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靈犀的叫好,在觀月臺上瘋子一般的唐氏姐妹免去了一死。
用永安帝的話來說便是,靈犀在他身側十年,整整十年他都沒有見過靈犀這樣的開懷大笑過。
千金一笑,唐氏姐妹功大於過。
不過以她們這樣的驚天地泣鬼神,想要進到東西六宮爲妃爲嬪是不可能了。
永安十二年八月十六,靈犀做爲唐氏姐妹舞蹈的唯一欣賞者,在長樂殿中召見了她們。
長樂殿的東偏殿中,靈犀坐在內殿的竹榻上飲茶,嘴角的笑自前一晚上開始便沒退下去過。
當唐氏姐妹被周安帶着走進長樂殿的院落時,荷葉用手推了推靈犀,道,“娘娘,人來了,別笑了。”
靈犀哦了一聲,拿起錦帕遮起高高挑起的嘴角,可雙眸卻依舊是盈盈的,滿含笑意。
荷葉一嘆,在一側站直不在說話了。
她實在是搞不懂有什麼好笑的,那唐氏姐妹的舞蹈已經被後宮的妃嬪們唾棄的不成樣子,偏偏自家娘娘笑起了這幅德行。
周安進來時也是板着臉,可跟在他身後的唐氏姐妹卻是笑嘻嘻的,沒有一點的懼怕之意。
唐氏姐妹今日穿得是淡藍色繡杏花的收腰抹胸羅裙,頭上挽得百合髻,簪了幾枝如柳葉一般的珠花和翠玉步搖。
一樣的模樣,一樣的打扮,唯一不同的是兩姐妹一人將步搖簪在了左側,一人簪在了右側。
來到靈犀面前,唐氏姐妹在靈犀面前跪下,左邊的笑嘻嘻的道,“臣妾唐氏若溪參見皇貴妃娘娘。”
右邊的也是笑意盈盈,“臣妾唐氏若漪參見皇貴妃娘娘。”
周安見狀輕咳了一聲,臉色略有不奈的提點道,“皇貴妃娘娘面前不得失儀。”
唐若溪聽了後哦了一聲,擡起手揉揉臉,將笑容揉下去了。
唐若漪倒是穩重,周安一說她便換了神色,如一個正常妃嬪一樣了。
靈犀亦是輕咳了一聲,端起茶盞飲了口,壓下笑意後問了一個唐氏姐妹聽過無數次的問題,“你們,哪一個是姐姐,哪一個是妹妹?”
唐氏姐妹相互對視了一眼後,唐若溪回道,“回皇貴妃娘娘的話,臣妾是姐姐。”
唐若漪點點頭,“臣妾是妹妹。”
靈犀挑眉哦了一聲,淡淡的道,“看起來,倒是妹妹比姐姐穩重上一些。”
唐若溪小聲嘟囔了一句,“她裝的好而已……”
見荷葉和含玉的臉色已經陰沉到極點,唐若溪連忙將嘴捂住不再亂說話了。
靈犀倒覺得這對姐妹有趣的很,笑盈盈的擡手對兩人道,“你們起身吧,賜坐。”
含玉從一側拿了兩隻小几放在了離竹榻兩丈遠的距離,語氣略冷的道,“唐采女請。”
唐氏姐妹謝恩落座後,含玉身後的小宮女在唐氏姐妹中間的矮几上放了兩盞涼茶。
唐若溪是個穩不住的性子,藉着端起茶盞吃茶的空,一雙水眸不住的打量長樂殿裡的裝扮,直到撞到靈犀笑意盈盈的目光,才低下了頭。
唐若漪美眸一瞥,白了唐若溪一眼。
荷葉又是一聲輕咳,臉色更加的陰沉了。
靈犀眼眸一轉,對身側的荷葉和含玉笑道,“荷葉,今個兒天氣熱,你去吩咐了小廚房,做碗水果冰來吃。含玉,你去看看十皇子和十公主,他們可是又淘氣了?”
荷葉和含玉知道靈犀是往開支她們,皆是白了唐氏姐妹一眼,退下了。
周安見狀對靈犀道,“娘娘,哪會子小德子說找奴才有事,奴才先下去了。”
在靈犀頷首後,周安將殿內的八名小宮女全都帶了出去。
看着一同捂着胸口鬆了口氣的唐氏姐妹,靈犀笑道,“你們可是有話要對本宮說?”
唐若溪立刻點點頭,頭上的步搖隨之亂顫,“有有有,我有好多話……哎喲……”
唐若漪狠狠掐了唐若溪一把,然後對靈犀挑起嘴角,露出一個得宜的笑,道,“皇貴妃娘娘,臣妾們是有話對皇貴妃娘娘講的。”
靈犀點點頭,笑道,“你們說。”
唐若漪正了正神色,對靈犀一本正經的問道,“娘娘,您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幽夢嗎?”
靈犀噴笑出聲,雙眸彎成了天邊的新月。她對唐若漪連連點頭,笑道,“本宮記得,記得……”
一聽靈犀說記得,唐若漪鬆下了神色,露出了和唐若溪一樣調皮的笑容,“這回錯不了了,錯不了了。”
唐若溪埋怨的看了唐若漪一眼,道,“這明明就是姑娘要找的人,你還掐我。”
“姑娘說過了,皇宮裡的事誰也說不清,萬一不是怎麼辦?就姑娘那畫技,你能認出是眼前的娘娘嗎?”唐若漪頂了回去。
“可這宮中不就這麼一位姑娘口中的靈兒姑娘?”唐若溪立了眼睛又頂了回去,道,“位份如此尊貴,怎麼可能錯?”
“萬一錯了呢?”
“這不是沒錯?”
“我說的是萬一,萬一你懂嗎?”
“你說的萬一沒有,現在是一萬個沒錯!沒錯你還掐我,我要告訴姑娘說你不講理,你欺負我!”
看着眼前兩個轉眼便翻了臉的雙胞胎,靈犀含笑打斷了她們的爭吵,問道,“你們先告訴我,你們姑娘在哪裡?”
“雪國!”唐若溪和唐若漪同時回頭看靈犀,異口同聲的道。
靈犀挑眉,詫異的道,“雪國?”
唐若漪點點頭,對靈犀道,“姑娘說了,這其中的事就是老太太的裹腳布,她只讓我們給娘娘帶話,說她過得很好。”
“還有這個。”唐若溪從自己身上摘下來了一個做功精緻的荷包,站起身遞給靈犀後道,“姑娘說娘娘一定喜歡這個。”
靈犀接過藕何色繡了幾片竹葉的荷包,看着上面不平的針角,笑道,“你們姑娘這是讓本宮睹物思人嗎?”
唐若溪坐回到小几上,笑嘻嘻的道,“娘娘,姑娘說了您要拆開來看。”
靈犀一挑眉,擡起手輕輕拉開了荷包上的嫩綠色綢帶,讓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荷包裡沒有花瓣和香料,只有一包鼓鼓的宣紙。
“信?”靈犀擡眸問姐妹兩人。
唐若漪搖搖頭,道,“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不過姑娘說了不給您帶信,怕出差錯。”
靈犀微微點頭,粗中有細,是幽夢的性格。
拿起紙包在耳側晃了晃,裡面竟然有沙沙的聲音。就着硃紅色的桌几,靈犀將手中的紙包打了開來。
一些白似新雪的顆粒狀物體隨着靈犀的動作從紙包裡傾瀉而出,落在陽光直射下的桌面上,閃閃發光。那白色顆粒狀的東西晶瑩剔透,如碎玉一般,煞是好看。
靈犀眨了眨雙眸,從桌几上拿了只小銀簪子撥弄,輕輕按了下,異常堅硬。
靈犀撥弄了一會後,擡頭問道,“這,這是什麼東西?”
唐若溪向前傾了身子細看,然後笑道,“娘娘,這是沙子。姑娘的房間裡有好多這種沙子,我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不過放進水中,拿到陽光下可好看了。”
“這個很涼很涼。”唐若漪接口道,“娘娘,您用手摸一下,這個很涼的,在陽光下曬多久都不會熱。”
靈犀擡手撫了一下桌面上的沙子,手上傳來的觸感竟冰冰涼。那感覺,就像是摸到了雪山玉。
雪山玉出產自依雪山,依雪山又是雪國與大順邊境的天然屏障,幽夢能有這些如沙子一般的碎玉,倒也說得通了。
將桌几上的翠玉小心翼翼的收起來,靈犀臉上的笑暖暖的,幽夢還在,沒有比這個更讓她開心的事了。
永安十二年八月二十,靈犀到紫宸殿中,提議將儲秀宮內過了三審最終卻落了終選的三百采女遣返歸家。
對於靈犀這個大膽的提議,永安帝雖然沒有生氣,可也是將一張俊臉板了起來。
那些采女雖然沒有侍過寢,可到底是下面層層選上來給他當妃嬪的女人。除去男人的自尊,只說天家顏面,他就不可能同意靈犀的提議。
靈犀也沒想過一次就可成功,她拉着永安帝的手坐在竹榻上,細細的分析放采女早日歸家的利弊。
靈犀讓馮公公備筆墨,手持狼毫對永安帝盈盈的算了一筆細帳,“皇上,臣妾來爲您算一筆帳。儲秀宮**三百采女,每年的吃穿用度加起來大約是二百兩,這還不算每逢佳節的賞賜。這樣粗粗算來,每年便是六萬兩白銀。這只是那三百采女的,若是再加上儲秀宮中那些侍候着的宮女嬤嬤的,儲秀宮每年用掉的銀兩便是數以十萬計。皇上,”靈犀伸出白皙的左手,神色鄭重的道,“五年的時間,便是五十萬兩白銀。臣妾與於妃細細算過,永安六年進宮的三百采女,在這幾年的時間裡,共計花去了六十二萬七千兩白銀……”
永安帝雙眸一動,雖沒有說話,臉色卻柔和了下來。
靈犀又笑道,“以前,終選後還能儲秀宮中出來幾個德貌皆備的妹妹進到宮中來侍候皇上。可自老祖宗下懿旨在五年大選中添加一次小選後,儲秀宮中的采女便再也未發現什麼伶俐的俏人兒了。”
換句話的意思就是,幾乎是每三年選一次妃的頻率,大順後宮的妃嬪已經處在飽和狀態,再用不到儲秀宮中那些後備的采女了。
見永安帝還是不表態,靈犀又笑道,“這三百采女中,有貧家女兒,亦是有官家小姐。她們在儲秀宮中虛度五年,除了增加宮中的開銷外,並未起到什麼有利於皇室之事。可若將她們放出宮去,那就不一樣了。她們都是待嫁之齡,嫁與夫家後,五年的時間誕下兩位子嗣也未可知……”
永安帝挑起嘴角淡淡的一笑,道,“倒是能爲大順添加六百的人口……”
人口,一直是一個國家強盛與否的最直接體現,可這六百人口永安帝還沒放在眼中。更何況這六百人口是用天家的顏面換來的,在永安帝的眼中甚是不值。
“若是這六百人口添加在官家,添加在棟樑世家呢?”靈犀對着永安明媚一笑,“這三百采女可謂是全大順頂優秀的女人了。如果皇上將她們賜婚給忠良之臣……”
永安帝眼眸一動,這回是真的動心了。
不僅可以賜婚給忠良之臣,還可以賜婚給每三年科舉選出來的狀元,這是甚好的拉攏人心的辦法。
如果再用心些,將這些采女好好利用,那每個臣子忠心與否,豈不是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皇上……”靈犀見永安帝動心了,堅起右手的三根纖纖手指,笑道,“五十萬兩的銀子,天下萬民的民心,朝中百官的忠心,這可是一舉三得的好事。當然,”靈犀收起手指,抿嘴一笑,道,“就是損了些天家的顏面,要皇上委屈了自己……”
永安帝爽朗一笑,伸手掐了下靈犀白嫩的臉頰,笑道,“爲君者爲國爲民爲臣犧牲一些算不得什麼,靈犀,讓朕考慮一下。選妃雖是朕的家事,可這樣大的決定卻不是朕一個人能說了算的。朕要上朝,和大臣們議一議。”
靈犀站起身,對永安帝福下身去,柔柔笑道,“臣妾,代儲秀宮中的三百妹妹,謝皇上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