，哪怕是點點頭，村長都是要回應一聲的。但是今兒朱大龍直接無視趙光珍，把臉朝在另一邊。趙光珍心裡一沉，低頭就過去了。
趙光珍回到屋前，遠遠看見公路的盡頭正好駛過來一輛紅色的車子。她是接到樂敏的電話，估摸着樂敏從鎮裡該到家了，這回來剛好碰上。
樂敏的車子眨眼就到了屋前，沒有想到車後還跟着一輛摩托車，開車的正是黃偉，後座還載着兩個黃頭髮的小子，這三人都不是好東西。
樂敏氣沖沖地下車，手裡提着一個袋子，關好車門就拉着她媽往屋裡走。
黃偉和另外兩個人，不僅口哨聲此起彼伏，摩托車噪聲更是炸響。
王超家的嬰兒又一次被摩托車的噪聲吵醒了，他怒不可遏地衝出來，
“黃尾巴，你他麼的摩托車把我孩子吵醒了，你清靜點兒行不行？”
黃偉朝王超就是一句：
“娃兒又不是我的，他醒了關我屁事。”
王超也不是好惹的，聽了這話衝過去，一腳就踹在摩托車上。車上的三個人連人帶車都倒在了公路上。
黃偉爬起來就和王超扭打在一起，兩人打的不分上下。王姐急忙跑出來，又哭又喊地勸說不要打架了。
“行了，都別打了。”
朱世富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呵斥了一聲。
“尾巴，叫你過來是商量事情的。不是讓你來打架的”
黃偉和王超都放了手，慢慢地上爬起來。黃偉拍了拍手說：
“不是你叫我來......”
黃偉還沒有說完，朱世富一腳就提在了他的身上，罵道：
“老子把你嘴巴封上。滾到我屋裡去。”
黃偉用手指了指王超，說：
“這事兒沒完。”
然後他扶起車，緩緩走向了村長家。
趙光珍和樂敏看到打架，趕緊回屋關門。母女一陣恐慌，樂敏把口袋往椅子上一扔，氣憤地說：
“這個三個撞破腦袋的，我回來就在車後跟着我，說些流裡流氣的話。簡直難聽死了。”
趙光珍“唉”了一聲，
“我今天給村長打招呼，他也沒有理我。”
“媽，以後不給他們那一家人打招呼了。”
“樂敏。你還不明白，昨天你頂撞了周梅，她那個小心眼的人，那裡咽得下這口氣。今天村長那個態度，屋外那三個狗娃兒，跟朱家兄弟就是一夥的，我是擔心他們對你或者對高冰不利。”
樂敏聽她媽這樣說，心裡陡然又增了幾分不安。
“我等下去找一下冰哥。”
趙光珍又“唉”了一聲，說：
“嗯，這鄉下，家裡沒有個男人，就是要忍受些氣。我倒沒啥子，就是擔心你，這麼好的年紀，受個啥委屈，媽咋個活。”
“媽。”
母女倆瞬間就哭了，緊緊地相互抱在一起。
黃偉進了朱世富的家裡，一直沒有出來。不知道他們在那棟房子計劃這什麼陰謀詭計。
樂敏吃過午飯就想去找高冰。去高冰家，就要路過村長家，但是她看見那輛摩托車一直停在村長家門口，始終不敢過去。眼看着時間都到了下午，樂敏挺着急的。
趙光珍看着女兒着急，於是提議說：
“要不，你給高冰去個電話，叫他過來？”
樂敏急忙拿出手機，這才意識到，他沒有高冰的電話。
“唉。”
“我給你高叔去電話。”
趙光珍撥通了高平的電話，幾句寒暄之後，說明了讓高冰過來一趟的意思。
“冰娃在幫忙砍柴，等下就過來了。”
聽了這話，樂敏才放下心來。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裡焦急地等着。
高冰還是穿着他爸的那身衣服連走帶跑地趕過來。先是路過村長家，朱大龍還是坐在窗邊，老遠就看見了他。
“是冰娃子吧！”
高冰擡頭看了看，窗戶上立馬又竄出朱家兄弟兩張臉。
“朱叔叔，難得你有空，回來團年了啊。”
“冰娃兒，進屋坐坐喲。有些年沒有見了喲。”朱世富趴在窗臺上說着。
樓下的大門開了，周梅站在門口，朝着冰娃笑着說：
“來，冰娃兒，進屋坐坐喲。你們老同學聊聊。”
冰娃的心裡，十萬個爲什麼在奔騰：你們這家子唱哪一齣啊？
朱大龍也出了門，笑呵呵地給高冰遞了一隻煙，高冰連忙擺手推遲道：
“朱叔叔，我還不會抽。”
朱大龍眼裡一陣驚訝，
“你看看，這受過高等教育的就是不一樣，菸酒輕易不沾。這個習慣好。”
說話間，周梅就出來，拉着高冰的胳膊往屋裡拽了。
對於村長家這份熱情，高冰心裡保持着足夠的警惕，這葫蘆裡買什麼藥，他大致是清楚的。如此這般又是爲什麼呢？
“梅姨，今兒就不坐了。等會兒我去去我師母家，有點兒事情。”
周梅聽這話，馬上又改口說：
“那你去了回來，晚飯這兒吃嘛。你們老同學也敘敘舊。”
高冰沒有直接回答，馬上到朱世富的身邊，假裝興奮地說：
“我聽我爸說，你在縣裡升官了。真是羨慕你啊。”
朱家人看着高冰這樣的動作和言語，頓時有了幾分自豪。朱大龍馬上就在旁邊輕輕說：
“以後還得靠你這老同學多幫忙提攜。”
高冰心裡咒罵道：提攜！！我提攜你們去吃牢飯。
估摸着寒暄夠了，高冰決意要去趙姨家，朱大龍也不好多阻攔。
高冰客氣了幾句，朝樂敏家去了。
高冰來了，樂敏突然有種像衝進他懷裡的衝動。她迫不及待地把下午遇到的事情都講了一遍。
高冰靜靜地聽着，腦袋裡回想着上午朱玉婷的話，剛剛朱家人不尋常的舉動，讓他更加相信：村長家要對他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