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坐在桌前,望着眼前平鋪的奏摺怔。
燭光在他的臉上投下明滅不定的陰影,近些年,他福了,肚子就像充了氣般高高隆起,臉頰也臃腫了起來,老態畢現。
回憶起太宗去世之前對他說的一句話:無忌,保全李恪。
那聲微弱的聲音中飽含着無限的信任,這是世民對他這個朋友的託付,在這深夜,他再次想起來時,他的心都縮了起來。
保全李恪,太宗在臨死前的囑咐。
“國舅,錯過了這個時機,他的根基很牢,你我要如何?”李治的眼神浮現在眼前,他又瑟縮了一下,現在的君主,是李治。而李治,是妹妹的血脈,李恪,是前朝隋帝的血脈。
他緩緩提起筆來,飽蘸了墨汁,卻遲遲下不了筆去。
此刻,李恪在一個地方,月牙兒曾經居住過的府邸。
月光下,他靜靜的立着,閉着雙眼,揹着的雙手之中,握着一方潔白的輕紗,那是,月牙兒的。
風拂過耳旁,他彷彿又聽見了月牙兒柔和的聲音:恪兒。
是的,這聲恪兒令他難忘,那就像母親對他的呼喚,在他的心裡,這位姨娘,就是他的母親。他不自禁的會對她親近,他不自禁的會想念着她。涼亭內,坐在石凳上,想念着她的音容笑貌,想念着他們唯一一次與父皇在一起,三人談笑風生的場面。
突然。牆外傳來隱約地呼喝聲。他警覺。黑暗中。親信飛縱而來。焦急萬分地道:“爺!快走!御林軍已經圍住了司空府。夫人公子們都被困住了。他們正向這裡來。”
李恪腦際轟地一聲好像有什麼崩塌了。穩了一下。才道:“不可。我走了。夫人他們怎麼辦?”
那親信急得快哭了。撲通跪了下去:“爺!你不走。就走不了了!他們不會放過你!”
李恪長嘆一聲。狠狠地閉了一下眼睛。再度睜開之時。炯炯有神:“我倒要看看他們要如何對我!我一身清白。能奈我何!”大步向外走去。
大門前。高舉火把地御林軍領大聲吩咐:“進去之後。散開搜尋。不能遺漏任何一個角落!”
吱呀!這聲響不知爲何。在夜裡顯得非常巨大。門開
李恪鎮定的站在門口,沉聲喝問:“半夜爲何在此喧譁。統徵,什麼事?”
那御林軍領見他威嚴,不敢造次,拱手行禮:“統徵見過司空大人,皇上宣您晉見!”
李恪冷冷道:“宣我晉見,不用那麼大地陣仗,用得着把我的家人都困起來麼?”下令道:“將司空府周圍的人給撤了,就說找到司空大人了!”遂有士兵領命而去。
“司空大人。請吧!”統徵平素佩服李恪的爲人,遂不願多難於他。
李恪向他拱了拱手,不再多言,大步而行,慨然之姿,無人敢輕視。
御林軍將其帶入了宮禁之中,李恪安靜的等待着。
一連兩日,卻不見皇帝的蹤影,他也不慌張,照吃照睡。
第三日。一個趾高氣昂的太監帶來了聖旨,宣讀:“司空李恪,大膽妄爲。參與謀反,念及往日政績。賜毒酒一杯!欽此!”
李恪跪伏在地下,朗聲道:“臣不服。如果說臣有罪,請拿出證據。當面對質!”不肯起身,也不惱怒。
那太監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有點慌亂:“司空李恪請接旨!”
李恪長跪不起:“李恪不能接旨,此罪不實,還請公公請長孫大人來見。”
那太監爲難的道:“司空大人,這道聖旨是皇上下地,您別爲難我們啊!”
李恪冷笑:“要置我於死地,就連審問都免了,直接栽髒,果然非常手段!”
那太監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向身旁的錦衣衛示意,命其倒毒酒,要逼李恪喝下去。李恪怒目圓瞪,緊閉着嘴,不於是,更多的御林侍衛上前,將他壓倒,李恪內心悲憤萬分,眼看毒酒已經湊到了他的嘴邊。
“住手!”一聲斷喝響起,威嚴十足,所有人都驚得呆了一下。
蒙銳手執免死金牌站在那裡,猶如天神臨世,微風凜凜。
御林侍衛放開了李恪,都怔怔望着這個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男子。
蒙銳走到李恪身前,彎腰扶起他,轉身,將李世民親筆御書的那份聖旨向他們展開。所有人看見聖旨上那個玉璽印記的時候,都跪伏在地。
蒙銳朗聲道:“有太宗皇帝的遺旨,以及免死金牌,任何人不得造次!”
李恪激動萬分,蒙銳轉身,將金牌與聖旨交到他的手中,輕聲道:“李恪,我是你姨娘派來地使者,她讓我將免死金牌交給你,如若你還想繼續爲朝廷效力,那麼這道金牌可以幫助你,如果你不想再介入政事,那麼,你可以隨我去見她。”
李恪有一霎那的茫然,蒙銳見狀,也不催促他,只是靜立一旁。那太監好生機靈,連忙差人跑了出去,向皇上稟報去了。
李恪蒼然對蒙銳道:“我還有一干妻兒,我若是走了,他們又該怎麼辦?”這纔是他的牽掛,無法丟棄的責任。雖然,他對皇帝已經失望,雖入政事,但是,皇帝會放過他麼?會放過他全家麼?
見識過無數的政治暗殺,他了解政治的潛規則,一旦被皇上視爲絆腳石,災難就無窮
他疲憊的抹了一下臉,門外,太監突然高聲宣:“皇上駕到!”
他陡然一震,只見李治身着明黃的黃袍走進門來,也正盯着他,然後目光移向他手中的免死金牌。
李恪澀然苦笑。跪下:“臣,叩見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治命太監取過他手中地免死金牌,訝然道:“這是父皇給你的?”
李恪不說話,李治卻心裡酸楚,父皇,你一直喜歡的都是李恪對不對?你選我當太子,是不得已地對不對?
李恪叩下頭去:“臣懇請皇上,准許微臣辭去現有的職務。”在**裸的栽贓面前。他的心已經涼了,累宗的免死金牌出現了,要殺李恪是不可能了,放他去民間,不失是個好辦法,重要的是,這是他自己要求的。
“准奏。”他應允了,李恪鬆了口氣。
“謝皇帝陛下!”
李治望向他身後。威風凜凜地蒙銳,很是疑惑。
蒙銳卻看都不看他一眼,扶起地下的李恪,隨太監向門外走去。直走出了宮門,李恪回望,眼中含着熱淚,上了馬,與蒙銳飛馳而去。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可以帶着他地家人上哪裡去?
此時,深山竹樓,笑語嚶嚶,月牙兒逗弄着一個半歲小兒,笑得滿足。
小牀邊,一顆小頭顱搖頭晃腦地道:“乾孃,你爲什麼不生個小妹妹?我想要個小妹妹。”
陳樂薇笑着捏了他鼓鼓的臉蛋一下:“弟弟不也挺好
蒙青遂抱住自己娘地大腿,嚷道:“我喜歡小妹妹,娘,你給我生一個吧!”
月牙兒笑得不行:“樂薇。你和蒙銳要加油
陳樂薇想了想,道:“蒙銳怎麼還沒回來?是不是事情進行得不順利?”
“不會,要是事情進行得不順利。他會出警報的,沒消息就代表好消息。”她舉着孩子去鑽他地小肚子。孩子咯咯直笑。
陳樂薇伸手摸了摸他如藕節般的小腿:“比我們蒙青小時候還白嫩,真是太可愛
月牙兒將孩子交到她地懷中:“我要催催那個傢伙了。我兒子的名字怎麼還沒取好!不會等他都娶老婆了,還沒個大名吧?”
陳樂薇笑:“你和昭徹真是什麼都賭啊!連孩子地取名權力都輸給他了。”怨的道:“昭徹不地道。他使詐,嘿,等他有兒子的時候,我也要給他兒子取名。”
陳樂薇忍不住親了親孩子的小臉,真是漂亮之極的孩子,眼睫毛又長又翹,完全承襲了父親的優點。
“你想給他兒子取什麼名字?”
“昭狼。”
陳樂薇樂不可支:“招狼?還會招什麼?”
“冥主駕到!”門外有宮娥報。
月牙兒大喜:“冥,你來了?人帶到了麼?”
冥王笑着走進來:“昭徹說被你煩暈了,直接把命理牌給我了。”說着揚了揚手中的一個窄長的袋子。
月牙兒接過,打開看了看:“都修改好了麼?”
“是,夫人交代的事情,能不辦妥麼?來寶寶,讓爹抱抱。”接過陳樂薇手中地孩子,用下巴在他的小臉上蹭了蹭,孩子咯咯直笑了起來,小手抱住了他的臉,嘴裡出“吧吧”的聲音。
“他們這麼一大羣人,你打算讓他們生活在深山老林裡麼?”冥王問道。任孩子張着小嘴,去啃他的肩頭,不一會兒,他的肩就被孩子的口水給滴溼了。
月牙兒眨了眨眼:“我叫了張拓來。”不能讓李恪他們在深山老林裡過,數代之後,會成野人的。
冥王的臉色不太好看了:叫他來?”醋已經吃上了。
月牙兒對陳樂薇示意,陳樂薇就接過冥王手中的孩子,帶着孩子出門去玩去了。
“響兒畢竟是他地孩我是將響兒的魂魄投胎成爲李恪,可實際上,都是獨立地生命體,你不能混爲一談。”
月牙兒爲他倒了杯茶:“冥,他身上有張拓族人的印記。”
冥王擡眉:“你怎麼知道?”
“我以前也沒在意,但恪兒是我帶過地。我很瞭解他。在他的背心,有奇異地圖騰,以前太小,圖案不明顯,以爲是胎記,後來我也沒再看過了。”
“我讓蒙銳再次驗過了,他說李恪的背部以及他孩子們地背部,都有同樣的圖騰,小時候不清晰。長大了才明
“什麼樣的圖騰?”
“血玉鐲的圖案。”她的心緊了緊,血玉鐲給她帶來的震撼實在太大了。
“血玉鐲的圖騰只有他們這一家人才有,你說,我該不該將他們引見給張拓?他們之間有割不斷地聯繫。”
她從背後擁住他:“冥,李治有心要殺李恪,遲早會出事的,我也是盡最後的責任,希望你理解。”
冥王返過身,將頭靠在她的懷中:“月牙兒。我不喜們有聯繫,因爲我害怕,害怕你會離開我。”他是頭一次在她面前展露脆弱。
月牙兒心疼的擁住他:“冥,我愛你,也請你相信我,沒有人能奪走我的心。沒有你,我什麼都不是,我只想與你擁有一個幸福的家。我們已經有了孩子,將來我們還會擁有其它的寶寶。”
“嗯。那我要七個。”他悶悶的道。
月牙兒驚叫道:“七個?那我不成了母豬了?”
冥王依舊悶悶地擁着她:“那六個也行。”
月牙兒苦着臉:“六個也很多哎!”
冥王又擁緊了一點:“孩子多一點好拴住你,我又沒有別的妃子,你的任務自然要重一點了。”
月牙兒笑了,今天的他,怎麼像個孩子似的跟她撒嬌?
“好吧,數目可以商量,質量你來保證。”
“名字我來負責!”昭徹靠在門邊,笑得邪邪的。
“喂,你不會先敲門啊?”月牙兒臉上有點燒。
昭徹大步走進來:“大家都這麼熟了,還要敲什麼門啊?哎呀。我累死了,天帝這活真不是人乾的,我現在恨不能多長几個腦袋。再多幾雙手腳。”雷公雷婆鬧離婚,都鬧他這兒來了。頭不是一般的大。太多了,他急需一個助手。不然他就要忙掛了。
“呵呵,忙點身體好。不然你在美人身上太操勞,會早衰地。”
他苦笑,他老人家現在忙得連女人都沒時間找了,這是實情。早衰是不會了,但是他擔心那事曠得太久,他會沒那項功能了。
“我老人家日理萬機,百忙之中,給你們送孩子的名字來了。”
月牙兒馬上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就你那文化水平,估計想不出什麼好名字。”
昭徹眼睛瞪得老大:“哈哈,知我莫若你,你的兒子就叫冥大了。”
“什麼?這也算名字?”
“那多好啊,省事啊!”他喜歡跟她胡扯,還喜歡看她憤怒的樣子,像一隻跳腳的兔子,很有意思,他對於激怒她,樂此不疲。
“冥大能省什麼事?給個詩意點的好不?”她很憤怒。
“冥大怎麼不省事?你們不是要生六個嗎?從前排到後,冥二、冥三、冥四……”
月牙兒苦着臉,趴在冥王的身上:“對不起啊,冥,我不該跟這麼沒品的人打賭。”
“蒙銳,你回來了!”陳樂薇在院子裡叫道。
月牙兒沒心思再跟昭徹扯皮了,跑出去,便見院門口聚了一羣人,爲的是蒙銳與李恪。李恪一擡看見了她,連忙向她走近:“姨娘!”激動得深深地拜了下去,頓時他身後地家人全都嘩啦啦的跪了一地,也跪拜下去。
“起來,都起來。”月牙兒欣喜地拉着他的手:“都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了!”
林中,一抹雪白地身影出現了,張拓的出現仿若帶起了一陣祥和地光芒,金飄然。頓時所有看見他的人都呆掉了,他走向他們,優雅如風。人羣自動讓開了一條道路,張拓便直直地走到月牙兒與李恪的面前。
他微微地笑:“你就是李恪?”
李恪怔怔的點着頭,無法言語。
張拓望向月牙兒:“謝謝你,冥妃。”
昭徹與冥王也走了出來,站在月牙兒的身後。
月牙兒舒了口氣,道:“你不用謝我,多虧了天帝與冥王,這才得以挽救他們全家,現今,交給你了。”將命理袋交到他的手中。
張拓將手放在心口,微微的向冥王與昭徹鞠了一躬,表示感謝。
他們之間的淵源,到此,算是圓滿結束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6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