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龍手中的劍如冰般寒冷,而孤桐手中的劍,卻溫暖如春。
雖然握在左手的青竹劍鞘依舊帶着冰冷,但是他的右手卻被一隻柔軟的手握着,那是秋嵐的手,一雙潔白如玉,溫暖無暇的素手,每一根手指都如潔白的蔥根般晶瑩剔透,他甚至懷疑這怎麼會是一雙人的手?
但現在這一隻溫暖的手,已經實實在在的握住了他的手。
溫暖如春風。
這已經是他們離開開山關後的五天了,這五天來他們連買四匹駿馬,馬不停蹄往離歌樓的方向趕路,平均一天便能累垮一匹馬。不過這樣的速度,成效也很可觀,現在他們便已經身在封江境內呢。
封江並不是一條江,反而是一座城池,地處騰龍江下游江岸。
封江,萬里無雲。
騰龍江下游江畔,人聲鼎沸,更勝尋常。江畔有一高樓,樓高三層,以琉璃爲瓦,以建木爲柱,外觀之華麗,造物之珍貴,堪比皇宮。
這是封江城中豪門貴族的年輕弟子們最常來的銷金窟,在整個騰龍江流域都是數一數二,無論是文人,還是俠客,都將在這個地方一擲千金視爲一種奇怪的榮耀。
這個地方,就叫做鮮花望月樓。
鮮花早已鋪滿高樓,酒席也已經準備的差不多,只等待夜晚來臨。
孤桐看到鮮花望月樓的時候,本能的便要離去,但是拗不過秋嵐的苦苦哀求,心想現在也算基本脫離險境了,便跟着興高采烈的秋嵐進了城,在樓中定下兩間上房後,便去做他最不喜歡做的事情。
可那偏偏是秋嵐最喜歡做的事情。
逛街!
孤桐和秋嵐今趟瞧著闊敞無盡的長街,街上往來頻繁的車馬,兩邊道上熙攘的行人,自然感到一陣繁榮的心情,甚至連近日來的壓抑都慢慢削減了積分。
秋嵐的興致極高,在一眼望不到頭的長街歡快奔馳,只剩下孤桐苦着臉跟在後面,生怕她走丟了。
這不,剛剛講秋嵐喊回,一眨眼又埋身在街邊的小攤中。
孤桐盯着她靈動多姿的身影,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忽然,眼前一花,剛剛還在人羣中的秋嵐,竟然回到了身邊,嘴裡啃着一串糖葫蘆,手裡舉着一串遞給孤桐,歡喜道:“桐哥哥,我終於找到最愛吃的糖葫蘆了,諾,給你一串。”
孤桐本不喜歡這種女孩子的甜食,但看她興高采烈的模樣,以及啃得嘴角都是糖渣的可愛神情,不忍擾她興致,只能苦笑不得的接過來,說道:“別光顧着拿人家東西,給錢了嗎?”
這丫頭從未下過山,根本不知道買東西還得給錢。
孤桐猶記得在開山關的時候,這丫頭看上一副手鐲,竟然帶上就跑,差點被人家攤主和路人當作小偷般抓起後,若不是孤桐在後面,匆忙給了攤主兩倍的價錢,並告訴攤主說自己媳婦頭腦不好,後果就麻煩了。
就爲這事,秋嵐還故意一刻鐘不跟孤桐說話呢,說是爲了懲罰他說她頭腦不好!
秋嵐聽罷撅起小嘴,笑道:“哼,桐哥哥就是壞,還抓了人家的小尾巴不放,我纔沒那麼傻呢,現在都是先問價錢,纔拿人家東西的!”
孤桐哭笑不得的說道:“無關價錢,我只想知道你給人家錢了嗎?我可不想再跟人家解釋說……”
“不要說!”
秋嵐嚇了一跳,匆忙跳過來,伸出一根玉指,貼在孤桐嘴邊。
指脣相碰,柔軟似棉。
孤桐直覺脣邊猶如被春風吻到了般,那種柔軟的感覺,似乎像媽媽的懷抱,讓人忍不住心醉,鼻息間,更有清香浮動,擾人心脾,隱約間,他竟然覺得這股清香似乎吮吸過。
秋嵐也因自己的舉動吃了一驚,手指一觸即回,就算做過易容的面龐上都浮現一絲羞紅,慢慢低垂下頭,悶聲啃着心愛的糖葫蘆。
孤桐也絕對有些尷尬,忍不住擡手咬了一顆糖葫蘆,忽然間發現竟然酸甜可口,怪不得這小丫頭如此喜愛,吃過第一次後,每到一個城鎮便嚷嚷着要吃糖葫蘆。
不過,看到手中的糖葫蘆,他又想起剛纔的事情,便忘記了此時的尷尬,問道:“丫頭,付錢沒?”
秋嵐低垂着小臉,嘴中含着糖葫蘆,含糊不清的低聲道:“付了!”
此刻,她低垂着臉,易過容的昏黃皮膚泛起一絲羞紅,模樣顯得即嬌羞又可愛,與以往瘋瘋癲癲,大大咧咧的姿態,極爲不服,落在孤桐的眼中,竟然別有一番風味。
他忍不住打趣道:“丫頭,如果你收了塑形鬼面術,以這邊嬌羞的模樣站在這裡,會不會引得大街上的男人都不顧一切的撲上來?”
秋嵐嚇了一跳,以爲那些男人真的要撲上來般,小心的擡起頭,環視四周,見四周人來人往,並無關注他們兩人,才放下心來,當下竟然緩和了嬌羞,對孤桐嬌笑道:“桐哥哥真快,就知道看嵐兒的玩笑!以後再敢這樣,不理你了!”
聽到她毫無威懾力的威脅,孤桐頓時啞然失笑。
秋嵐也覺察到這威脅似乎毫無力道,忙裝作惡狠狠的樣子說道:“哼,還笑?以後再開嵐兒的玩笑,嵐兒便將你的錢全部拐走,一分也不給你留下!”
這丫頭自從知道買東西給錢後,便單向的認爲錢是世界上最後的東西,因爲可以買好多好玩的,好吃的。
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她便感到無比的快樂。
孤桐抿着嘴,強忍着笑意,心中卻暗自說道:“最不怕你拐我的錢了,拐走了我不會去賺嗎?離歌樓的弟子,可從未有過缺錢的時候!”
秋嵐看他忍着笑意的模樣極爲古怪,便張牙舞爪的叫道:“怎麼,你還有意見?”
孤桐心中都笑開花了,可面上卻強裝這心痛的模樣,說道:“怎麼會,丫頭你現在可是我的小姑奶奶,我可不敢有意見!”
秋嵐心中涌起一陣奇異的感覺。
未和孤桐相處前,總覺得他冷酷無情,但跟他關係愈加親近,卻纔發現他也有幽默搞笑的一面。
孤桐忽然身上的錢袋掏出來,遞給秋嵐,笑着說道:“怎麼樣小姑奶奶,我的錢袋你保管着吧,這樣可滿意。”
秋嵐的臉上浮現燦爛的笑容,雙眼眯成彎彎的月牙,匆忙將錢袋搶了過來,貼身放好,剛要表達滿意的心情,忽然想到什麼般,燦爛如花的臉上消退的潮紅竟然有驟然浮現上來。
孤桐一愣,不知她爲何有這般反應。
秋嵐的臉上紅暈慢慢消退下去,但她的頭卻也慢慢低垂了下去,小聲說道:“前幾天在一個城鎮中,我聽一對夫婦說,丈夫掙了錢都交給媳婦去管,還說那樣的媳婦叫管家婆,桐哥哥以後我就當你的管家婆好不好?”
話音一落,她似乎鼓起勇氣,使勁的讓自己昂着頭,一雙眼眸帶着無限情誼和羞意,灼灼的望着孤桐。
孤桐失聲叫道:“什麼?”
惹得街上的人都朝站在道路中央的他們兩人處望了過來。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封江的樓臺並未佇立在煙雨中,但是孤桐已經滿頭大汗,匆忙拉着秋嵐走到街邊拐入一條衚衕,然後轉入貫通城市南端門和北鼎門的天街,槐柳成蔭的大街兩旁萬家樓閣林立,鐘樓鼓樓遙遙相望,舉目都是客店、皮店、竹竿行、羊毛行、雜貨店、紙張坊、棉花肆、鮮果行等競相設立,盛極一時。
街道上同樣自是行人如鯽,車轎川流不息,一派繁華大都會的熱鬧情況。
大街半道上有一座石橋,貫通騰龍江兩岸,兩人邁着悠閒的步伐往封江有名的躍龍橋走去,由於道上人車衆多,故行速頗緩。
在南北對起高樓的襯托下,躍龍橋益顯其萬千氣象。
站在長街上,煙雨朦朧中,一道斑駁的灰影佇立在兩岸之間,靜靜的聆聽下方河水流過的聲音,清風掠過,可以看見那古老的石橋上,頑強的藤蔓不時的搖曳着,柔軟的身軀襯托出石橋的堅韌。
那石橋,它飽經風霜,受過烈日的曝曬,,行人的碾壓,各種時代的摧殘,如今留給我們的,是一座活的歷史。古老的歷史中,就像一條蒼老的躍龍,橫亙在騰龍江上。
橋南就是他們兩人下榻的鮮花滿月樓。
路上,孤桐還皺眉教訓秋嵐,說道:“剛纔的話不要亂說,不然被別人聽到,他們會誤解的!你沒發現,剛纔那些人的眼神看我們的時候是多麼不正常,就像看到瘋子一樣,是不?”
秋嵐後怕的點頭道:“嗯。”
過了一會,這丫頭有小心開口說道:“那嵐兒剛纔說的話,桐哥哥是同意呢還是同意呢還是同意呢!”
孤桐雙目閃過複雜的神情,卻沒有作聲。
秋嵐小心的看了他的神情,竟然嬌笑道:“桐哥哥沉默,便表示同意了!”
孤桐沉吟片晌,冷冷道:“不同意!”
這話說完,不知怎的,自己都感覺有些好笑,那種感覺似乎跟小孩子鬥氣一般,實際上他也不過十八歲左右,只能算是成年,離着成熟還差很遠,若不是靈魂活過兩世,此時莫不是一個任性的少年?
秋嵐聞言本是神色黯然,但看到孤桐忍俊不止的笑意,忽然又想看到希望般,傷感驟然離去,笑容掛上面龐。
兩人慢慢在街上踱着步伐,不知不覺已經踏上了躍龍橋,腳下正是一塊塊的青石板,那石縫中冒出的野草拼命的向上鑽着,橋柱上隱約可見的時刻似乎印證了它的年歲久遠。
這時,兩人忽然發現前頭前半段中,人頭攢動,裡面人聲鼎沸,孤桐見狀心叫不好。
果然,秋嵐看到此情,頓時高興的跳了起來,也不管孤桐,迎頭往人羣中衝進去,便往裡衝,便笑道:“桐哥哥,這裡人好多,一定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兒,我們去瞧瞧!”
她口裡叫着我們,身軀卻在人羣中扭來扭去,眨眼間表研磨在人海之中。
留下孤桐站在當場,唉聲嘆氣。
此時,他踏足不滅,神識愈加強大靈敏,能夠在有限的距離中感知到秋嵐的存在,所以也不虞她走丟。