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徹底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警笛聲也徹底聽不見之後,大夥兒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大家雖然坐回了桌子上,你看我,我看你。彼此交頭接耳,但都忘記了動桌上的飯菜。
大冬天的,擺上桌子的飯菜很快就涼了。主人家王超被警察帶回鎮裡做筆錄了。王宏偉不得不張羅給大家換一桌子熱的,一桌一桌地賠禮道歉,又勸說着大家趕緊趁熱吃。
坐在桌上的那些賓客心裡還是分得清孰輕孰重,對於滿月酒上的這一出意外,並沒有人怪罪王宏偉招呼不周。而是議論起村長這家人的種種劣跡。
“咦,冰娃呢?”不知誰大聲問了一句。
“哎呀就是,冰娃一家人呢?”
“趕緊找劉瞎子去看看!冰娃腦殼還在流血嘛!”
“回那邊去了。莫找了,到那邊。劉瞎子已經在那家了。”
一個人指了指趙光珍家,勸大家不要吼了。
“哦!”
“嗯嗯!”
一陣頓有所悟,又情理之中的長吁短嘆之聲傳來了。
在趙光珍家裡,劉瞎子剪掉了高冰頭上傷口附近的頭髮,再用酒精擦洗着傷口。由於酒精的刺激,高冰雙手死死地抓緊了椅子。
處理這種不要緊的皮外傷,劉瞎子還是完全可以的。劉瞎子本名劉啓山,是名老中醫。因爲老花,不戴眼鏡,眼前的人就看不清。所以大家都叫他劉瞎子。
“冰娃,大概要縫4針。你要忍着點兒。就不給你弄麻藥了。”劉啓山對高冰說。
“好,劉爺爺,你放心,4針我受得了。”高冰回劉啓山的話。剛纔那杯酒,怎麼說也有2兩,此時應該是起了作用,高冰臉色微紅,頭有些暈,對於疼痛,可能還有緩解。
樂敏看着那個約1釐米的傷口,時不時地滲出血,心痛得不要不要的。趙光珍和蘇小蘭簡直不敢看,想出去躲着,又不忍心離開。
劉啓山用酒精給針和線消了消毒,下手前說:
“冰娃,我縫了。你穩住不要動。”
“嗯。”
劉啓山支了支眼鏡,瞅準了就紮下了第一針。高冰頓時覺得頭頂一陣刺痛,短暫但鑽心。
樂敏實在看不下去,她雙手捂着胸口。不敢直視這令她恐怖的場面。她把臉轉了過去,雙眼暫時躲避。
劉啓山的四針很快縫完了。在傷口處,他又消了消毒,蓋上了紗布。
“冰娃,你也是厲害了。縫了四針,真是紋絲不動。”
“劉爺爺,你技術好,我沒有怎麼感覺到痛。”高冰喘着氣,還不忘拍兩句。
劉啓山洗着手,笑了兩聲。
“你這娃娃,會說話。明天你到屋裡來,我看看。不要大動,不要受涼,不要吃辣吃冷,不要喝酒。”
樂敏在一旁認真地記着,腦袋馬上就在想應該做點什麼給高冰吃。她提出要支付多少醫藥費,劉啓山並沒有要,囑咐一句“好好養幾天”就出門了。
高平收拾着準備帶着高冰回去,被樂敏攔下了。她說服了高平蘇小蘭,就讓高冰在這裡休息。
高冰有點兒難爲情了,畢竟在這裡過夜,村裡人會不會說樂敏的閒話。再者,他一個男人在這裡,真的有點兒不方便。
“都這個時候,還管那些?冰娃聽趙姨的,這幾天就在這裡養着。你這回去又是吹風又是出汗,受涼了怎麼辦?”
高平蘇小蘭夫婦想想趙光珍說得也對,最終同意高冰留下來。高冰沒轍了,只好勉強答應了。
“走,扶你去樓上躺下。”樂敏說着,就開始扶着高冰往樓上走了。
經過這麼一陣折騰,高冰全身是汗,而且有點暈,也想睡覺。他想這樣也好,先睡一覺再說。
女人的牀就是柔軟,還帶着絲絲體香。高冰躺下沒有多久,就沉沉地睡去了。
王姐領着兩三個幫手,端着十多個菜,就跨進了趙光珍的家。
“高平叔,蘇姨,趙姨,樂敏妹妹,今天實在對不起,發生了這個事情。讓你們受累了。”王姐也是一個勁兒地道歉。
“我猜你們也沒有吃好飯,就給你送過來。晚上我也給送過來。”
趙光珍和蘇小蘭也說了沒關係的話,算是一種迴應。不管怎麼樣,街坊鄰居間最基本的禮數還是要做到。
一桌飯菜,幾個人都沒有心思吃。
樂敏突然起身,說:
“我去給冰哥熬點粥吧。”
“唉,辛苦樂敏了。”蘇小蘭說着。
“蘇姨,說什麼謝啊!冰哥也是爲保護我才受傷的......”
樂敏還沒有說完,就哽咽了。
“你們也不要着急,傷心。冰娃是個男人,這些事情要做的。要做事情難免受累受傷。”
高平在一旁安慰大家道。
山村的酒宴一般都只吃中午這一頓,吃過中午,酒宴就算完了。到了下午,除了幫廚的人外,其他人都差不多回家了。
王超是在下午晚些的時候,從鎮裡警察局回來了。他回來時,頭上也包紮了些紗布,臉上除了有些紅腫外,其他沒大礙。
王超到家,一家人才算徹徹底底放心。王家人,尤其是胡莉深怕惹出個事端,警察把王超關起來。
王超到家後,隨手就給了他媽一沓錢。王姐一看,這麼厚一沓錢,驚訝着問:
“這是哪兒來的?”
王超理直氣壯,驕傲地說:
“嗨,黃偉賠的錢。”
“他賠的錢?賠啥子錢?”王宏偉一臉驚訝地問。
“這就是黃偉賠的錢。打架鬥毆,只要一方無過錯,造成傷害的,按照法律,就要賠錢。要不然警察不得鬆手。”王超一副天知地知的姿態,侃侃而談。
王家人和幫忙的人都來了興趣,定要聽個所以然來。
“這中間是啥原因呢?警察爲啥子還讓黃偉賠你錢?”
王超坐上了桌子,桌子上還有些涼菜、剩菜,他也不講究,直接拿起筷子就吃了。邊吃邊說道:
“這還得感謝冰娃叔叔教我的招兒。中午他悄悄給我說,要去驗傷,只要驗傷了,警察會根據傷情,依照法律處罰打架的人。我去驗傷,說我是輕微傷。依照法律,黃偉賠了我三千多塊錢,他還要關10天。”
衆人都圍着邊嚼飯菜邊說話的王超,他吃得津津有味,大夥兒聽得津津有味。幾乎都是頭一次聽說,法律有驗傷賠償這樣的好事情。
王超看着這麼多圍着自己,擺農門陣的心思就起來了。
“唉。”王超長嘆一聲,接着說:
“可惜冰娃叔沒有去驗傷。他的腦袋出血了,這肯定比我的傷嚴重,那黃偉起碼就要賠萬把塊錢,還要關起碼20天。”
衆人這一聽都“哦”了一聲。
“哦,對了,冰娃叔怎麼樣了?”
Wшw•ⓣⓣⓚⓐⓝ•¢O 王姐正伸着手指,沾着口水,數那沓錢,一共3500塊。數完,她就把拿錢全部遞給了胡莉。她自己拿出400塊遞給王超,說。
“冰娃在你趙婆婆家養着。你過會兒去叫他們來吃飯,順便給兩家人把禮退了。”
王超點點頭,剛接過錢。有人就神神秘秘地問:
“超娃兒,村長怎麼樣了?”
“對對,朱大龍怎麼樣了?”
這一問話,瞬間又把大家的興趣逗起來了。
“村長完了。狗日地這回他要坐牢了。我在警察局上廁所的時候,偷聽有警察說,證據確鑿,還要追回他貪污的錢。他縣城那房子都查封了。”
“啊,那還得了。”
“哎呀,這回整拐了。”
“他麼的,他們活該啊!”
大家七嘴八舌,口吐芬芳,出口心中的惡氣。
從來沒有這麼多人,這麼認真專心地聽自己說話,王超抓住這個時機,好好地賣弄一番,他又繼續爆料:
“我還跟你們說,朱世富根本不是縣裡的什麼官。只是在縣政府什麼樓裡當一個保安。這也是我聽到的。”
一位婦女聽了有些懷疑:
“不會喲!朱大龍要給他兒子找個保安的活兒?”
王超嘴巴里嚼着飯菜,望着那個婦女直搖頭。他趕緊三口並兩口,吞下口中還沒嚼碎的食物,又說: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黃偉說富娃做過牢,不是沒有道理的。你們想想,要是沒有坐牢,他朱世富還回來做什麼?那邊那人也在南邊。”
說着,王超指了指趙光珍家,衆多都明白,那人指的是樂敏。
“哎呀,這回看他朱家人的尾巴還翹到天上去不!”
“哦,呵呵呵呵,就是就是。”
“還得感謝人家冰娃,給我們出了這口惡氣。”
“那是那是。”
大家說着笑着,眼睛就時不時朝那頭朱大龍的房子看去。
周梅走回自己的家裡,渾身無力,在家裡六神無主、坐立不安。
周梅看着兩個沒了精氣神的兒子,瞬間就感覺朱家完了,朱家的魂沒了。周梅不死心,無論怎麼樣,都得想想辦法,朱家不能沒有主心骨!
她試探着問朱世富:
“富娃,你在縣裡有一段時間了,有沒有熟悉的領導?”
朱世富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
“你兒子只是個看大門的!”
周梅看着朱世富已經是破罐子破摔的人了,心裡已經沒有了力氣去計較和生氣了。
“哎喲,我怎麼這麼命苦啊!嗚嗚嗚……”
終於,周梅哭了,嚎啕大哭,哭聲比王超家那嬰兒大多了。這頭的王超家的人都聽見了。
天快黑了,王姐和王超母子特意過來,請兩家人過去吃晚飯。
高冰還在呼呼大睡,絲毫沒有要醒的跡象。
樂敏勸說她媽和高叔蘇姨過去吃飯,她留下來照看高冰。
兩家的大人聽了樂敏的話,跟着王姐去了王超家。樂敏看着熟睡的高冰,心裡疼愛得不行。
王姐又端着一些飯菜過來,送到了樂敏手裡。樂敏吃了幾口,就放下了,她沒什麼胃口。
給高冰熬的粥早已熬好,還在火坑邊煨着,粥里加了白菜和瘦肉,樂敏的拿手好粥。
只是高冰還要睡多久,什麼時候能醒。
此時高冰的身體裡悄然發生着變化,體內的細胞代謝異常活躍,頭上傷口正加速癒合。只是蓋着紗布,人眼是看不見罷了。
吃罷晚飯,高平和蘇小蘭在趙家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夜裡很晚了,兩人才不安心地回了。
樂敏堅持要在房裡看着高冰,趙姨只好給樂敏鋪了臨時的牀位,讓她守着。
到了深夜,周梅從窗口看了一眼街面,除了遠處王超家樓上有微弱的燈光外,四下都是黑漆漆地一片。
朱家臨街的大門,輕輕地開了一條縫。從門縫閃出三個人影。周梅帶着朱家兄妹,揹着打包小包,趁夜往縣城去了。這鄉里,實在是沒有臉皮繼續待下去。幸好,縣裡還一套房子,他們可以去居住了。
即便周梅一行人走得悄無聲息,但還是被夜裡換尿布的王超偶然窺見了。
周梅領着孩子,在夜裡足足走了3個小時的公里,在清晨到了鎮裡。簡單吃了些早飯之後,坐上了去縣裡的客車。到了縣裡,脫離了順河壩那些村民的眼睛和嘴巴,周梅心裡輕鬆多了。
周梅剛到房子的小區,門口的保安就告訴他們,房子已經被查封了。周梅聽了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五雷轟頂。她實在不敢相信,就在兩天前,她們一家人還在裡面吃過飯,睡過覺。周圍不顧門衛的阻攔,衝了進去。
一家人看到門上的封條時,全都說不出話來。
在江灣市,羅曼終於忍不住了。她把心一橫,收拾了些東西,換洗的衣物,給車子加滿油,開着車子朝紙上的地址出發了。
年底了,很多的文件都需要董事長簽字。很多董事長不簽字是沒有辦法進行的。李白詩趁此機會,提出去找高冰的想法。陳觀梅也別無他法,也就同意了李白詩的請求。
李白詩也沒有耽擱,她先趕去了江灣市法院,把高冰的詳細地址告知了法院。隨後她也開着車子朝順河壩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