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拉的名字很可愛, 卻是很大一隻阿拉斯加，此時它被管家牽着，原本望着身旁戴着黑色鴨舌帽的年輕男人, 褚昀一出來, 它的視線轉了過來, 連同它身邊那人一起。
褚昀的腳步頓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大概與他對視的人也一樣。他們兩個隔着幾位長輩遙遙相望, 儘量維持着表情不變，等長輩們寒暄完，他們才漸漸從對方錯綜複雜的眼神中讀懂了什麼。
餘振升沒發現外甥的異常, 他介紹完這對中年夫妻，禮貌地問：“這位年輕人是令郎吧？”
“餘先生您好, ”樑驍上前一步道, “我叫樑驍, 您喊我小樑就好。”
餘振升一聽這名字耳熟，還沒記起來在哪裡聽過, 就見樑驍的視線落到了他那外甥身上，餘振升剛準備介紹褚昀，樑驍已經朝前伸出手去：“你好。”
褚昀跟他短暫地握手，用平生的演技撐起一個自然的笑容：“你好，褚昀。”
餘振升現在看到外甥跟男人站在一起就心驚肉跳, 不太明顯地隔開二人, 跟太太一起領客人進門。
褚昀故意走在後面, 跟並肩的樑驍飛快交流了一個旁人看不懂的眼神。
褚夏看到自己曾經的偶像走進門時差點被嘴裡的水果噎死。她震驚地看着二人, 要不是剛纔聽到舅舅說的那番話, 她都要懷疑這兩個人是見家長了。
褚昀遠遠地跟她交換了一個虛驚一場的眼神。
午飯已備好，餘振升跟客人簡單喝了幾口茶就邀請客人入座用餐。樑驍坐到了褚昀對面, 大概是爲了好看他眼色串詞，褚夏坐在舅媽旁邊，儘量離他們倆都遠遠的。
一開始，長輩們聊的話題很正常，直到餘振升瞥到了頂着黑色鴨舌帽的樑驍，頓時好奇問道：“小樑，是我們家太冷了嗎？”
“不冷，”樑驍笑容難得乖巧，“剛染了發，顏色太張揚，所以一直戴着帽子。”
餘振升視線轉了一圈道：“染髮不就是給人看的嗎？在場的沒外人，你把帽子摘了就好。”
樑驍聽話地摘下鴨舌帽，露出一頭綠色頭髮。
餘振升：“……”你這不是張揚，是不大吉利呀。
樑父咳嗽一聲，替兒子解釋說：“他剛拍完戲，頭髮還沒染回正常色，平時他不這樣，是爲了拍電影才染了這麼個顏色。”
“小樑是演員？”餘振升挑了挑眉毛，“我外甥褚昀也是——”話說到一半，餘振升猛地頓住，忽然想起來方纔褚昀當場出櫃，說的男朋友名字好像就是樑驍……不會這麼巧吧？！他趕緊往褚昀臉上看去，舅甥二人一對視，餘振升心口一突，心說這下完蛋，自己太太的救命恩人一家還賠上一個兒子。
“……很喜歡錶演的，”餘振升艱難地說完後半句，趕緊岔開話題，“樑先生樑太太，在這邊旅遊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地方，儘管聯繫餘某，能幫上忙的，餘某在所不辭。”
樑父笑道：“餘先生客氣了，其實那天要是換了別人碰上尊夫人哮喘發作，也會幫忙的，我太太又是醫生，舉手之勞而已，餘先生不必如此客氣。”
“當然要客氣的，”餘振升趕緊道，“畢竟我們往後要親上加親嘛。”
樑父樑母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乖巧坐在餘夫人身旁的小姑娘，長得漂亮機靈，吃相也很討喜，要是能有這樣的兒媳，那還是自己家兒子高攀了呢。
餘夫人輕咳一聲，替丈夫解釋：“他的意思是，往後我們兩家可以常來往，以後你們再到國外來玩，也可以叫上我們一起。”
“對，我是這個意思。”餘振升說。
“噢，”樑父發覺自己想多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下頭，“也歡迎你們回國時光臨寒舍。”
褚昀精神緊繃地聽着桌上長輩一來一往，兜裡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他偷偷在桌下拿出手機一看，是樑驍發來的消息：[舅舅是不是知道我們的事了？]
[褚昀：你們來之前剛知道的。]
[樑驍：哥，緊張嗎？]
[褚昀：嗯，我擔心叔叔阿姨不喜歡我。]
[樑驍：怎麼會？倒是我擔心舅舅會對我的髮色有什麼意見。]
[褚昀：你不用擔心，他應該確實有。]
[樑驍：QAQ]
[褚昀：沒事，舅舅接受能力挺強的。]
褚昀收起了手機，佯裝無事發生，跟着大家一起舉杯。仰頭喝果汁時，他透過玻璃杯跟樑驍視線模糊地一對視，然後徑自笑開。
餘振升還是忍不住關心外甥男朋友，問題開始拋向樑驍：“小樑拍戲多久了？”
樑驍挺直了腰桿回答：“十多年了，我從五歲就開始拍戲。”
餘夫人道：“那麼小，一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樑驍的視線望過去，笑回，“我享受着這份紅利，拍戲是我的工作，不能稱之爲辛苦。”
褚昀微微垂眸，扯脣一笑。
餘振升開始問別的，褚昀站起來，走到對面爲樑父樑母添上茶水。樑母仰頭笑着道謝，此時看清了褚昀的模樣，心想這個男孩子長得也過分帥氣了，舉手投足彰顯着紳士風度跟禮貌，不愧是有錢人家教育出來的孩子，看一眼都讓人喜歡得不行。
“不客氣阿姨。”褚昀溫聲道，臉上表情可稱得上是俘獲長輩芳心的模板。
“多大了？”樑母趁他沒走遠問道。
“阿姨，我今年二十六歲。”
“看起來跟我家樑驍年紀差不多呢，”樑母看都沒看兒子一眼，低聲問，“找對象了嗎？”
褚昀笑了一下：“剛談不久。”
樑母臉上頓時露出些許遺憾的表情，轉而又想跟老樑也沒生個女兒，看到喜歡的年輕男人就想讓他做女婿的想法得改改。
褚昀站在樑母身邊時，餘振升跟樑驍的眼神總時不時往人身上飄，樑父覺得哪裡不對勁，具體又說不上來。直到褚昀在對面坐下，那雙漂亮的眼睛下意識地掃過什麼，樑父不動聲色地轉過頭，發現自己兒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見對方轉過臉不看他，他低下頭，手指飛快地在桌下打字，對面人的手機震了一下，他在膝上敲着手指等待。等來等去沒見到期盼的消息，他擡眸繼續望着對面，飯都忘了吃。
樑父皺了皺眉頭。
樑驍的手機忽然一震，他立刻低頭去看，剛要揚起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樑教授：你老盯着人家看什麼？]
樑驍低眉順眼地回：[您看錯了。]
[樑教授：你吃飯的時候能不玩手機嗎？]
[樑驍：好的爸，聽你的爸。]
“大四畢業之後，小樑接戲多了，到時就會經常各地跑來跑去吧？你要是談了戀愛，跟對方聚少離多的話怎麼辦呢？”餘振升忍不住問道。
樑母一愣，這真不是要撮合樑驍跟對面這個小姑娘？她又往對面看去，發覺扎着丸子頭的小姑娘頭垂得很低，彷彿桌上的談論都與她無關。
樑驍認真道：“現在交通這麼方便，想見面還是很容易的。”說罷想看褚昀一眼，想到父親已經開始注意他跟褚昀了，又硬生生忍住。
餘振升又問：“你覺得什麼時候談戀愛合適？”
“遇到合適的人什麼時候都合適。”
樑母心想這下該問樑驍覺得這個小姑娘怎麼樣，結果並非如此，她等來等去也沒等到餘振升有關這個話題的下一句。
“請問洗手間在哪？”過了會兒，樑驍忽然擦淨手問道。
“在樓上，”餘振升頓了頓道，“讓褚昀陪你去吧，房間不太好找。”
褚昀點了下頭，率先離席上樓，樑驍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離跟在後面，等兩人都消失在樓下人的視線中，他們才貼着牆同時呼出一口氣。
“怎麼會這麼巧？！”樑驍壓低聲音，“我爸媽說要帶我到新認識的朋友家做客，我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褚昀滿臉疲憊：“你不要再發消息給我了，我低着頭回你，心臟跳得快要爆炸。”
樑驍擡手摸了摸褚昀的臉，輕輕嘆一口氣，說：“我爸察覺我老在看你，忍不住發微信提醒我了。”
褚昀忍不住擡腳踹了樑驍一小下：“你看我幹什麼？”
“還不是因爲你不回我消息，”問題又繞了回來，樑驍輕咳一聲道，“我看我媽媽挺喜歡你的，但還不是……那種喜歡，我父親古板大半輩子了，被他發現肯定不好收拾。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整個房間都是你的味道，我就忍不住想看你。今天好多人的家屬來劇組探班，我好羨慕他們，當然我不是怪你沒去，我只是在想什麼時候才能不用躲着別人。”
“要是被人發現，你害怕嗎？”褚昀問。
“害怕，但好像也不是很怕。不過我也知道現在還不到時候，我只是跟你一說，你聽一聽就好。”
“慢慢來吧，我看叔叔不是那種能接受猝不及防的爆炸消息的人，給他跟阿姨多點時間，”褚昀耐心說着自己的想法，“往好了想，叔叔是大學教授，對新事物的接受度應該會比一般人更高，而阿姨見慣生死，對這些事情也許更看得開。在他們面前，我們先成爲‘朋友’，等時機差不多了再挑明。忽然跑到他們跟前去說，我擔心他們會接受不了。”
“嗯。”樑驍輕輕一應，靠過來抱住他，安靜地交換彼此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