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一大早,靈犀在荷葉與巧竹的服侍下穿了身淡藍色的收腰宮衣,頭上隨便挽了個側髻,收拾了下因幾夜不得安眠而略顯憔悴的妝容,然後急衝衝的奔了瑛妃所居的恰心殿。
因心中焦急急,路上靈犀幾次催促擡轎輦的小太監速行。一路上行色慌張,連讓甬路兩旁對她行禮問安的妃嬪宮人起來的時間都沒有。
到了恰心殿的門口,靈犀眉一皺,嘴一憋,甩了一條淡綠色的帕子便開始低泣了起來。待走到怡心殿內,見到了一身盛裝以待的瑛妃,哭得越發厲害。
靈犀拉着瑛妃的手,語無論次的泣道,“姐姐,那德陽殿中鬧鬼,上幾日先是把五公主嚇病了,後又嚇病了妹妹宮中的幾個奴才,昨個兒晚上都跑到五皇子的寢殿中去了。若不是奴才們機靈,這後果說不上是什麼樣兒了呢。”
瑛妃連忙把靈犀讓入內殿,讓素兒沏了盞好茶給靈犀潤喉,然後一臉關切的道,“妹妹你先別急,你好好與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能是怎麼回事?還不就是德陽殿中鬧鬼?”靈犀一邊擦着眼淚一邊道,“初搬進德陽殿的時候一切都好好的,可進了十月便開始鬧鬼,擾得殿裡不得安寧。姐姐,我那靈研殿都修了快四個月了,到底什麼時候能好啊?”
“唉……我也不知,我一再的命人去催着快些,那些匠人也一再說快了快了,可就是不見竣工。好在現在已經開始往殿內和迴廊上繪彩了,妹妹也知,繪彩是最爲費事的了,繪好後還要再空上些時日。我估計着,怎麼也要再過半月左右你才能般回去……”
靈犀一聽愣了,隨即用帕子捂了蒙着臉悽聲道,“姐姐,那可怎麼辦啊?”
“咦,”瑛妃看着靈犀,似想起來什麼似的道,“妹妹,那德陽殿原來鬧鬼時,我曾從外面請了幾個道姑進來做了兩場法事,之後德陽殿中便安靜了,再也沒聽嫺貴嬪提過這事。要不,我再將那幾個仙姑請進來看看?”
“管用嗎?”靈犀停住了哭聲,眼淚汪汪的問瑛妃。
瑛妃肯定的點點頭,道,“原來嫺貴嬪也是嚇得不輕,請了那仙姑進來看了看後便好了。德陽殿再次鬧鬼,定是這次收拾的時候宮人們無意中動了什麼東西。妹妹,你且不要着急,我今天就吩咐人去請仙姑,明天便可進宮來……”
“姐姐,”靈犀拉着瑛妃的手,攥得緊緊的,“你可一定要請那有本事的仙姑進來……”
說着說着,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掉落了下來。
又哭又鬧的在瑛妃的恰心殿等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靈犀扶着荷葉的手回到了廣陽宮德陽殿。此時,鶯妃娘娘因宮中鬧鬼到恰心殿中去哭鬧的事已經傳遍了後宮,成爲了半月以來最爲讓人津津樂道的談資。
回到德陽殿後,靈犀的臉上再無了在恰心殿中即害怕又擔心的表情。淨面後,她把自己的幾個忠心的奴僕叫進來,咬牙道,“明日那些子道姑來德陽殿中做法的時候,你們把眼睛都給我睜大了,我就不信在這麼多人的眼睛下還能任人做了手段去。特別是東廂,盯緊了……”
前一日那‘鬼’到五皇子的寢殿中嚇人,反被值夜的夏青一聲大叫給嚇跑了,慌亂中夏青看那鬼在茫茫夜色中跑到了德陽殿的東廂裡。
靈犀知曉後命人悄無聲息的找了一個晚上,最終卻沒有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
想了半個晚上,靈犀決定不去找鬼了,她要等這‘鬼’再次來找她。可‘鬼’被夏青那一嗓子嚇到了,再加上這半個晚上的尋找,定是已經打草驚蛇。現在她能做的,就是放鬆‘鬼’的戒心,然後引‘鬼’出動……
和幾個忠僕林林總總又商量了會,覺得心中有底後,靈犀笑呵呵的進了寢殿。
初二那日五公主被嚇病後,靈犀便把五公主抱到自己的寢殿之中,西偏殿則暫時閒置了。
五公主躺在牀榻上,小臉呈現不正常的白,可精神卻不錯。懷中抱着一隻繡功精緻的繡枕,一雙清澈的大眼滴溜溜的轉。見到靈犀進來,五公主翻身做起,跪坐在牀榻對靈犀歡快的叫了聲母妃。
靈犀坐在牀榻上,美目在五公主的小臉上掃了好一會,才笑道,“慕兒的氣色要比母妃離開的時候好多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害怕嗎?”
五公主往靈犀的懷裡一爬,靠在靈犀的胸前,童聲童氣的道,“慕兒覺得好多了,只要母妃在,慕兒就不害怕。”
“慕兒別怕,這世上沒有鬼,有鬼的是人心。”靈犀抱着五公主,笑道,“等母妃把嚇慕兒的鬼捉到,交於慕兒處置好不好。”
五公主點頭,卻又搖頭,皺了小巧的眉頭,擡頭道,“母妃,要是宮女太監慕兒就打他們三戒尺,可這‘鬼’要怎麼罰啊?”
靈犀伸手揉開了五公主眉心的結,笑道,“慕兒,鬼最怕的便是見光。到時慕兒把那‘鬼’放到陽光下暴曬,讓那‘鬼’魂飛魄散再也不能出來害人。”
永安八年十月初九午後,瑛妃命人在宮外請得有本事的姑子,由小太監引領着進了德陽殿。
那些人一行共十人,打頭的是兩名身穿深藍色袍子,上了四五十歲年紀的老道姑。其中那個身材微胖,長了一對三角眼,兩頰上垂着墜肉,眼中無一絲慈悲之光的道姑名念慈。而另一個身材纖細些,相對念慈來說眉清目秀很多的道姑名叫念悲。
念慈念悲懷中抱着拂塵,面上無絲毫的表情。身後跟着八個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揹着包袱的小道姑。那是她們的徒弟,也是她們此次進宮驅鬼的助手。
念慈念悲剛踏入廣陽宮的宮門,便停住腳步不再向前了。念悲一臉嚴肅的指着德陽殿的方向對同樣一臉嚴肅的念慈道,“師姐,你看那邊,怨氣要比上次你我二人來時更濃。”
念慈冷哼一聲,“待你我兩人將那惡鬼捉出來,還宮中貴人一個安寧。”
在前面引領的太監被念慈念悲那個樣子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德陽殿的方向竟是邁不開腳步。
正巧小德子奉靈犀之命出來查看,那小太監便一臉難色的對小德子低聲道,“德公公,小的腹疼難忍堅持不住了。還請德公公行行好……”
“行,你去吧。”小德子咧嘴一笑,道,“我不和我家娘娘說什麼。”
那小太監聽小德子答應了,捂着肚子一溜煙的跑出了廣陽宮。
小德子看了看念慈念悲手裡拿的拂塵,又看看自己懷中抱的,嘿嘿一笑,道,“還請兩位仙姑隨奴才來。”
念慈冷哼了一聲,倨傲之態盡顯。
待走到德陽殿的院門處時,念慈突然一聲冷喝,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一隻和手掌差不多大的銅鈴搖了起來。連搖邊道,“喝!此處陰氣甚重!”
小德子被念慈那突如其來的嗓子嚇了一跳,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等到緩過來後,一臉敬佩的對那突然發瘋的念慈道,“仙姑果真有本事,還未進到殿內就看出門道來了。”
那念慈也不理小德子,回頭命念悲將手中的法器拿好,兩人左顧右盼,如臨大敵一樣小心翼翼的邁進了德陽殿。
靈犀坐在德陽殿的內殿之中,看着小德子跟在那兩個**緊張的道姑往主殿靠近。不知道爲什麼,靈犀突然大笑起來,指着那兩個道姑對荷葉道,“荷葉,你看她們多好玩,弄得和真的似的……”
靈犀回頭,見站在自己身邊的荷葉和含煙都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那兩名道姑,一個一臉認真,一個一臉虔誠。
靈犀無奈的搖了搖頭,知道自己這無鬼神論者和她們算是說不明白了。
須臾,小德子引那兩名道姑到了內殿之中。
念慈念悲拱手向靈犀作揖,並未行跪拜之禮。進來奉茶的巧竹本想訓斥,可一看靈犀的眼神便又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到肚子中去了。
念慈明顯是這一行人之中的領頭者,站直身子後,她對靈犀直言道,“鶯妃娘娘,昔日嫺貴嬪住在這裡時,貧道曾經寫下了九道符咒來保這殿中平安。剛剛貧道進來時感覺不到那符咒的私毫力量,而怨氣卻比從前更大了,想來那符咒是被人揭下去了。”
靈犀點頭,“本宮的殿宇正在修葺之中,所以和嫺貴嬪說好了來暫住幾日。想來那符咒是被宮人打掃的時候無意中揭掉了,所以還請兩位仙姑費心,還本宮一殿安寧。”
那念慈也客氣,點頭笑道,“自是爲娘娘排憂解難的。”
說罷後,念慈念悲便領着那八名小道姑將德陽殿內的邊邊角角都走了一遍這期間小德子與含玉跟在她們的身後寸步不離。待到把整個宮殿全部走完時,天色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十位道姑用過素膳後,那念慈擦了嘴角的油漬,打了個暗嗝。起身來到內殿中對靈犀道,“娘娘,貧道有話直說,還請娘娘不要見怪。”
靈犀面上帶笑,輕輕點頭道,“你們來本宮殿中驅鬼,有話自是要直說的。”
念慈上前一步,凝重了神色,低語道,“娘娘,往日這殿中之鬼是爲小皇子而來。而如今這殿中的幾隻惡鬼,卻是爲娘娘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