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越來越弄不明白永安帝的做法了。
曹貴嬪與溫婕妤同爲曹家女兒,如果永安帝想往起扶植曹家,現在懷着雙生子的溫婕妤已經達到了往起扶植的條件,此時再傳召曹貴嬪又是爲何?
正想着,書房內忽然傳來了茶盞落地的聲音,嚇得靈犀一激靈,穿得單薄的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隨即便是永安帝的聲音咆哮而出,“朝廷每年花大把的銀子養他們,最後的結果卻是養了一羣無用之人!”
品茗帶着一行六名宮女二名小太監從書房中行了出來,路過內殿時又把內殿之中的八名宮女一起帶了出去。
靈犀連忙站起了身,想扶着荷葉的手也出去。可思慮須臾,靈犀只讓荷葉出去了,自己則往書房的方向靠近了兩步。
外朝的一舉一動都關係到後宮,靈犀宮外的人脈有線,她不想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
靈犀知道自己這樣做甚是危險,可不知爲什麼,她的腳就像粘在了這裡一樣。她就是想聽聽永安帝到底是爲何這樣勃然大怒的。
在門外站了須臾,永安帝又傳來,“若不是念在他當年助朕登基爲帝,朕真想……”
靈犀心中隱隱明白了,永安帝說的是平王。
平王目中無君王,這事在朝堂中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只不過是永安帝一直做出兄友弟恭的假象,來維持皇家的顏面。
書房內又沉沒了會,永安帝怒氣不減的喝道,“當年他私率二萬大軍揮師回京城,朕有何理由縱容了他?若是留到今日,豈不是如老五一樣,只知享樂不知……”
“……你到底是朕的奴才還是睿王的奴才!”
馮公公跪地求饒的聲音傳來。
靈犀心中懵然一緊,腦子嗡的一聲就麻木了。
書房內再傳出什麼話,她已經是聽不進去了。捂着胸口,靈犀小心着腳下,逃也似的走出內殿。
她不敢在裡面再待下去,也不敢再留下來面聖。
荷葉站在紫宸殿外,看見靈犀臉色煞白,連忙迎上去,小聲道,“娘娘,您怎麼了?”
“突然覺得心慌。”靈犀捂着胸口,一顆心因剛剛聽到的那句話而亂得無以復加,“皇上國事繁忙,咱們先回去吧。”
說完扶着荷葉的手,也未上遮了陰涼的九轉回廊,就那樣頂着大太陽急急出了紫宸殿的院落。
回到落雪閣後,靈犀對荷葉道,“傳王太醫,就說我中了暑氣。”
巧竹見靈犀的臉色不好,忙沏了杯熱茶進來,遞給靈犀後,關切的問,“娘娘,怎麼纔出去這麼一會子,臉色就變得這樣難看?”
靈犀想扯動嘴角笑笑,卻發現面部神經已經不歸自己管了。
把荷葉和巧竹都打發出去後,靈犀獨在內殿之中靜坐,細細思考剛剛聽到的隻言片語。
睿王揮師兩萬大軍回京的事她有所耳聞,那是永安三年傾城公主和親儀杖被截之時的事。不過當時靈犀聽到的版本是,永安帝聽聞傾城公主儀仗被截後勃然大怒,一道聖旨命駐守邊關容城的睿王親率兩萬大軍揮師回京,務必要將傾城公主找到。
當時靈犀還覺得永安帝此舉甚爲荒謬,睿王所率領的大軍乃是邊陲重兵,就算丟的是位和親公主也全然沒有從邊關往回調兵的道理。況且,京城之中還駐紮着五萬近衛軍,這五萬近衛軍可都是精兵良將,在京城附近尋找一個丟了個公主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後來靈犀一想,可能是睿王擔心傾城公主,特意上書永安帝要求回京的。
可從今日聽來的話來判斷……
睿王竟然是私自率領二萬大軍回京。
私率和皇召,意義不同,天下百姓言語不同,最後的結果也不同。
親率二萬大軍直逼京城,這和舉兵造反還有區別嗎?特別是當時永安帝剛登基三年,朝廷中說永安帝皇位得之不明,擁立睿王爲皇的呼聲還不少……
想到造反二字,再想到此時永安帝穩居皇位,靈犀手中的熱茶盞一下子打翻在地,眼淚滾滾而下。
怪不得遍尋傾城二年沒有消息!
在尋找傾城的最佳時間裡,京城的五萬近衛軍怕是正在和睿王的二萬良將混戰吧。最後,永安帝贏了,睿王……
沒了睿王,誰在乎傾城是誰?誰在乎那個身份尷尬的無名公主是誰?
荷葉聽到茶盞落地的聲音從外面跑了進來,看到的,就是靈犀坐在竹榻上身子抖個不停,煞白的小臉上全是眼淚。
荷葉蹲在靈犀面前,握住靈犀如冰一樣不住顫抖的雙手,問道,“娘娘,您到底怎麼了?可是,可是在皇上那裡聽到對你不好的話語了?”
靈犀看着眼前因淚水而朦朧的荷葉,哽咽,“幽夢,幽夢……”
“娘娘,五皇子在殿內,正和五公主玩呢,奴婢剛剛去看過……”
巧竹從外面進來,對神色不對的靈犀道,“娘娘,王太醫來了。”
靈犀抓住帕子擦了臉,對巧竹和荷葉道,“你們出去,讓王太醫進來。”
“這……”荷葉猶豫不決,皺着眉勸道,“娘娘,這多有不便吧。”
雖然王太醫是太醫,而且是名老太醫。可他畢竟是男人,和靈犀獨處一殿的事若傳出去難免會被別人詬病。
此時的靈犀哪裡還顧得了這些,瞪圓了一雙杏目,顫抖着嘴脣對荷葉怒道,“越發的大發了,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荷葉沒被靈犀的怒氣嚇倒,難得的堅持道,“娘娘,您現在太亂了,你靜下神再好好想想。”
巧竹也是連連點頭,走到偏間內拿了個冰盒子過來。放到靈犀身邊的桌几上打開,然後拿着團扇輕扇。
百合香裹着麼麼冰氣緩緩飄來,靈犀瞬間便籠罩在涼氣之中。
靈犀打了個哆嗦,嗡嗡鳴響的腦子慢慢清醒了過來。閉眼靜了會後,她對荷葉道,“去打分盆涼水來,我要淨面。”
荷葉見靈犀止住了眼淚,起身出去了。
淨面後,靈犀重新整理了妝容。雙手在臉頰上揉了好一會,臉上纔有了一絲看似正常的血色。
王太醫在殿外被巧竹領進來,給靈犀請安後,邊診脈邊道,“娘娘哪裡感覺不適?”
“我心亂,”靈犀略紅的雙眸看着王太醫,直言道,“還請王太醫給我開一副定心的良藥。”
王太醫把手從靈犀的腕上拿下,捋着花白鬍子,沉吟了會後,道,“娘娘現在的身子已經可以受孕了,微臣從今日起開方子給娘娘調理陰陽,再過二個月,就有六成的機率是雙生子。”
“不是這個。”靈犀搖頭,皺了眉頭道,“王太醫,我一直當您是長輩。在您面前我不說假話,您看在孝和太皇太后的份上,也不要對我說假話。”
王太醫正了神色,拱手對靈犀道,“娘娘有話儘管問,老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靈犀眼淚又落了下來,她雙手放在膝上,緊緊握成了拳頭,“睿王,睿王還有消息嗎?”
“這個,老臣還沒打聽到別的消息。”王太醫低頭,恭敬的回答道,“就如老臣上次與娘娘說的一樣,自永安三年睿王被皇上派往邊境容城後,就再沒有回來過。京城內的睿王府已經空置了五年,平日裡只有幾個家丁嬤嬤看家護院。”
荷葉拿素白的帕子遞給靈犀,靈犀接過來把眼角的淚擦拭乾淨。
平復了下心情後,靈犀又道,“我久居深宮對外面的事情事事不知,可往昔我卻聽聞,睿王曾經率兩萬大軍回過京城,那時正是傾城公主奉旨和親,被截了儀仗之時……”
“娘娘……”王太醫突然打斷靈犀的話,略有渾濁的眼睛在荷葉與巧竹的身上掃了兩眼,謹慎的道,“皇上一直認爲當年招睿王率‘重’兵回京,是不妥之舉。所以這些年來一直不許別人提起這件事。娘娘既然居於深宮,對於這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靈犀聽那加重了口音的‘重’字,悲鳴出聲。拿帕子矇住臉,靈犀皺眉,又哽咽道,“王太醫,我再多問一句。當年隨睿王回京城的兩萬大軍,最後何處去了……”
“這……”王太醫停住了話頭,不再說下去。
靈犀把帕子從臉上拿下來,紅腫着雙眸道,“這也不能說嗎?”
“娘娘,老臣只是太醫,對這些事知之甚少。”王太醫停頓了下,又道,“不過臣倒是聽聞,京城的近衛軍從永安四年開始,由五萬人增到了六萬七千人……”
靈犀的心狠狠的砸到了深谷,雖然明明知道一定是睿王敗了,可從別人嘴裡聽到這個消息,還是讓靈犀的心如被碾過了一般。
見靈犀面上沉痛,王太醫又寬慰道,“娘娘,當年皇上下過一道聖旨,命睿王回了容城,娘娘不必太過擔心。”
“王太醫。”靈犀雙眸中閃出一絲光亮,對王太醫道,“如今只有你是能讓我信任的人,我可否託付你一件事?”
“娘娘請說。”
“幫我帶個人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